第一百三十章冒牌貨
「您的目的地，女士？」出境檢查的警察慢不經心地問道。
「倫敦，警察先生。」站在檢查台前的是一位裝束典雅的女士。
「嗯，女士，你們中國人最近在倫敦什麼活動嗎？」警察抬頭看了看裝束典雅的中國女士說。「怎麼你們中國人這段時間老是往倫敦跑，這一個月來您已經是第七位了。」
「咯咯！……警察先生，你真會說笑……這一個月才七個中國人去倫敦，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呀？」中國女士咯咯地笑了起來，雖然她的年紀已經步入了中年，但依然有著平常女人所沒有的高貴與典雅。
「不不，女士，您誤會了！……我說的是向您這樣高尚職業的中國人。」警察搖搖頭解釋道。「我在漢堡港出入境檢查處已經工作了十幾年了，還是頭一次遇見這種情形呢。像您這樣高尚職業的中國人，以前都是到德國來的多，不像最近，反而是出去的多。是吧……克林格？……」
「不知道，我可沒什麼感覺。」克林格一攤雙手，表示自己並不知道他說的事情。「不過，最近出境的中國人中，醫生、工程師、教授倒確實滿多的。」
「是嗎？……警察先生，我們中國人有個習慣，如果家裡面有點什麼事情的話，就是在天涯海角，也會趕回家去的。」中國女士微微一笑。
「哦！……」警察點了點頭。「祝您旅途順利，女士，希望您回來的時候，還能再次見到您。」
「非常感謝，警察先生！」中國女士微微欠了一下身體。「小荷，我們走吧。」
「是，夫人！」跟在中國女士後面的小姑娘點頭答應到。
上海，美國租界碼頭。
蛤蟆將軍張天治今天沒有像以往那樣穿著他心愛的少將軍服，而是難得地一副商人打扮，身後還跟了好幾個隨從。張天治當然不會沒事跑到租界碼頭上欣賞什麼黃浦江景色的，今天他是受命而來，在這裡等待兩艘來自美國的大型貨船。
船上的貨物就是張天治的目標，那是整整價值一千五百萬美元的軍火與藥品。一百挺防空高射機槍，一千挺班用輕機槍，五百挺重機槍，五百門迫擊炮，十萬發各式炮彈，三百萬發步槍彈和機槍彈，二十輛道奇四噸軍用載重卡車，五十套戰場無線電裝置以及十噸軍用藥品。張天治不敢大意，這是他經辦最大的一批軍火接受運輸任務。按說，這批軍火的接受原本是沒有張天治什麼事情的，他的級別太低了一些。可偏偏這事情就落到他的頭上了，一則是因為軍火運輸任務一向是軍需物資運輸處的事情，二來這次接收的人實在不能太張揚了，畢竟這是在外國人的眼皮子底下，特別是還要提防著小鬼子們的窺探。
這批軍火是克林福蘭投資（集團）有限公司根據與國民政府簽訂的軍火採購合同，按計劃交付的第一批軍火，下一批軍火已經在海上了。別看張天治打扮得像個商人老闆那麼回事，實際上辦理接收工作卻不是他，而是跟在他身後的那幾個不怎麼起眼的隨從。這幾個隨從並不是張天治的手下，而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派出的特別小組，帶隊的正是蔡將軍。由於蔡將軍的目標相對較大，所以才找了張天治在前面裝商人充樣子。
為了秘密接受克林福蘭投資公司供應的軍火，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和國防部煞費了一番苦心。原本在自己的國土上是不需要像老叔一樣躲著貓的，可是鑒於跟日本帝國日益緊張的關係，國民政府不得不提防著小鬼子一點。跟以往同德國人的交易一樣，國民政府也成立了專門的軍火物資接收委員會。只不過，這一次並沒有像接收德國武器那樣高調，而是在極端保密的情況下進行的。畢竟這是價值一億美元的軍火物資，國民政府從上至下無不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麼差錯。真要是這樣的話，恐怕最高當局是決不會輕饒了壞事的人的。為了保密的需要，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的戴笠專門派出了一個由七個人組成的行動督察組，組長就是他的親信，中校行動隊長沈醉。說起這個沈醉，知道的人並不多，但知情的人都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軍統三劍客之一。此人年紀雖輕，現在也不過只有二十多歲，卻已經是手握重權的軍統干將了。據說他在十八歲的時候，就已經跟隨戴笠從事情報工作了。戴笠給他的評價是腦子活、反應快、善於分析，雖然他沒有其他的說法，但這已經是對一個情報人員相當高的評價了。
沈醉的行動小組是不會直接參與這次軍火接收工作的，他們的任務就是保障軍火接收工作秘密進行。戴笠把這個任務交給沈醉，不僅僅是希望自己的得意親信能夠借此積累軍功資本，也是因為沈醉這個人足夠細緻，一旦出現意外情況，這位年紀輕輕的白面書生是決不會有任何猶豫的。以前的行動也是這樣，戴笠從不主動過問沈醉辦理的案子，除非沈醉主動要求。
軍統行動督察組的特工們被沈醉安排在了碼頭的外圍區域，沈醉不怕美國人會怎麼樣，怕的就是日本人從中破壞或者窺探此次軍火接收的秘密。為了這次行動，沈醉熬了連續三個通宵，制定了一份詳細的行動計劃，並得到了戴笠的首肯。這個計劃的中心意思，就是一切悄悄地進行，打槍的不行。如果發現可疑人員，除非萬不得已，決不主動驚動對方。沈醉當然不會對可疑目標停止任何，抱僥倖態度的。大凡老牌的特工都這樣，從來不對任何事物抱有哪怕是些許的幻想。日本人沒有察覺任何有關這次軍購案的蛛絲馬跡，這樣天真的想法，只有剛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才會有。
沈醉不知道也沒有權利知道這個美國克林福蘭投資（集團）有限公司到底是什麼背景，但他對於美國租界當局的配合也頗為吃驚，儘管這種配合是要在付出大筆白花花銀子的前提下。美國租界當局這一次不僅同意國民政府軍方和安全人員進入碼頭區域，還特意封閉了幾個平時對租界其他國家人員開放的通道。當然了，得找個妥當的理由，那就是例行消毒。
所有進入美國租界碼頭區域的人，都是以克林福蘭投資公司的名義進入的，這也是保密的需要。在名義上，這一次到港的貨物是克林福蘭公司的，包括工業機床設備、汽車、藥品等等中國境內稀缺的物資。這些貨物倒不是假的，就是數量比較少而已。有了克林福蘭公司的這些貨物，沈醉制定了一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接收計劃。
上海雖說是中國的領土，但沈醉寧可把這裡當作是敵占區來對待，事實上在他的眼裡也相差無幾，看看那些四處張掛的尿布就知道了。特別是小鬼子，他們在上海的勢力最大，這也是沈醉最擔心的和防範的對象。小鬼子的情報人員是不可能放過任何與國民政府有關的軍火交易的，必定會從中破壞。沈醉的意見是，與其在租界遮遮掩掩，還不是示之以明。當然，所謂的明，本身就需要遮遮掩掩的，否則就沒什麼效果了。張天治和蔡將軍一行人與其說是接收小組，倒不如說是一個吸引小鬼子注意力虛虛實實的道具。
兩艘大型貨船的一艘慢慢地靠上了租界碼頭，在美國工頭的指揮下，大批的中國碼頭工人便一擁而上。中國的碼頭工人大多只能幹一些體力活，向吊車之類的技術活一般是由美國人幹的，他們的工資跟中國碼頭工人簡直可以用天上人間的差別來形容。
「隊長，快看！」沈醉身邊的特工指著遠處的一座倉庫樓頂說。「三號有信號了！」
果然，遠處的樓頂上閃過一長一短兩下手電筒的亮光，這個信號表示發現兩個可疑目標正在接近碼頭裝卸作業區。
「狗日的，果然是鼻子夠靈的，哼哼！」沈醉冷哼了一聲。「通知三號，放狗日的過去！」
手下的特工他掏出了手電筒，用紅布蒙住，在空中劃了兩個大大的圓圈。很快，遠處的三號監視哨也發出了一個紅色的圓圈，表示已經收到指示。這樣的隱蔽監視哨，沈醉在租界碼頭佈置了三個。每個監視哨都有兩名經驗豐富的特工負責，密切監視著進入碼頭作業區的必經通道。一旦發現可疑目標，便會向沈醉的指揮中心發出約定的信號。
沈醉的指揮位置是在碼頭作業區的最高處，從這裡可以監視整個碼頭，下面的情形一覽無遺。儘管是晚上了，但在碼頭通亮的燈光下，沈醉還是清清楚楚地發現了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那是兩個碼頭工人打扮的中國人，如果不是他們過於小心的樣子，即使是像沈醉這樣的特工也一時難以分辨真假。但沈醉此時卻立刻認定了這兩個人的可疑身份，因為今晚是不可能再有另外的碼頭工人進場作業的。由於美國租界當局的配合，今晚的碼頭工人都已經提早進入了作業場區，而且經過事先點名，當然不可能會有遲到的碼頭工人出現的。
看著兩個假冒的碼頭工人毫無痕跡地混進了搬運的行列，其中的一個還熱情地跟碼頭工人打起了招呼，沈醉暗暗佩服這兩個人的偽裝甚是了得。
貨船上的貨物一件一件地被碼頭工人們搬運了下來，大件的則是由碼頭的吊車卸載的，如道奇載重汽車。蔡將軍的接收小組帶來了一批司機，卸下來的道奇載重汽車再加滿汽油之後，立刻就被派上了用場。除了道奇四噸載重汽車和藥品，大部分的貨物都被碼頭工人運進了美國人的碼頭倉庫。剩下的貨物就由蔡將軍和張天治的接收小組驗貨接收，負責這件事情的是一個金髮碧眼的美國大副。美國人別看大大咧咧的，真要是辦起事情來，還是非常認真的。這位大副就要求張天治一一清點貨物，並且還要在驗收清單上簽字畫押，才算是完成了交接工作。
「哎？！……小心！……」
「彭！……嘩啦！……」
在沈醉高倍望遠鏡監視下，兩個「碼頭工人」一同抬著一個沉重的大箱子，正要往道奇載重卡車上搬。忽然，其中的一個踉蹌了一下，抬著的大箱子從卡車上滾落在了地上。木製的大箱子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摔法，頓時散成了碎片，箱子裡面的貨物也滾落了一地。沈醉移動了一下望遠鏡，看到地上到處是瓶裝藥片和盒裝的藥劑，他的嘴角泛起了一絲微笑。
「混蛋！……你怎麼搞得？！……啪啪！……」看到滿地的藥品，張天治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一甩手就給了兩個「碼頭工人」一人一個耳光。「他媽的！……不想活了是怎麼的……啊？！……你狗日的……」
「對不起，老闆……我不是有意的呀！……您饒了我吧！……」
還不解氣的張天治飛起一腳，就把其中的一個「碼頭工人」踹倒在地上。
「張處……老闆，還是辦正事要緊，這個工人就讓他們美國人處理好了！」身著便服的蔡將軍拉住了還想再踹上幾腳的張天治。「反正，損壞的藥品，由他們負責賠償。」
「哼！……算你狗日的走運，換作別日老子非斃了你不可！……」張天治揉了揉有些生疼的手掌，惡狠狠地對被他踹倒在地上的「碼頭工人」說，晚了又補上了一句。「王八羔子！」
看到張天治打人的一幕，有些碼頭工人嚇得臉色都白了，心想這回這兩個小伙子要倒大霉了。有幾個膽子較大的碼頭工人，見這邊的老闆打人了，都圍了過來。好在蔡將軍即使拉住了張天治，否則很可能會有麻煩的，沈醉心想。沈醉把望遠鏡對準了另一個冒牌的碼頭工人，驚奇地發現，這個傢伙的嘴角居然掛起了一絲嘲笑的味道。
張天治被蔡將軍勸住了，可美國工頭不幹了。為啥，因為這損失是要從他的口袋裡面掏的。藥品在哪兒都是貴重的貨物，何況是在中國，那更是價比真金白銀的東西。儘管裝卸費要價是挺高的，但合同上也寫得清清楚楚，損壞的貨物是要按上海的當地的價格賠償的。心疼的美國工頭趕緊指揮幾個碼頭工人把摔落一地的藥品清理了一番，還好，損壞的不是很多。需要賠償的鈔票是不多，可是美國工頭肚子裡的氣卻不少。身材高大的美國工頭揪住「碼頭工人」的衣領，一把就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他可不像張天治那樣打人還先來一套嘴上功夫，騰出右手之後，直接就朝這個冒牌貨的肚子上狠狠地來上了一記。這一下可夠狠的，這傢伙看樣子是把冒牌貨的肚子當拳擊練習袋了，連五六米開外的張天治和蔡將軍都可以聽見沉悶的撞擊聲。
「哇！……噗！……」冒牌貨的嘴裡面當場就噴出了一口鮮血，剛好全都噴在了美國工頭的臉上。
「**！」美國工頭大概是沒想到冒牌貨這麼不經打，可他也不想想自己的拳頭到底有多大的力度，這個傢伙來中國之前還是個失業的拳擊手呢。
「住手！……」蔡將軍大吃一驚，立刻朝美國工頭大喝了一聲。「你！……怎麼能這樣打人？！」
「對不起，先生！」美國工頭一甩手就扔下了冒牌貨。「這個該死的傢伙，看起來不經打呢，哈哈！」
「我抗議，你竟然這樣毆打中國勞工！」蔡將軍怒目瞪著美國工頭大聲地說。「我抗議你這樣無視中國勞工生命的暴行，我要向你們租界當局控告你！」
「控告？！……哈哈！……」美國工頭先是一愣，隨即大笑起來。「先生，你說要控告我？！……麥克，戴爾你們聽見了嗎，這位先生說要控告我……哈哈！……我說先生，你是不是還沒有弄清楚，這裡是美國租界，是美國的領土，哈哈！」
「胡說！」蔡將軍怒喝了一聲。「哪個說美國租界就是美國領土的？！」
「呃！……這好像是有區別的……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還不時一樣，呵呵！」美國工頭兩手一攤，聳了聳肩膀。「再說了，這個該死的雜種他是我的僱傭的，損壞了您的貨物，我可是要給您賠償的，我們美國人最講究合約了！……」
「哼！」蔡將軍冷冷地哼了一聲。「我要求你立刻將這個中國勞工送到醫院去接受治療！」
「治療？！……他損失了我的錢，還要我給他治療？！……彭！……」美國工頭大概是被蔡將軍怒喝了幾聲，心裡面開始來氣了，抬腿就給了躺在地上縮成蝦干狀的冒牌貨一腳。「我踹他狗日的！」
「哇！……噗嗤！……」這回噴出來的就不僅僅是血漬了。
「你？！……」蔡將軍作勢就要掏槍，可是腰間根本就沒有武器。
沈醉在望遠鏡裡面注意到，另一個冒牌貨明顯有些慌了，他可能也沒有意料到會出現這樣的事情。這個冒牌貨的臉色已經開始蒼白了起來，也難怪，躺在地上的另一個冒牌貨都不知道怎麼樣了呢。要是再被美國工頭來上兩腳，不死也得撂下半條命。
「住手！」看到美國工頭正欲抬起他的野豬腿，冒牌貨終於忍不住了，大叫了起來。
「怎麼，狗日的，你也想嘗嘗挨揍的滋味？！」美國工頭冷冷地瞥了冒牌貨一眼。
「住手……我們……我們是大日本帝國的……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