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包大成生活作風問題的種種傳言滿天飛,可包大成自己卻並不在意,事實上,這些傳言並沒有傳到他的耳朵裡。很多情況下,當事人都很難聽到關於自己任何不利的消息。但是,包大成的日子過得忐忑不安,甚至是惶惶不可終日的。這主要是因為,他向記者陳思思洩露了疫情消息,屬於嚴重違法行為。
現在的包大成,與余則成的生存狀態完全一致,他真正做起了潛伏工作,這份工作與他平庸的相貌非常匹配。
各位看官大約都看看過《潛伏》,這部電視劇當然很優秀,但是,它至少在一個重大問題上嚴重誤導了廣大熱心觀眾:真正的潛伏者絕對不能像余則成那樣英俊瀟灑,而應該像包大成這樣相貌平庸,道理很簡單,一個驚世駭俗的帥哥無論如何也不適合潛伏,他給人視覺刺激太強烈了,稍稍干一點壞事,就能給廣大人民群眾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陳思思果然對梁縣的水痘疫情進行了報道,報紙到了包大成手裡的時候,包大成背心發涼,覺得周圍所有的人都在盯著他。包大成顫顫巍巍打開了報紙,上面有一行標題:「迅速出擊,撲滅水痘疫情!」
報道是這樣描述的:「……在接到梁縣小學發生烈性傳染病水痘疫情報告後,疫情就是命令,孩子的痛苦就是疾控人的痛苦,市疾控專業技術人員和纖纖消殺公司的員工們紛紛請戰,迅速成了了應急處理小組,在最快的時間內趕赴現場,經過連續24小時不合眼的艱苦奮戰,及時撲滅了疫情,當地群眾無不對疫情處理人員忘我的工作熱情所感動……」
陳思思的報道,基本上是按照包大成提供的信息撰寫的,只是為了吸引眼球,自作主張,在水痘前面加了個「烈性傳染病」的定語。這絕對不是包大成的意思,包大成雖然被醫學院掃地出門,可也知道,烈性傳染病這個定義是不能亂加的。一般情況下,這個定語只能加在霍亂和鼠疫這兩種甲類傳染病的前面,用在水痘上,尚屬首例。
不過,這樣一來,反倒把疾控中心和纖纖消殺公司凸顯得更為光輝高大。
陳思思果然信守諾言,文中絲毫沒提包大成,在消息來源上,也說是當地群眾反映。包大成舉起了報紙,眼睛從報紙頂上掃了出去,發現公司其他人員似乎並沒有注意他,才鬆了口氣,漫不經心地說道:「這是誰,怎麼把疫情給捅出去了!」
「群眾說的,媽的,總算有群眾替咱們說話了。」宋清風狠狠地說道,像是出了一口惡氣。
包大成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桌上的電話響了,宋清風拿起話筒:「喂……嗯,嗯,好的,馬上!」
宋清風放下話筒,對包大成說道:「包大成,疾控中心方主任叫你馬上去一趟。」
包大成的頭嗡的一下:「什麼事?」那顆心猛地竄上了雲霄,臉色煞白,壞事了!莫非方主任已經掌握了他洩露疫情的犯罪事實,要抓他歸案?
「方主任沒說,估計哪裡又有疫情了,需要藥品。」
「我,我忙……」包大成急忙推脫。
「大成同志!」宋清風大為不滿:「急客戶所急,忙客戶所忙!你趕緊過去,如果需要藥品,馬上打電話,我這裡立即準備貨源!」
包大成無奈,只得大著膽子來到疾控中心,方主任的辦公室門口,鼓足勇氣敲了敲門。
「請進!」裡面傳出方主任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包大成拖著重若千鈞的雙腿,好不容易進了辦公室,抬眼一看,幾乎要癱倒在地——方主任正拿著那篇印有「迅速出擊,撲滅水痘疫情!」的報紙,仔細研讀。
方主任聽見包大成凝重的腳步聲,從報紙後探出了雪白的腦袋。方主任的腦袋因為一封匿名信而一夜白頭,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所以,儘管這陣子方主任心情愉快,那顆腦袋顏色,卻永遠停留在了令他不堪回首的悲慘一刻。當然,這也有一定的好處,這顆雪白的腦袋,隨時提醒方主任——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方主任!」包大成發出一聲顫音。
「噓!」方主任以手指嘴,神情凝重,手裡的報紙發出嘩啦啦的聲音,包大成的心臟隨著報紙的抖動劇烈跳動起來,難以自持。
「帶上房門!」方主任低聲下令。
包大成遵命關上房門,辦公室裡,一片死寂,只有包大成的心跳如戰鼓一般,鏗鏘有力。
「坐!」方主任一手指了指辦公桌前的椅子,一手掂著報紙。
包大成幾乎是癱倒在椅子裡,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是坐在法庭的被告席上,而方主任則是坐在法官席上,偏巧方主任的辦公桌上還插著兩面鮮艷的國旗,一時間,法庭氣氛肅穆莊嚴。
「方主任,有,有人洩密!實在是,實在是無組織無紀律!」包大成來了個惡人先告狀。
「哦,你是說這篇報道吧?」方主任再次攤開了報紙,細細看了看,點點頭,把報紙扔在一邊:「的確很嚴重,疫情是機密,怎麼能上報紙呢?這個記者膽子也太大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是群眾反映的,我們怎麼能堵群眾的嘴呢,防民之口勝於防川啊!」
方主任的語氣,似乎對這篇報道很肯定,大大出乎包大成的預料,包大成有些發懵:「是,是。」
「小包啊,我叫你來,是想告訴你,這次梁縣水痘疫情,你做的很好,很好,要再接再厲啊!」方主任說道。
包大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方主任把他招來,並下令關上房門,製造了一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談話環境,難道僅僅是為了一個口頭表揚?包大成雖然愚鈍,可頭腦還不至於如此簡單。這只能說明,方主任的話沒說完!
難道,方主任當真已經掌握了包大成被陳思思策反的犯罪事實?包大成額頭的汗水成黃豆狀下滴,小腹脹痛,腹瀉前兆明顯。
「大成啊……」方主任的臉色突然發紅,和雪白的頭髮交相輝映,大有鶴髮童顏返老還童的味道:「這個,啊……」突然變成鶴髮童顏的方主任欲言又止,動作扭捏,面目含羞。
方主任的這副神情,包大成覺得似曾相識。
鶴髮童顏的方主任此時的表情,與女孩子相親時的慣有表情有著驚人的相似!當然,這種表情一般會自然而然地出現於性情溫柔的女孩子臉上,諸如牛麗麗之類的悍婦,是做作不出來的。
年過半百的方主任,不僅沒有因為疫情洩露而暴跳如雷,反而展現出了鄰家女孩特有的溫柔一面,令人匪夷所思。
這一段時間,年過半百的方大明方主任,的確出現了返老還童的徵兆,而且,也正如包大成所看見的那樣,表現出少女般的情竇初開。
導致方主任返老還童的,是葫蘆街居委會主任黃小菊,
當初,包大成在人民廣場上中了陳思思的圈套,身陷治安崗亭,與此同時,方主任與孔局長,在人民廣場為了黃小菊大打出手,也被群眾扭送到了治安崗亭,差點遭到城管隊員的專政。
廣場一戰,表面上不分勝負,而實質上,戰事結束後,黃小菊似乎表現出對方主任更多的關心,從這個意義上,方主任略佔上風。
不過,孔局長隨後表現出站得高看得遠管得寬的巨大優勢。本來,衛生局與居委會屬於兩個系統,就算工作有交叉,也輪不到孔局長親自出面協調,隨便派個幹事就解決了。然而,在葫蘆街上,孔局長表現出深入基層深入群眾的工作作風,頻頻以各種借口光顧葫蘆街居委會指導工作。孔局長是局長,可以以衛生局的名義四處活動,尤其是打著愛國衛生運動的幌子出入葫蘆街,倒也是名正言順。
可方主任就不行了。疾控中心雖然在葫蘆街居委會的地盤上,可認真說來,工作內容完全不搭界,方主任要光顧居委會,名不正言不順,更何況,孔局長以權壓人,多次在衛生局局屬單位的會議上,要求疾控中心擺正位置,不要干涉街道的工作,尤其是,不要干預街道女.幹部的工作!
孔局長語重心長地指示:「同志們,我們都不是全才,一些老專家在某一領域有專長,就應該充分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發光發熱,而不要越俎代庖,更不要干擾其他領域的工作,疾控中心是處理公共衛生問題的,居委會是處理基層組織管理問題的,兩者的工作性質截然不同,別以為自己在疾控方面是專家,就能包打天下,就能越位行事!啊,我知道,傳染病疫情肯定難不倒你們,可是,你們能處理得好家長裡短打架鬥毆嗎?所以說,人一定要擺正位置,不要動不動就去干涉居委會的工作……」
孔局長的話,讓絕大多數與會者聽得雲裡霧裡,這沒有關係,只要方主任能聽懂就行!
就這樣,方主任被剝奪了前往居委會指導工作的權力,與黃小菊近在咫尺,卻又天各一方。而孔局長則是頻頻深入基層,頻頻與黃小菊會面。這使得方主任依靠暴力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優勢,損失殆盡。
這讓方主任如坐針氈,寢食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