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主任對包大成滔滔不絕的坦白交代,早已是抓耳撓腮坐立不安,幾次想插嘴打斷他,但是,我們可敬的包大成同志在交代犯罪事實上,表現出了驚人的毅力和勇氣,一瀉千里,勢不可擋,把真相毫無保留地和盤托出,。
最後,包大成沉痛地說道:「方主任,我犯了嚴重錯誤,甚至是罪行,辜負了方主任對我的信任,把方主任給我的所有疫情報告都洩露給了記者,我包大成一人做事一人當,方主任,我去局裡交代問題,不能再讓方主任背黑鍋了。」
「別!」方主任大驚:「千萬別!」心裡那個恨呀。這包大成是個木瓜,局裡領導可不是木瓜,包大成的情報,全部都來自方主任,包大成是臥底,方主任就是主謀!
「不,方主任,您別攔著我,我一定要去,我知道,為這事,您已經多次被局裡批評了。」包大成大義凜然。
「不是……,這,這,沒必要,一點小事。」方主任油光光的腦門上浸出汗水。
「這不是小事,方主任,我知道您是為我好,但我不能連累您!」包大成表現出了敢作敢當的高尚情操。
方主任心裡那個恨啊:不連累我?這叫不連累我!你到局裡一交待,孔局長順籐摸瓜就能揪住方主任的狐狸尾巴。
可方主任也不敢撕破面皮,只得強壓怒火,和顏悅色:「大成啊,當然了,這也不是小事,總歸是有紀律的,但是,我本人堅信,包大成同志的本質是好的,不能因為一時失足,犯了一點錯誤,就一棍子打死,我個人認為,當然,包括疾控中心全體員工都認為,對於你的錯誤,應該以批評教育為主嘛,所以這事……。」
換了其他任何人,肖纖纖、宋清風、柳青青,哪怕是悍婦牛麗麗,聽見方主任這口氣,會很自然地卑躬屈膝地說道:「我明白,我明白,這事到此為止。」
可是,我們可憐的方主任恰恰遇到的不是肖纖纖、宋清風、柳青青,哪怕是悍婦牛麗麗等等群眾,他遇到的是包大成。包大成與廣大群眾的最大不同就是——執著!
「方主任,謝謝您對我愛護,」包大成眼含淚水:「所以,我更不能對不起您,這件事,我一定要負責到底!方主任,您放心,到了局裡,我一定毫不隱瞞,徹底交代自己所做的一切,爭取組織上的寬大處理。」
方主任快要崩潰了,那包大成不僅堅持要交待,還要徹底交待!這一徹底,勢比把方主任帶出來。
方主任冷汗直冒,心中更加慌張,那包大成卻是一臉的視死如歸大義凜然。方主任不知道,包大成如此決絕如此堅定,正是因為在隔離病房中,刻苦攻讀了方主任托柳青青送給他的紅色經典《紅巖》,思想境界大為提高,包大成已經把自己想像成了上刑場的烈士。
所以,說來說去,包大成堅持要把方主任交待出去,造成這個危局,方主任自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包大成這副砍頭只當風吹帽的姿態,把方主任的鼻子都氣歪了,卻也無可奈何,只得陪著笑臉,說道:「大成啊,柳青青同志還好吧?」柳青青因為匿名信事件蒙受冤屈,離開了疾控中心。後來事實證明,柳青青是無辜的,這讓方主任一直心存內疚,見包大成一發不可收拾,方主任只得轉移話題,問起了柳青青。
包大成一聞此言,臉上的視死如歸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眼見一個特殊材料鑄就的革命志士,立即變成了一灘爛泥,愁雲滿面,有氣無力。
按照現代教育學的觀點,這叫轉移注意法,多用於學齡前兒童。當你的兒子在商場中因為一件價格昂貴的玩具讓你下不了台的時候,你千萬不要糾纏於這玩具買還是不買,而是悄悄對兒子說:「注意,有個小美女在看你。」於是,玩具肯定不用買了,當然,你會馬上遇到另一個麻煩,就是兒子強烈要求把小美女帶回家,不過沒關係,你也可以再次採取轉移注意法,告訴你兒子櫃檯上有只玩具槍,以此類推。
方主任對包大成同志採取的就是轉移注意法,把包大成同志從對烈士的心理模仿中拉到了現實中。現實就是,包大成今天光顧方主任的辦公室,事情的起因,是柳青青和陳思思兩個大美女,正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進行驚心動魄、甚至是慘烈的單獨採訪!
方主任的話把慷慨激昂視死如歸的包大成,毫不留情地打回了懦弱平庸狀態。剛才還是豪氣沖天的包大成,哭喪著臉,說道:「方主任,記者在採訪柳青青!」
「記者?什麼記者?」方主任腦袋冒汗了。
「《上江晚報》的記者陳思思。」
陳思思兩個字如五雷轟頂,震得方主任腦子嗡嗡亂響。
所有的疫情信息都是從方主任手裡流出來的,通過包大成的手,到了《上江晚報》。現在,包大成視死如歸的坦白交待,已經把方主任逼到了牆角,而《上江晚報》的大記者陳思思竟然也跳了出來,東窗事發就在眼前!
方主任氣急敗壞地跳了起來,捂著腦袋大叫:「阻止她們,必須阻止她們!」
方主任還在咆哮,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門外傳來程夫子的聲音:「方主任,孔局長來了。」
方主任怒喝:「告訴孔局長,我不在!」
「老方,給我把門打開!」外面的孔局長一聲喝斥。
方主任撲通一聲,跌坐在椅子裡,沒了聲響。
包大成一個健步撲到方主任身邊,目光堅定,大義凜然,浩然正氣:「方主任,您放心,好漢做事好漢當,您給我的疫情報告,都是我擅作主張交給陳思思的,在孔局長面前,我絕不會讓您背黑鍋!」
方主任「哎呀」一聲暈了過去。
原本方主任還打算負隅頑抗,就算上面認定是包大成洩密,只要包大成咬緊牙關矢口否認,上面也是死無對證。現在可好,包大成不僅要徹底坦白,還要把信息來源的渠道也徹底交待出來,方主任無力回天,終於精神崩潰。
半個小時之後,孔局長昂首步入方主任的辦公室。
促成孔局長進入方主任辦公室的,不是方主任也不是包大成,而是辦公室主任程夫子。
方主任和包大成一直在裡面負隅頑抗,拒絕開門,妄圖憑借一道薄薄的房門阻擋孔局長的大駕,這簡直就是螳臂當車。
各位看官,方主任雖然年過半百,又是上醫又是領導,算是功成名就,可在骨子裡,和平庸男包大成是一路貨色,之所以能走到今天的位置,靠的是時間和閱歷的積累。但是,一遇大事,平庸懦弱愚鈍糊塗的本質暴露無疑,他居然會以為,那一道房門,能夠抵擋得住孔局長前進的步伐。
於是,在敲門無果的情況下,孔局長命令程夫子用備用鑰匙打開了方主任的大門。
孔局長昂然步入,只見辦公室裡,方主任癱坐在辦公桌後面的椅子裡,瑟瑟發抖,面無人色,包大成佇立在方主任身後,氣宇昂然,如同一座護法尊神。
方主任的萎靡和包大成的堅毅,與他們的往日面目大相逕庭,倒讓孔局長吃了一驚,還以為進錯了房間找錯了人,這讓他的腳步略顯遲疑。
各位看官,領導的威信與他的行為舉止密不可分,如果在關鍵時刻,一個領導稍稍表現出遲疑,某些不安定份子就會趁虛而入,挑戰領導的威信。
孔局長剛走兩步,包大成一手一揮,喝道:「站住!」如同平地裡響起一聲驚雷。
孔局長嚇得一哆嗦,在上江城,方局長還從來沒遭受過如此豪邁、果決、不留情面的喝斥。而喝斥聲竟然來自一貫平庸懦弱的包大成,孔局長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站在他面前發出驚雷的,的確是平庸男包大成,這讓孔局長略感放心。不過,孔局長有點暈,因為,那包大成的模樣倒也不假,可那氣質和聲音,孔局長看著十分陌生,孔局長感覺到,包大成身上釋放出來了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得孔局長有些透不過氣來,那是一種孔局長十分熟悉的窒息感,每當孔局長站在汪市長面前,就會產生這種窒息感。
「包大成,搞什麼搞?」孔局長喝道。敵我雙方一旦發生對峙,氣焰往往是此消彼長,那一瞬間,孔局長竟然攝於包大成發出的威嚴之氣,氣焰大跌,說出來的話,嚴重缺乏底氣。
「出去!」包大成又是一聲怒喝。孔局長底氣不足,包大成則是氣焰大盛。
包大成沒當過領導,從小學、中學到大學,連個課代表都沒幹過,這一聲喝斥,卻是字正腔圓、中氣充沛、充滿自信、不怒自威,充滿了一個領導的氣質和氣場,而且,還不是一個小領導,而是一個高瞻遠矚魄力十足的大領導。
孔局長倒退兩步,恍惚間,他以為自己是站在汪市長的辦公室裡,碰上了盛怒的汪市長。
孔局長竟然攝於包大成的威嚴,倒退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