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公爵的決斷】
夏亞這一句話固然是情之所至,有感而發的憤慨之言。也是因為他那日從魯爾等人口中聽了關於鬱金香家族的傳奇之後,對這位帝國的開國元勳傳奇公爵世家,心中就存了幾分敬重,而現又得知了,養育自己長大的「老傢伙」,居然可能就是這個傳奇家族的後人,那麼當年鬱金香家族如此悲慘命運而絕,他心中就有了親厚之分,為這鬱金香家族大大的抱起不平來。
他這話說的太過大逆不道,什麼「反他媽的」云云,旁邊的可憐蟲固然聽得臉色泛白,眼神複雜,就連卡維希爾聽了,也不由得目光閃動,瞇著眼睛細細打量著夏亞。
看著夏亞一臉義憤的樣子,卡維希爾瞇著眼睛,他的語調含了幾分深意,緩緩道:「什麼位置,就做什麼樣的事。那位皇帝如此對待鬱金香家族,自然讓人心寒。可仔細想來,處他的位置上,這麼做法,卻不能說是錯了。」
夏亞一瞪眼,怒道:「我山裡打獵聽過一句老話:獵物打完了,烹殺走狗!這便是忘恩負義的舉動,叫人不齒!你還為那個皇帝說話?」
卡維希爾盯著夏亞搖頭冷笑:「身為皇帝,自然要為自己皇室的統治地位負責!試想,那位對鬱金香家族下手的皇帝,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將來那昏庸皇子上位之後,也會對鬱金香家族下手,只不過憑那昏庸之人,只怕勝負的局面就逆反了過來,到時候滅絕的就不是鬱金香家族,而是皇室了!那位皇帝如果不這麼做,又能如何?你既然如此氣憤,那麼不妨想想,換做你是那個皇帝,你該怎麼做?」
這麼一問,夏亞頓時語塞住了。
換做是我……我該怎麼做?
土鱉張了張嘴,他心中正義感之下,原本就想說:自然是把那個草包皇子廢掉算了。
可是轉念一想:人都是有親厚遠疏之分的,自己的兒子再不好,那終究是自家的兒子!血濃於水,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外人的恩情再重,那畢竟是外人。雖然有大義滅親的說法,但是那種聖賢到了超脫人類的範疇……夏亞自問是萬萬做不到的!
他自己原本就是一個幫親不幫理的貨,此刻又叫他怎麼說出「大義滅親」的話來?
卡維希爾看著夏亞說不出話來,眼神裡閃過一絲詭異的笑意,緩緩道:「小子,這便是我給你上的第一課!這世上之事,本無絕對的對錯之分,不過是立場不同罷了。站旁人的立場,自然覺得那皇帝不對,對這鬱金香家族報以同情,可如果站皇室的位置,就會覺得那位皇帝行事雖然狠辣,但是卻殺伐決斷,很是明智。他對鬱金香家族的殘忍,卻是對皇室自身的大善!」
夏亞雖然有心反駁,但此刻腸刮肚,卻根本想不出一句話來反駁卡維希爾,雖然臉上依然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但是卡維希爾的話,他其實卻已經聽進了心裡去了。
腦海之中,忽然聽見了朵拉一聲歎息:「這卡維希爾,不愧智者。」
哼,什麼智者,不過是詭辯而已。
夏亞心中依然試圖強硬,但是也隱隱的明白,這卡維希爾所說的話,真的很難用一句「詭辯」來帶過……
此刻秘室裡三人,神色各異,卡維希爾盯著夏亞,夏亞神色有些動搖,而旁邊的可憐蟲則眼神裡滿是擔憂。
她畢竟是皇室之人,隱隱的心中生出幾分不安來。
這卡維希爾今天對土鱉說出這些事情來做什麼?
土鱉現正是大受皇帝賞識,漸漸的就有幾分要歸心忠於皇室的趨勢了,騎槍大帝對夏亞的那些提攜賞識的舉動,艾德琳也有耳聞。以夏亞這種性子,旁人對他好,他也不吝於對旁人掏心。皇帝這麼對他,將來他說不定就真的忠心於老皇帝了。
這種時候,卡維希爾的這些話……卻……卻好像是有些……
有些像是故意說出來,挑撥夏亞對皇室的態度?這麼一番話下來,明著雖然是說昔年鬱金香家族的隱秘,其實卻是削弱了夏亞對皇室的好感!
卡維希爾,不是一直忠心於騎槍大帝的麼?他忽然這麼做,又是為什麼?
「昔年鬱金香家族沒落,雖然明裡皇室依然表現出對鬱金香家族的厚待,但是暗中卻下了幾個狠辣的手段,末代盧克大公的小女不久即病死,誰也不能保證其中是否有什麼暗中的內幕。不過殺人滅口的事情,想來也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只是鬱金香家族其實血脈另有傳承,卻是皇室沒想到的了。
末代盧克大公之女,據說美麗動人,相貌傾國傾城,末代盧克大公對於自己的獨女也是極為寵愛,只是後來女兒的婚事上卻出了些事。傳聞那位大公之女眼界極高,喜文不喜武,大公一生戎馬,自然喜歡的是軍中的年輕俊傑武將,給自己女兒挑選的丈夫,也是軍中的年輕軍官,可惜那位大公之女卻不喜歡,父女因此還有諸多爭執,但是大公性子剛強,強行將女兒的婚事定了下來。可私下裡,那位大公之女,其實另有愛侶,和一位當時頗為名氣的學者互相愛慕,後終於私下裡珠胎暗結,還生下了一個男孩!只是大公知道之後,卻深以為恥,絕不肯承認此事,那事情也被大公刻意隱瞞住了——幸好,天意注定,這卻反而保存了鬱金香家族的一系血脈流傳下來。大公死後,那位大公之女也很快離奇病逝,只是卻有那個私生的孩子卻被鬱金香公爵府上的有心人悄悄藏了起來。
這裡的這棟宅子,原本就是鬱金香家族的一處隱秘的私產,外人卻不知道。後來鬱金香家族的後人改換了姓名,就住這裡隱居,代代傳承下來,直到今日。」
卡維希爾說到這裡,低聲道:「聽說鬱金香家族歷代大公,每一代都是一時人傑,除了歷代大公天賦出眾之外,鬱金香家族內有秘傳的家族絕技,鬱金香公爵昔年縱橫天下,無敵統帥,文武雙全,都是冠絕當代的人物,就是靠了從小修習家傳的絕技。除了鬱金香家傳武技之外,還有開國第一代奧斯吉利亞大公留下的一生征戰大陸的兵略筆記,加上後來一共十三代傳承,每一代大公都做了補充撰寫,可以說是鬱金香家族縱橫天下的無敵戰法!但是這一件東西,就價值連城!傳說之中,還藏了一件鬱金香家族之中大的秘寶!那樣東西,才是鬱金香家族四百年威名不墜的大秘密!得到那件東西,就可望擁有和昔年鬱金香公爵一般的強橫實力,此後縱橫天下,無敵於當代!」
夏亞聽得面上發熱,不由得問道:「什麼東西,這麼神奇?!」
卡維希爾冷笑看著夏亞:「我若知道,還來這裡幹什麼?哼……」
夏亞想了想:「依你說的,老傢伙他是鬱金香家族後人,那麼……難道這些東西,都他手裡?」可回想起來,老傢伙留給自己的東西裡,哪裡有什麼鬱金香家族的秘寶?
那火叉雖然神奇,但是也遠遠談不上無敵天下的程度吧。
至於什麼領軍戰法,夏亞也不過看過老傢伙藏的幾本破書而已,雖然也還不錯,但是也算不上什麼神奇的東西。
「難道,你說的鬱金香家族的秘寶,就這個密室的鐵門後?」夏亞看了看三面牆上的三扇鐵門,皺眉道:「既然打不開,不如想辦法從旁邊挖掘進去看看?」
卡維希爾失笑道:「哪裡會這麼簡單!這門是一種神奇的魔法陣,我苦思多年,才確定了這是一種空間魔法,這門後雖然必然是另有洞天,但是絕對不是簡單的牆壁後掏出一個密室這麼簡單。就算從旁邊挖掘進去,也絕對找不到東西的,唯一的途徑就是打開這鐵門,鐵門必然是一個空間魔法通道,只有從這通道,才能去到裡面隱藏的地方。」
夏亞眼珠一轉,看著卡維希爾,忽然道:「喂!我一到帝都你就盯上了我,只怕你一直都算計這個鬱金香家族的秘寶吧?」
卡維希爾看了看夏亞,他的臉上神色平靜,淡淡道:「你這麼說也不算錯。當年我認識了他的時候,和他相交一場,他早就告訴了我這些……他離去之後,我多年來也想過如此開啟這裡的魔法門,但是都想不到法子。這裡的東西只屬於鬱金香家族所有,我本心並沒有覬覦之心,只不過心中好奇,是免不了的。」
頓了一下,卡維希爾笑看著夏亞:「你可知道,今天我約米納斯公爵這裡見面,是為了什麼?」
夏亞搖頭:「我怎麼知道。」
卡維希爾盯住了夏亞,緩緩道:「你來到帝都,不僅我知道,米納斯公爵也早已知道!你是他調教出來的弟子,這事情只有我們兩人知道,否則的話,傳揚出去,你以為皇帝還會如此善待你麼?」
夏亞臉色一變。
當年末代大公盧克指天發誓,留下那個詛咒——這種詛咒,若是出自別人的口中,大家也只會當那人是放屁,但是鬱金香公爵……歷代積累的威名,為這個家族冠上太多神秘的光環了!皇室之中,哪裡敢冒這個險?末代大公之女被害死,雖然也有是殺人滅口的用意,多的只怕也是為了斬草除根吧!大公那句「帝國必亡於我鬱金香家族之手」的詛咒,自然會讓皇帝心悸,為了保萬全,只有斬草除根了!
至於現,雖然幾百年過去了,但是這事情一旦暴露出來……自己雖然不是鬱金香家族的後裔,但是老傢伙是自己的養父,自己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也算是半個鬱金香家族的傳人了!
以卡維希爾所說的,皇室之中,為了確保自己的統治地位,那是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的!當年鬱金香公爵身為帝國棟樑,還不是被活活撲殺?何況自己現一個鄉下走出來的小子,不過立了點功勞,雖然皇帝看自己順眼,但是萬一牽扯到這種危及帝國統治的詛咒……只怕也會毫不猶豫的一刀把自己宰了!
「米納斯公爵,他知道了……那又怎麼樣!」夏亞雖然嘴硬,心裡卻有些打鼓。忍不住就生出了一個「逃」的念頭來。
卡維希爾哈哈一笑,搖頭道:「昔年的詛咒,不過是皇室自己心中有鬼,才會看得這麼重。至於我和米納斯,都是外人,撇開現我們的立場不說,也不會真的把那種詛咒放心上。想來也不過是末代盧克大公一時氣憤之語吧。況且……米納斯公爵,他是不會害你的。」
夏亞神色複雜,看著卡維希爾的臉色,試圖從這個傢伙的神情裡看出點什麼,不過卡維希爾的神色依然那麼冷冷淡淡的,看不出什麼苗頭來,只是淡淡道:「米納斯公爵和我,還有他……我們三人當年的關係甚是複雜,恩怨交加,幾句話也很難說得清楚。不過念當年的事情,他也作不出對你加害的舉動,不然的話,你一到帝都,等待你的就不是什麼嘉獎封賞,而是秘衛的逮捕了。」
說到這裡,卡維希爾輕輕一笑:「我今天約見米納斯公爵,就是找他要討這棟宅子!這宅子當年他轉贈給了米納斯,可畢竟這是鬱金香家族所有,現他雖然不了,但你是他的傳人,情理之中,這宅子是應該交你手裡才對的。我今天找了米納斯公爵這裡見面,就是為了這件事情。就方纔,我和他商談之後,他已經答應將這宅子交出來……所以,從明天開始,你就是這宅子的主人了。」
後這一句,讓夏亞嚇了一跳!!
「你說,這個宅子歸我了?!」
卡維希爾微笑不語,只是這麼靜靜的望著夏亞。夏亞臉色變了變,歡喜和擔憂的神情交錯變化,後咬牙道:「你!你到底是什麼用心?!」
卡維希爾悠悠道:「物歸原主,你說我能有什麼用心?」
呸!你沒有別的用心那才見鬼!
夏亞心中狠狠罵了一句。
不過……畢竟是這麼大一棟宅子,雖然破敗了一些,但是如此宏偉,修建這臨海不遠的半山腰上,只說這造價,就絕對不是夏亞這種剛剛發跡的小貴族能擁有得起的!如果撇除什麼鬱金香家族之類的因素,只說這宅子的價值,也實算是一筆橫財了!
夏亞心中雖然有些欣喜,但是那強烈的不安感卻讓他不敢放鬆警惕,盯著卡維希爾:「你……你這是故意把我往這條路上推,是不是?!」
卡維希爾微笑:「什麼路?」
「鬱金香家族的傳人!!」夏亞大聲叫道:「老子收了這套宅子,就坐定了鬱金香家族傳人的身份了!想撇都撇不清啦!」
卡維希爾哈哈一笑:「就算你不收這宅子,難道這個身份你就撇得清了麼?」
「…………」
卡維希爾看了夏亞兩眼,歎了口氣:「如果不是你的相貌,頭髮眼睛的顏色都不符合鬱金香家族血統的標誌,我都忍不住會以為你是那個傢伙的親生兒子了。唉……我的用意,現還沒有到對你全盤托出的時候,只不過,我現不會害你,這點你卻不用擔心的。」
他說出這樣的話來,臉色淡然,如古井不波,只是那眼神卻有意無意的艾德琳的臉上掃過。
艾德琳心中惴惴不安,她原本就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對這位皇帝身邊倚重的智者極為畏懼,今天這裡私會夏亞被卡維希爾撞見,除了原本的畏懼之外,又擔心這個卡維希爾一句話就戳穿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從方才到現,心中的忐忑就一刻不曾停過,幸好這卡維希爾卻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點破這件事情,甚至連話都沒有和自己多說一句,但是偶爾眼神射來,那清澈深邃的目光,彷彿飽含著一種洞悉一些的意味,就已經足夠讓艾德琳雙腿發軟了。
而且……而且……
艾德琳心中有一個深深的畏懼念頭:卡維希爾今天對夏亞說的這些話裡,已經頗有很多大逆不道的言語了!他彷彿絲毫沒有掩飾的意思!而自己雖然和皇帝關係怪異,但是畢竟也算是皇室之人……卡維希爾,他當著自己的面,對夏亞說出了這麼多被皇室所不容的禁忌的話語,難道……他就一點不擔心事情被我洩露出去?!
又或者說,他是故意當著我的面,對夏亞說這些的?!
「宅子歸你,這裡的隱秘自然也歸你,至於什麼鬱金香家族的秘密寶藏,也全部都是你的……只要你能找得到。」卡維希爾淡淡道:「除此之外,我知道你一定想多問一些關於那個老傢伙昔年的事情,不過這些事情,現還沒到對你說的時候,你不用問,問了我也不會告訴你……米納斯那個傢伙是連見都不會見你,你也不用指望從他那裡知道些什麼了。」
卡維希爾說到這裡,終於站了起來,輕描淡寫的拍了拍長袍上的灰塵,看了夏亞一眼之後:「這次你離開帝都之前,我也不會再見你了。今天這裡遇到你,和你說了這麼些事——我今天說的話已經夠多的了。你如果還想知道多,就想辦法讓自己變得強大一些吧。很多秘密……沒有強大的實力,是根本守護不住的。」
說完,卡維希爾居然就這麼大搖大擺的轉身沿著台階往上走去,夏亞後面呆了呆,忍不住開口叫道:「喂!你,你等一下!」
「怎麼?」卡維希爾回頭微笑。
「你……你說,我這次離開帝都之前,你都不見我了?那……拜師的事情是不是也就算了?」夏亞猶豫了一下,忽然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來,話一出口,讓他自己心中都有些意外。拜師?難道這神秘的老傢伙一番話,真的把自己說得心動了?
「哈!」卡維希爾一笑,望著夏亞的眼神裡有些嘲弄:「拜師自然要拜的,你不會派人送一張拜師帖過來麼?蠢兒!真是像足了你那個養父,大事精明,小事馬虎!」
說到這裡,卡維希爾露出幾分古怪的微笑來:「拜師的事情,你好不要再抗拒了……如果你拒絕的話,說不定我這人心裡有些氣兒,有些不該說出去的話,那就不小心說出去了。」
夏亞臉色一白,就看著卡維希爾施施然大步走了出去。
當房間裡就只剩下了夏亞和可憐蟲兩人的時候,夏亞才忽然長出了口氣,剛才一直是鼓足了勇氣面對卡維希爾,此刻這個傢伙一走,心裡的氣鬆了下來,頓時就覺得手腳酸軟,一陣一陣的疲憊感湧了出來,衣衫裡滿是冷汗!
「見鬼了……每次看到這個傢伙,都讓我嚇出一身冷汗!媽的,下次見了他,我二話不說,先一劍劈過去!」夏亞惱火的嘟囔道。
腦海裡,朵拉毫不客氣的冷笑:「你敢那麼做的話……死的一定是你!」
夏亞:「……」
他雖然有些不服氣,但是卻偏偏無法辯駁,只因為朵拉的話雖然難聽,卻……卻彷彿真的就是這麼回事!
旁邊的可憐蟲已經咕咚一聲坐了地上,卡維希爾走了之後,可憐蟲也是滿頭汗水,心中又驚又疑,又有幾分劫後餘生一般的慶幸,那模樣比夏亞還不堪。夏亞看見艾德琳的模樣,臉上皺眉,過去拉她起來:「你怎麼了?好像看到這個傢伙,你一直都很害怕的樣子?」
可憐蟲苦笑了一聲,只是含糊道:「帝都裡,誰不怕他?」
夜色之中,通往奧斯吉利亞方向的大路上,一隊騎兵正緩緩策馬而行,百十人的騎隊奔馳起來的速度並不快,但是隊形卻整齊肅穆,前面的二十名騎兵如軍隊行軍一般散開,列成了警備的隊列,而兩翼護衛的騎隊也是絲毫不亂。
被這百十名騎兵簇擁正中的,則是老米納斯公爵和他的兒子羅迪。
父子兩人都沒有乘馬車,老公爵雖然年邁,卻依然恪守了他自己的那句名言:軍人,不乘車。
他騎一匹駿馬之上,身上披著的厚厚的披風夜晚的風中飄舞,旁邊的羅迪神色惴惴,和父親並騎而行,只是心虛之下,不時的偷眼去看父親的神色。
他今天被艾德琳央求之下,不得已借了家裡的這套隱秘的宅子來給艾德琳和夏亞相回,哪裡會想到父親忽然深夜而來?這宅子平日裡父親嚴禁外人進入,自己今天偷偷的舉動,只怕父親知道了,少不得要痛打自己一頓了!
果然,正行路上,忽然老公爵神色一動,一勒韁繩,馬匹頓時就停了下來!這控馬的技術依然嫻熟,顯然老公爵雖然離開軍旅多年,這馬上的功夫卻未曾生疏。
米納斯公爵忽然停下來,那周圍的家族鐵衛頓時一起停下,訓練有素的百十名騎兵鐵衛,既便是忽然停下,也隊形嚴謹不亂,很快就周圍散開,形成了一個警戒的圈子。
老公爵也不言語,只是坐馬上,抬頭仰望星空,老頭子那張蒼老的臉龐上神色複雜,只是那一雙平日裡渾濁的老眼,此刻卻滿是精光!
米納斯公爵出了會兒神,才忽然歎了口氣,扭過頭來,看了看神色有些心虛的兒子,輕輕哼了一聲:「羅迪,你過來。」
羅迪心中歎了口氣:來了!他心中哀歎,也只能策馬緩緩靠近過來,他知道父親的性子,若是自己此刻做出軟弱求饒的樣子,只怕父親反而生氣,還不如乾脆磊落強硬一些,反而才對父親的胃口,說不定懲罰還能輕一些。
「父親!」羅迪馬上坐得筆直,努力提起心中的勇氣,直視著老公爵的眼睛,沉聲道:「今晚的事情是我答應了朋友之請……我犯了錯,您要怎麼懲罰,我都認了,您是打是罰,我絕無二話!!」
老公爵微微一笑,那眼神彷彿看破了兒子的做派,讓羅迪心中有些心虛,那雄赳赳的樣子不免就有些不倫不類,眼神也躲閃了起來。
過了會兒,米納斯公爵才淡淡道:「你知道自己錯哪裡了麼?」
「啊?」羅迪愣了一下。
「哼。」米納斯公爵冷笑,盯著兒子的眼神:「你今天跑出去做了什麼,以為能瞞過我這個老頭子麼?艾德琳殿下央求你,你借宅子給她和情郎幽會……哼,這一樁錯事,回頭再慢慢和你算!只是你不該忘記了我的嚴令,家裡別的宅子你不用,卻為什麼用了這一套?」
羅迪苦笑道:「還不是因為……這宅子地方偏僻……咳咳,父親,那個……我……」
米納斯老公爵皺眉,看了看兒子,冷冷道:「堂堂男兒,行事就應該光明磊落!我知道你從小就和艾德琳感情很好,她有事求於你,你不忍拒絕。哼!你是我兒子,難道我還不知道你對艾德琳的心思?你既然喜歡她,就應該大聲去爭取!而不是做這種姿態!你幫她和情郎幽會,做這種事情是為了什麼?顯示你的寬容大度?可笑之極!哼!你以為自己是情聖嗎!蠢貨!」
羅迪臉上一紅,卻忍不住有些怒氣:「父親,我行事光明磊落,也是您教我的!艾德琳她……她心裡從來就不曾喜歡過我,既然如此,我何必糾纏,做那種不堪的懦弱行徑?!不如成人之美!也是乾脆狠心絕了我自己的念頭!!」
說到這裡,羅迪聲音有些激動:「我是您的兒子,是米納斯家族的堂堂男兒,這一生之中,首當建功立業,將來何患無良配!」
米納斯公爵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兒子,才終於緩緩點了點頭:「你能這麼想,也不算錯。嗯……我從來就不贊成你和艾德琳……哼,你妹妹雖然嫁給了皇儲,可那個時候,情勢不容我拒絕,現你妹妹生活得不幸,也是我心中恨事。」老公爵說到這裡,神色黯然,長歎一聲,那歎息之中飽含了愧疚之情,「和皇室聯姻,這種事情雖然看似光彩,卻終究不是那麼簡單的!何況,這位艾德琳殿下的身份複雜,她陛下心中地位麼……哼哼!我只怕你真的和她相好,對你未必是好事,你既然自己想通了肯放棄,那就是好不過的了!」
羅迪滿臉漲紅,咬了咬牙,沒說什麼。
老公爵沉吟片刻,看了看左右護衛,忽然用低沉的嗓音問道:「我問你……你今天見了那個叫夏亞的小子,此子如何?」
羅迪明顯感覺到,問這句話的時候,父親的神色肅穆,彷彿顯得極為重視那個叫夏亞的傢伙?
「……」羅迪略微一思,後緩緩道:「可成大器!」
「哦?」老公爵笑了笑,笑得彷彿有些深意,看著自己兒子的眼睛:「你不過見了他一面,就做出這樣的評價了?」
羅迪深深吸了口氣:「他近正風光無兩,陛下對他的賞識人人皆知。我見他的時候,他不驕不躁,而且出門的時候……他說了一句:軍人,不乘車!哼……這些年來,我不知道見過多少裝模做樣的傢伙了,不少人剛冒頭的時候還有幾分模樣,一旦得意便忘形。不過這個小子倒是真的保持了軍人本色,卻不是作偽的。他此刻正是風光時,還能保持這份本色,只是這一份心思,得意之時而不忘形!能做到這點,就不簡單!有陛下的賞識,他自己只要本事不差,能有這份心的話,成就自然不難。而且……我看他本事不差!雖然說到擊敗黑斯廷,那不過是一個笑話。但是戰場之上遇到黑斯廷能不死,就已經不簡單了。況且,擊敗黑斯廷的事情是作假的,可斬殺奧丁皇子,還有領兵據守駐地抗衡奧丁大軍,這幾件事情,總不會都是假的吧。」
老公爵聽了,彷彿默默品味兒子的這番話,他就騎馬上,雖然曠野之中冷風咻咻,老公爵年紀老邁,寒風之中漸漸有些臉色泛白,不過卻彷彿渾然不覺,終於,過了好一會兒,老公爵忽然眼神裡冒出一縷精光來,彷彿終於對心中一件為難的事情下定了決心。
「羅迪!」他瞇著眼睛,盯著兒子,那眼睛之中精光逼人:「這幾年來,我幾次壓制你的陞遷,陛下雖然有心提拔你,幾次都讓我攔下了,我知道你嘴上不說,心裡卻有些不滿。我的用心,就不與你說了,將來你自然明白。」
羅迪愣了一下,沒想到這種場合這種時間,父親忽然說起這件事情來,他吸了口氣,低聲道:「父親深意,我明白的。我們家樹大招風,父親您軍中威信太重,我如果竄起太快,難免招來禍事,不如低調一些……」
「哼,你嘴上明白,心裡卻不明白。米納斯公爵冷笑打斷了兒子的話,毫不客氣道:「你嘴上說的漂亮,這道理是沒錯的,但是你心裡卻還是想不通。你這兩年來,帝都裡浪行無度,重重不端行徑,隱隱有些自暴自棄的意思,你是我兒子,故意做出這副模樣來給我看,我豈能不知道你的心思?」說完這些,老公爵微微一笑,眼神裡有些暖意,瞧著自己的兒子。
看著父親的笑容,還有那別有深意的眼神,羅迪忽然心中一熱,心中砰砰亂跳:「父親……您說這話的意思,難道是,您,您現終於改變主意了?」
「明日你遞一份報告去軍部吧……我調你去邊疆莫爾郡。」老公爵沉吟了一會兒,淡淡道:「就先任一個軍備副長官吧,你既然說那個小子不錯,你就去給他當一個副手,三年內,你若立下功勳,我自然調你去別處獨當一面。」
羅迪心中大喜!
他生這種軍旅世家裡,豈能不知道一個郡的軍備長官,雖然職位不高,但是權力卻甚大!雖然只是去給那個夏亞當副手,但他是公爵之子,是未來的米納斯公爵!小小一個軍備長官,他也犯不著去爭,以他的家世,將來自然是獨領一面,成將成帥,也不過都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況且邊疆之地,正是大好男兒建立功業的好場所!帝國和奧丁關係緊張,這些年來大小戰爭不斷,邊疆待上三年,還怕沒有仗打麼?
到時候好好的立上幾個大功,方才不負了堂堂男子漢這世上活一遭!
看著兒子眼熱欣喜的表情,米納斯公爵心中一歎:但願我的這個做法,不是錯了的……
他是軍人出身,既然下了決心,就不再猶豫,當下用力一搖頭,屏除雜念,不再理會心中的那些顧慮,一聲呼喝,揚鞭策馬就往前疾馳而去,跑了幾步,回頭一望,對著羅迪溫言笑道:「蠢小子,還不跟上!」
羅迪大喜,父親這些年來越發威嚴,哪怕是對待自己的兒女,也極少露出慈容。今天卻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對自己如此和善,不過方才父親的許諾,才是他心中歡喜的事情,心情大好之下,羅迪也揚鞭奮馬追了上去,此刻心中暢快,這曠野之中,如果不是嚴厲的父親就身邊,簡直就想開口大叫幾聲來發洩心中的喜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