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作畫(1)
一場雨淅淅瀝壢下了多半月,鉛雲壓頂葉落花萎,人也怏怏地打不起精神。雪沫兒在宮中養胎閉門不出,這一日午歇睡起又歪在軟榻上,玲瓏笑勸:「主子也動一動,整日這麼歪著對身子無益。」
雪沫兒閉著眼睛懨懨答道:「出了不門,做什麼才好?」
玲瓏突想起舊日雪沫兒畫的團扇來,道:「主子自從給艾寶林畫過團扇便再未曾動筆,這會子左右閒著無事不如畫個畫兒,讓奴才們瞧個稀罕。」
雪沫兒聞言心中一動,思忖片刻,道:「既這樣,你們去準備罷。」
自上回畫了扇子,落霞專門和王子實要了些作畫的材料工具以備不時之虛,只可惜雪沫兒搬來後一次也不曾畫過,
這些材料工具一直荒廢著。因此歸雁冰脂凝霜一聽雪沫兒要作畫皆來了興致,手忙腳亂說笑著張羅鋪紙研磨,準備水盅顏料一應物具。落霞在外面正和小宮女說話,聽殿內喧鬧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忙掀簾子進來,得知原由,笑道:「上次主子畫的團扇叫我們眼饞許久,今日可得著又能看上一回了。」所畢也過來幫忙張羅。
幾個人準備妥當,見雪沫兒還躺在榻上養神,皆過去拉她:「主子快畫,別磨蹭著叫我們心急。」
見案上案下擺放得滿滿實實,雪沫兒笑道:「這可是開顏料鋪子了,快收拾了罷,弄出這麼大的陣仗我倒不知該畫什麼才好。」
「主子不拘畫個什麼都行,奴婢們全當開眼了。」眾人笑個不停又將東西挪開。
雪沫兒略一沉吟,從筆筒裡挑出幾枝大小不一的狼毫放在案邊,先揀一枝細毫沾飽墨汁慢慢在紙上落筆。幾人見她凝神作畫,皆屏聲息氣守在旁邊看,殿內寂靜,只聽筆落宣紙沙沙聲。
段羿在勤和殿批完折子惦記雪沫兒,帶著林安便來了煙霞宮,走至門口不見小太監守著,心中不由詫異,林安正要進去叫人問話被他揮手止住。
轉過照壁仍不見一人,進門廊一抬頭才看見正殿門口圍著一群太監宮女朝裡面張望,段羿越發疑惑不解。林安上前輕咳了一聲,眾人回頭見是皇上駕到唬了一跳,呼啦啦跪了一地磕頭。
玲瓏幾個只顧圍在長案前看雪沫兒作畫,連皇帝進殿也不知道。段羿頑心忽起,躡著腳走過去探頭一看才明白原委,當下便也不出聲站在幾人身後一起看她作畫。
勾皴點染,淡墨渲染,濃墨點提,多半個時辰過去,雪沫兒長舒一口氣將畫筆遞給玲瓏道:「可是畫完了,你們瞧罷。」一抬頭見段羿站在後面,不由一怔:「皇上來了怎麼不出聲?」
玲瓏幾人跪地行禮,段羿一面擺手一面對雪沫兒道:「怎麼我竟不知道你會作畫?快讓我瞧瞧。」
雪沫兒微微一笑,側身讓他過來。
段羿站在畫前「咦」了一聲,低下頭仔細觀看:蒼茫天地,遠山皚皚,江面冰封,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上。畫首寫著兩行小字: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畫取「獨釣寒江雪「的意境,雪沫兒用筆極為嫻熟,張馳有度,畫風並不拘泥一般閨閣女子的娟秀,實有士夫之逸趣,脫略形似,神韻高遠,儼然受過大家指點,苦練寒暑而非一日之小成。
段羿暗暗納罕,抬眼將她一瞧又低頭細細將兩行小字看了一遍,也不是平常女子寫的簪花小楷,道:「看你作的字畫筆法忒眼熟,這字寫的厚重遒勁,卻又隱隱透出飄逸之態,像是顏體又像不是。」
雪沫兒含笑不語,段羿無奈只得將字畫再仔細端詳,看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心中豁然開朗,道:「竟像是當年罪臣曲和良的畫風,尤其是這字,深得他的真傳。」說完又有些疑惑:「怎麼你受過他的指點麼?」
雪沫兒聽他說出「罪臣」二字心下一陣陣絞痛,強掙出笑臉勉強道:「我怎麼會受曲大人的指點,不過是在閨中時常聽聞曲大人的字畫當世無人能比,心中好奇,讓府裡的人買回幾幅臨摹了幾年罷了。您既然看出像他的畫風,是不是親眼見過他作畫,您認得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