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包大成轉不轉陰,不在包大成自己的身體爭不爭氣,而在方主任一句話。方主任一日不發這句話,包大成的鼻孔一日不得安生。可是日復一日,方主任就是不下轉陰的結論,包大成暗暗把方主任祖宗八輩意『淫』了一番。
其實,包大成錯怪了方主任,方主任此時也是身不由己。
上面的指示是:**防控要講究科學規範,所謂科學規範,有兩個重點:其一,科學,**患者的病程一般是十天到二十天,那麼包大成同志的病程就一定要「科學」,取個平均數,再怎麼也不能短於十天;其二,規範,這主要指的是程序規範,就是說,在一些重大問題上,必須請示領導,不得擅自做主。
所以,包大成能否轉陰的決定權,在上面,而不在他一個小小的疾控中心主任手裡。
就這樣,包大成咬緊牙關,潛伏了十天。十天裡,包大成咬緊牙關,接受無數善良人們的瞻仰,直面無數記者們的軟硬兼施,沒有吐露半點風聲。
為了提高自己的信心和毅力,包大成在病床上仔細研讀《紅巖》,讀罷,一聲長歎,覺得自己跟革命先烈,做人的差距咋就那麼大呢?人家先烈在白公館渣滓洞是要把牢底坐穿,而自己就是住十幾天醫院,好吃好喝好睡,儘管每天鼻孔受罪,比起辣椒水老虎凳,還是要輕鬆得多。包大成的思想境界有了質的飛躍。
隨著包大成思想境界的提高,他身染重病依然堅持研讀紅色經典的事跡也在社會上廣泛流傳開來,電台報紙紛紛報道。於是,又有無數群眾懷著崇敬的心情,帶來了《鋼鐵是怎樣練成的》、《高玉寶》、《苦菜花》、《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等等一系列經典名著,恭恭敬敬地放在包大成同志的病榻上,書籍之多,令包大成始料未及。包大成大喜,原來,住院還可以得到免費圖書。
於是,包大成給護士開了一張書單,希望群眾能根據他的實際需要,提供以下書籍:《查太萊夫人的情人》、《金瓶梅》、《鬼吹燈》、《人體藝術攝影》、《泡妞秘笈》等等。
包大成開出的書單,暴露了其思想境界是何等齷齪,趣味是何等低下。護士小姐憤然作答:包大成同志需要的書籍,與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基本精神大相逕庭,尤其是《查太萊夫人的情人》、《金瓶梅》之類,對於病人尤其不利!希望包大成同志多讀經典,少讀閒書,尤其是網絡小說,害人不淺!護士小姐聲色俱厲,眼中的怒火,幾乎要衝破防護眼罩,燒到包大成的病榻上。
包大成這才知道,雖然自己的事跡感天動地,自己還是不能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
正在包大成同志百無聊賴的時候,玻璃幕牆上出現了一束鮮花。
「包大成同志,感覺好一點沒有?」話筒裡傳出一個甜美的聲音。
隔離病房是全封閉的,和監獄裡探監房的設計完全一樣,裡外只能通過話筒對話。玻璃幕牆外的人全身包裹在各種防護器具裡,包大成只能看見一個白色的輪廓,不知道外面來的人是誰,按常規,應該又是一位熱心領導光顧,只是聽聲音,這位領導很是年青,而且,是位女領導。
「感謝政府,感謝領導,感覺好多了。」包大成拿起聽筒,機械地回到道,這話他已經說了一萬遍了。
「哦,包大成同志,我不是領導,我……,我就是一個普通群眾。」
這位「普通群眾」不是別人,正是魔女陳思思,曾用名陳圓圓。
「普通群眾?」包大成聽著聲音耳熟。
「對,那天你病倒在葫蘆街口,被群眾救上救護車的時候,我就在現場,目睹了群眾救你的全過程。」陳思思不再認為那是群眾抓色狼,而是群眾救病人。
話筒裡的聲音輕柔甜美,包大成卻是臉上發燒,半天作聲不得。外面的人全身包裹,但從聲音判斷,這位普通群眾應該是個美女,而自己那天的狼狽盡入美女眼底,這人可丟大了。
以包大成的智力,很難把風塵女子陳圓圓與這位普通群眾聯繫在一起。
「包大成同志,你在隔離病房中身殘志堅的事跡在社會上廣泛傳誦,現在,上江城掀起了學習包大成同志的熱潮,大家紛紛表示,要認真學習包大成同志的英勇事跡,將包大成同志的精神實質,落實到自己的本職工作中,落實到防非抗非的鬥爭中,我聽說您的事跡後,深受感動,我代表……代表我個人來看望你。」陳思思差點說出代表「報社」,她不敢暴露自己的記者身份。
原來,陳思思的內參報道引起了上江城領導的高度重視,上級領導立即指示報社,以頭版頭條發佈出去,題目改了,叫做「上江城首發**病例。」在這種大是大非面前,秦主編不敢橫加阻攔,只得原文刊發。
這個標題果然吸引眼球,《上江晚報》在一個小時之內就賣了個精光。記者陳思思因為這個獨家新聞,受到了報社上上下下一致好評,秦主編見大勢所趨,要是再跟陳思思過不去,就要犯眾怒了,也顧不得陳大強的囑托,乾脆做了個順水人情,獎給陳思思獎金若干,並在大會小會上對陳思思進行了高度稱讚。
陳思思吃水不忘挖井人,得了獎金之後,買了一束鮮花,到隔離病房看望首例**患者包大成,名為探望,實為追蹤採訪,以期進一步擴大戰果。而要想追蹤採訪到有價值的材料,前提是,萬萬不能暴露了自己的記者身份,她知道,社會上盛傳:「防火防盜防記者。」這年頭的記者和當年的敵後武工隊,不管是工作性質還是工作方式,都極為相似。
魔女陳思思是個比柳青青還大的大美女,柳青青頂多是個小家碧玉,那陳思思卻是國色天香。不過,被關在隔離病房裡的包大成,看玻璃幕牆後的陳思思和白髮蒼蒼滿面皺紋的市領導沒有什麼兩樣,都是向他默哀。
「哦。」包大成覺得那聲音很是誘人,又是個普通群眾,不是領導也不是記者,心中大感寬慰,放鬆了警惕。
「包大成同志,聽說你患了**,我非常難過,徹夜難眠輾轉反側,唉,昨夜西風調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陳思思一聲長歎。
昨天晚上,陳思思的確是輾轉反側了一個通宵沒合眼。首先,鑒於今天的秘密採訪事關重大,陳思思必須進行周密佈置,要充分考慮好偽裝、進退和語言措辭,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秘密潛入,竊取資料後迅速撤離,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這是一項技術活,好在陳思思對此積累了大量經驗,倒也輕車熟路。
接著,陳思思躺在床上,憧憬美好未來,這就是所謂「望盡天涯路。」陳思思發了《上江城首發**病例》這篇報道後,反響極大,這就等於給了老爹陳大強一個義正辭嚴的回應——陳家大小姐天生就是一個大記者,不是總裁!陳思思開始展望,有朝一日,陳思思穿行於伊拉克戰場、g20峰會、海地地震現場、非洲大沙漠、南極洲北冰洋、巴西海灘、澳大利亞大堡礁,所有震驚世界的大事現場,都有美女記者陳思思的倩影。
如此一來,這一晚上,陳思思倒是一刻也沒合眼,以至於一大早混進傳染病醫院後,陳思思有些昏昏然,一出口就就給自己營造了一個「昨夜西風調碧樹」的自怨自艾的語境,使得談話氣氛很是凝重。
不過,這「昨夜西風調碧樹」的語境,卻歪打正著,正好觸動了包大成的心事。各位看官,包大成在隔離病房潛伏的動機本來就不純,他的意志和鬥志,完全都是因為柳青青那個曖昧而空洞的眼神。而此時,包大成堅持敵後整整十五天了,柳青青曖昧一番後,再也不見蹤影,媽媽和小姨倒是每天都來,可是包大成現在不需要媽媽也不需要小姨,他現在就需要美女!包大成見不到柳青青,精神動力匱乏,思想逐漸動搖,情緒低落,滿腹委屈,心情完全符合「昨夜西風調碧樹」的意境。
包大成看不見陳思思的真面目,不過,陳思思身形還算苗條,又加上一副甜嗓子,包大成基本上能夠判斷出那是一個美女。這個美女對自己的「病情」非常難過,而且,還「輾轉反側」,「望盡天涯路!」加之那美女語調懇切,充滿哀怨,包大成的荷爾蒙迅速上升,當下感動得四肢發抖,張口結舌:「謝謝謝謝,我一定好好改造,重新做人,爭取早日回到人民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