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舊宅往事】
艾德琳就站樹下,她依然穿上了一身男裝,就如同當初兩人野火原曠野上初相識時候一般。高挑的身材套了條寬大的袍子,只是這會兒晚風一吹,袍子輕輕晃動,腳下是一雙深色小皮靴,而頭上依舊戴了一頂氈帽,壓著發捎,只有幾簇淡金色的頭髮從帽簷下露出來。
她看上去瘦了不少,下巴有些尖尖的,卻顯得那雙眼睛格外的大了些兒,遠遠的立那兒,看著夏亞,那雙大眼睛裡卻彷彿帶著些許隱藏不住的幽怨和惱羞。
夏亞心中沒有多想,一看見是可憐蟲,心中原本的警惕就放鬆了下來,哈哈一笑,大步走了過去,來到艾德琳的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可憐蟲兩眼,然後忽然一拳捶艾德琳的肩膀上,咧嘴笑道:「哈哈!你這個傢伙,是你鬼鬼祟祟把我騙到這裡來的?」
可憐蟲挨了夏亞一拳,疼得吸了口涼氣,心中腹誹這個不懂得憐香惜玉的土鱉,卻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心中一軟,眼眶兒就紅了,只是咬著嘴唇不說話。
夏亞一看可憐蟲的眼睛,奇道:「夷?好容易見面了,你怎麼哭了?唉,你這個傢伙還是這麼娘娘腔,哭哭啼啼,沒一點兒男人的樣子!」
說完,他拉起袖子來給可憐蟲擦了擦眼角,就如同一個老大哥一樣笑道:「哈,這樣才好,你雖然生得醜了點兒,但只要有男兒氣概,將來也不怕找不到老婆。」
說著,夏亞忽然表情一陣怪異,看了看左右,拉著可憐蟲走到一邊,賊眉鼠眼低聲笑道:「來來來,和我說說,你現過的怎麼樣?哈哈!告訴你,老子現可不是雛兒了!哈哈!我看你的樣子,一定還是處男吧?老子現可已經不是了。」
不說這事情還好,一說這事情,可憐蟲險些氣得就要當場吐血了!
「嘿!你說你,怎麼說得好好的就要暈倒?」夏亞一把扯住了可憐蟲,皺眉道:「你的身體還是這麼虛弱啊!不行不行,平時可要好好的鍛煉一下!」說完,夏亞一挺胸膛:「我現可是當官了呢,當了將軍啊!」
「哼。」可憐蟲沒好氣,忍不住就道:「你只是旗團級,距離將軍還差得遠呢。」
「夷?你怎麼知道?」夏亞被當場戳穿牛皮,也不臉紅,只是瞧著可憐蟲:「我的官職你都這麼清楚?」
頓了一下,土鱉才忽然想起來:「對了,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是你派人把我騙來的?你為什麼冒充那個米納斯公爵的名頭來找我?你這個傢伙,根本沒必要撒謊啊,只要你派人來明說一下,我知道是來見你,怎麼會不來呢?你這個笨蛋,還是做事情這麼亂七八糟的。」
看著夏亞依然如當初野火原上那會兒,對自己指手畫腳的模樣,可憐蟲非但不惱,反而心中那柔情越發的控制不住了,她心中所想:若是能就此留他身邊,每天被他這麼說上幾句,其實……也蠻好的啊。
夏亞的問題,艾德琳統統都不曾回答,她忽然心中一動,只是凝視著夏亞,那嗓音就有些激動起來,猶豫了片刻,低聲道:「喂……土鱉,我問你,分開這麼些日子,你有沒有想我?」
「呃?」
夏亞愣住了,隨即,土鱉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那一張臉也漲紅了,只是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就連眼神也有些躲閃。
想?
這個嘛……想是的確想過的,只是……
夏亞忍不住回想起自己「破處」那天之後,不停的做的那幾個春夢,夢裡卻總是夢到這個可憐蟲,幾次把他折磨得險些都要發瘋了。
看著夏亞支支吾吾,卻表情詭異,尤其是眼神躲閃,臉龐泛紅的樣子,艾德琳卻反而一喜,心中那一切的幽怨,一切的怨恨,頓時就一掃而空,心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他是想著我的!!
艾德琳心中大悅,激動之下,拉住了夏亞的手,拉著他往院子裡走,心情大好:「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我的!嗯,今天我可是偷偷跑出來見你的呢,晚上我還得早點回去,不然的話可麻煩得狠,我們好好的說會兒話吧……唉,現我出來一次可越來越難啦……」
夏亞眼看可憐蟲不繼續追問自己那個難堪的問題,暗中鬆了口氣,漸漸的平靜下來,心裡的疑惑重生了出來:「你到底是什麼身份?我倒現都還有些糊塗呢。這海邊的莊園是你的還是米納斯家的?還有,你為什麼要冒充米納斯公爵的名頭來找我?」
可憐蟲拉著夏亞,來到了院子邊上的台階,兩人就乾脆席地而坐,坐台階上,可憐蟲猶豫了一下,才歎了口氣,低聲道:「我……我的家裡身世比較複雜,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的。嗯……今天來找你,也是我知道你到了帝都,心中想你得緊……啊,大家相識一場,總要見上一面的吧。那個……」
她望著夏亞的臉龐,那自己不知道多少次夢中都念念不忘的臉龐,忽然心中就有一股衝動,要把自己的身份向對方說明,可轉念一想,自己身份特殊,如果一旦相告,只怕這個土鱉反而會惹了麻煩……猶豫再三,才歎了口氣,低聲道:「我……我麼,也算是一個貴族家庭出身吧,嗯……我……」
「你什麼?」
「我帝都裡有些朋友,都是貴族。嗯……那個,米納斯公爵的兒子,小米納斯是我的好朋友,所以,這棟宅子的確是米納斯公爵家的產業,今天只不過是我求了小米納斯,請他背著老公爵,把這宅子悄悄借給我用一下。這裡地方偏僻,我們這裡見面,也不會被人發現。所以……騙了你過來,你可不許生氣。」
夏亞此刻心情大好,看到可憐蟲,心中除了那種故友重逢的喜悅之外,隱隱的彷彿也還有多的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只是這種情緒,土鱉自己還不曾明白,當下一揮手,笑道:「不生氣就不生氣。這有什麼好生氣的!哈哈!早知道你帝都的話,我早就去尋你啦!不過你這個傢伙神神秘秘的,我們見面,為什麼還要弄得這麼偷偷摸摸?」
頓了一下,夏亞忽然一皺眉,看著可憐蟲:「難道……你的那些麻煩還沒有解決?」
他指的是野火原上,兩人遇到的那兩批騎兵追殺,夏亞此刻依然不知道追殺的那些騎兵就是赫赫有名的「暗夜御林」,只是那些騎兵的精銳程度實讓人震撼,想起來,能動用如此精銳騎兵來追殺可憐蟲,那麼這個傢伙的麻煩就一定不小了!
「這個……我和我家裡的長輩有些誤會。」可憐蟲說到這裡,眼睛又有些泛紅:「我父親母親都死啦,現家裡的長輩不喜歡我,只有我的一位哥哥還能庇護我一些,唉,只是我哥哥現還不曾繼承……嗯,繼承家族的權力,所以他能為我做的也有限,只能將我保護他的住處,我每次出門,都算是冒了很大的風險啦。這次來見你,回去之後,只怕也會被哥哥責罵呢。」
夏亞皺眉,心中有些惱火,他自己都不明白這惱火到底從何而來,彷彿隱隱的,就有一種含糊的念頭:可憐蟲這個傢伙,要欺負也只能由老子我來欺負,別人若是欺負他,那老子就不幹!
夏亞一挺胸,大聲道:「那你乾脆離家出走吧!反正我看你的那個家裡,也沒什麼好的!我現可是封了高官,過些日子就要去莫爾郡上任了,那裡距離野火原很近,距離帝都是千山萬水,你乾脆跟我去了吧!到時候,我的地盤上,我來護著你!咱們每天大搖大擺的騎馬打獵,誰敢說一個不字,老子就用火叉捅翻了他!到時候,咱們吃香的喝辣的!一起喝酒吃肉,一起騎馬打獵,一起調戲小妞!哈哈哈哈!」
說到前面的時候,可憐蟲聽得心中大動,就忍不住當場答應下來,可聽到後一句「一起調戲小妞」,只把艾德琳氣得直翻白眼,狠狠瞪了夏亞兩眼。可終於心中糾結之後,暗中歎了口氣。
罷了,和他……終究是不成的。我現一身的麻煩,若是真的跟了他,以這個傢伙的性子,雖然這個傢伙蠻橫狡猾,但是對身邊的自己人卻是刀子嘴豆腐心,若是知道了我的事情,他豁出性命也一定要來護著我的,這反而卻連累了他……
不得不說,艾德琳對夏亞這個傢伙為人的瞭解,卻是夏亞身邊所有人之中深的!
別看土鱉平日裡大大咧咧,還喜歡欺負欺負身邊的人,魯爾也好,多多羅也好,甚至是從前的奧克斯還有可憐蟲自己,都飽受土鱉的欺負。但是這個傢伙其實也就是偶爾小欺負一下,以此為樂,卻並沒有什麼真正的壞心。而相反,若是一旦被他心中認可為自己人的話,那麼有了什麼麻煩,這個土鱉卻真的能豁出性命來保護自己的同伴!
野火原上,那麼多生死經歷,夏亞對身邊的同伴卻都是以死來護衛,面對暗夜御林的追殺,夏亞寧可拚命也不肯把可憐蟲交出去……
落天攻手裡的時候,夏亞也寧死不肯把奧克斯的下落說出去!
不為別的,這個傢伙看似無賴蠻橫,其實那都是他生活野火鎮那種地方,自然而然熏陶出來的一種對自己的保護,而從內心上來說,土鱉其實可以算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人了。
艾德琳非常確定,如果夏亞一旦知道自己的真正的身份和麻煩,那麼他寧可拋棄掉這些官位,只要自己一句話,他一定會拼了命帶自己離開這裡,哪怕拋棄榮華富貴,帶了自己回野火原去當個獵人,土鱉也絕對做得出來!就算今後受到皇帝派出的暗夜御林的追殺,土鱉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想到這裡,艾德琳心中柔情湧動,忍不住凝視著夏亞,伸出小手來,夏亞的臉龐下巴上輕輕的摸了摸。
這一個「過分」的動作,卻把夏亞給駭住了!
土鱉愣那兒,直愣愣的盯著艾德琳,眼看對方的小手摸自己的下巴上,那手指纖細手掌柔軟,摸臉上,癢癢的,卻極舒服。而這種動作,讓夏亞心中愕然的是:前幾天那些怪異的夢中,他不知道夢到了多少次!其中就有現這樣的場景:可憐蟲坐自己的面前,用這種亮閃閃的眼神盯著自己,伸出手來摸自己的臉……
那些夢裡,每次夢到這樣的場景,土鱉都會尖叫驚醒過來,然後坐床上,滿頭大汗的喘息。
可現,如此清醒的狀態下,夢中的場景就發生眼前,夏亞卻反而呆住了!
一時間,他甚至忘記了驚叫,忘記了躲閃,只因為面前可憐蟲那亮晶晶的眼睛裡,卻彷彿帶著某種魔力,一時間讓夏亞腦子空白,只覺得忍不住被這樣的眼神所吸引,漸漸的沉迷了這麼一種無法描述的情緒之中……
不過,這也只是片刻的事情,不過幾秒鐘之後,夏亞終於回過神來,意識到「一個男人」的手自己的臉上如情人一樣的撫摸,土鱉的臉色頓時一片慘白,如被砍了一刀一樣,大叫一聲,猛的就跳了起來,身子飛快往後縮了過去,跌了地上,指著可憐蟲,瞪大眼睛:「你!你!你你幹什麼!媽的!可憐蟲!老子今天才知道了!你!你他媽的,原來是一個兔子!!!」
艾德琳也有些驚慌,她方才下意識的動作,也是情不自禁,上次風月場所,那意亂情迷的一夜,自己連保存了十多年的清白的身體都給了這個該死的土鱉,從前自己對這個土鱉的諸多情感,彷彿還蒙了一層紗,可那一夜之後,這一層紗卻已經被捅破了。艾德琳心中這些日子來,對這個該死的男人是又恨又愛,輾轉反側,人兒都消瘦了下來,今天才終於鼓足了勇氣,求了人將土鱉騙來見上一面,心中其實也並沒有多少想法,只是被相思折磨得受不了,只求一見而已。
可現情不自禁做出了這些舉動,眼看土鱉驚駭的模樣,艾德琳心中氣惱,怒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我……我才不是兔子呢!」
「你!你就是兔子!!」夏亞大怒,瞪圓了眼睛:「你!你剛才摸我的臉幹什麼!」
艾德琳語塞,只是瞪大了眼睛望著夏亞。
夏亞喘了口氣,卻坐得遠了些,猶豫再三,有些畏懼的看著可憐蟲,眼看可憐蟲眼神之中含著委屈和幽怨,彷彿又要哭的樣子,土鱉終於歎了口氣,苦笑道:「好了好啦!你就算是兔子,我也不嫌棄你就是了——媽的,只要你別打老子的主意!老子一生可只喜歡男人……啊呸呸呸呸!!老子一生只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夏亞恨恨道:「老子只喜歡女人!所以,大家是朋友,我不嫌棄你有什麼古怪的嗜好……你,你別我面前做出這模樣就好!」
「蠢貨!閉嘴!」艾德琳大怒:「你!你才是兔子!你才是兔子!你全家都是兔子!!」
夏亞瞪眼:「你不要狡辯!我也不管你是不是……你別再對我做那種事情就好了!」
兩個人互相瞪眼運氣,鼓著腮幫子,對瞪了好一會兒,忽然兩人同時噗哧一笑,都覺得方纔的場面有些說不出的滑稽,那心中的尷尬也隨著一笑而消散,重坐近了些,夏亞才歎息道:「媽的,老子認識你這個怪異的小子也是倒霉……你這個傢伙,說你是娘娘腔,你總不否認吧。」
「哼。」艾德琳倒是不否認……她哪裡是什麼娘娘腔,她根本就是一個「娘們」。想到這裡,艾德琳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臉紅紅的偷看了夏亞一眼。
土鱉趕緊繼續道:「那個……我過些日子就要離開帝都了……那個,以後可怎麼找你?你這個傢伙……唉,你的那些麻煩到底是什麼?真的不能跟我走嗎?」
艾德琳歎了口氣:「那是不行的……我也想和你一起去。可終究是不行的,我如果走了,哥哥會受責罵,而且……我家中的那位長輩,不會罷休的,他一定會派人來找我麻煩,到時還會連累了你。」
夏亞皺眉:「你家裡的那個長輩很厲害?我現也是男爵了,還有掌握了一郡的軍務大權,聽說手下也有幾萬人呢,都不能保護你周全?」
可憐蟲搖頭:「差太遠了。」
「差太遠?」夏亞瞪眼:「那……我當了伯爵呢?」他心中想著皇帝對自己的承諾,若是能殺夠三萬奧丁人,就封伯爵。
「還是不行。」可憐蟲搖頭。
「那……公爵呢?」
「公爵?」可憐蟲仔細想了想,猶豫了一下:「若是你真的成了公爵,或許……嗯,只要手裡掌握了大權,或許……或許就可以了。」
「好!那老子就拼一個公爵回來!」
可憐蟲嚇了一跳:「你可別幹傻事!」她看著夏亞,低聲道:「我知道,會獵的時候,皇帝陛下當眾對你許諾,要殺了黑斯廷,就封你為公爵!可是……殺黑斯廷哪裡這麼容易?你可別枉送了自己的小命!」
想起自己黑斯廷面前毫無還手之力的樣子,夏亞也是氣勢一癟——要說殺黑斯廷,對自己來說,還真的是天方夜譚了。不管是個人的武勇還是領兵打仗的本事,自己都差了那個奧丁武神幾萬里……
看著夏亞的臉色,可憐蟲心中一暖,柔聲道:「你……你心中為我著想,有這份心意,我就很知足啦!」
這句話兒說的輕輕淡淡,語氣雖然平靜,但是落人的耳朵裡,卻彷彿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縱然是土鱉這種大大咧咧的性子,聽了這話,也隱隱的感覺到了其中的三分深意,不由得心中砰砰跳了幾下,眼看可憐蟲那目光閃動,卻下意識的側頭躲了躲。
就這個時候,兩人相視無語,周圍只有那晚風吹拂,花園裡草木沙沙的動靜,一時間,這氣氛就有些微妙起來……
忽然,夏亞陡然眼睛一亮,騰的站了起來!
風中傳來的聲音,這莊園之外隱隱的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聽這馬蹄聲的動靜,只怕得有數百騎!而且馬蹄聲雖然急促卻絲毫不顯紊亂,整齊而肅穆,一聽就是訓練有素的精銳。
這聲音從遠而近,很快就到了莊園外面,幾個低沉而渾厚的聲音,隱約是發號施令的聲音,那些馬蹄聲音迅速散開,將這個莊園包圍了起來!
夏亞的臉色頓時就變了,而艾德琳也聽見了遠處的馬蹄聲,她雖然不清楚狀況,但是眼看夏亞的臉色變化,也猜到了有什麼變故。
就這個時候,那遠處花園的走廊門後傳來了一陣騷動,就聽見一個男人的嗓音,彷彿是故意一般扯開嗓子大聲叫道:「啊!您,您怎麼來了!!!」
聽那聲音,彷彿依稀正是那個將自己騙來的車伕羅迪!這個傢伙故意扯開嗓門大聲說話,就彷彿是刻意給裡面的人通風報信一般。
夏亞一看可憐蟲,卻發現可憐蟲的臉色都白了。
隨後外面繼續傳來的聲音,羅迪的聲音彷彿帶著恭敬和畏懼:「啊!還有先生您也來了……這麼大半夜的,您怎麼也……」
皮靴梟梟的聲音,就聽見全是從外面大廳裡傳來的。夏亞正皺眉,旁邊可憐蟲已經嚇得臉色蒼白,用力拉了拉夏亞的衣袖,低聲道:「快躲起來!」
「躲?為什麼要……」夏亞不解,正要分辨,卻看見可憐蟲那畏懼哀求的眼神,終於皺眉,任憑可憐蟲拉著自己往院子的角落裡跑去。
兩人貓著腰縮到了院子一角,這花園周圍都是長廊,只有裡面的那一面,是是通往裡面建築的大門,兩人飛快的從門裡閃了進去,就聽見外面,來人已經進了花園了。
聽腳步聲來人大約有數十之多。
夏亞和可憐蟲躲一間黑黑的屋子裡,那牆壁和門板都是極厚實,夏亞趴門縫上往外偷窺,就看見院子裡走進來了數十個穿戴著輕便鎧甲的武者。
這些武者都是騎士的裝扮,只是鎧甲簡便,只是帶著胸甲,穿著皮靴,人人佩戴了長劍,裝束都是一模一樣,走進來的時候,隊列齊整,顯然都是精銳護衛之類的角色,而這些騎士,隱隱的將一個老者簇擁了中間。
中間那個老者,卻一身簡便的灰色袍子,灰白的頭髮,遠遠的看不清面貌,身材也不如何高大,只是站那數十名煞氣騰騰的武士中間,卻自然而然的就散發出一股子隱隱的威勢來,雖然就這麼隨隨便便的往裡走來,可是就這麼簡袍素衣,卻彷彿身邊那數十名殺氣騰騰的武士,全部他身邊就變成了陪襯!
這樣的一種人,彷彿天生就是自有一種吸引人眼球的氣勢存!天生就是被萬人簇擁的焦點!
房間裡兩個年輕人趴門縫裡悄悄往外看,可憐蟲一眼看過去,頓時就身子一顫,呼吸也隱隱的有幾分急促,拉住夏亞的手,就夏亞的手心寫了幾個字。
「米納斯公爵!」
夏亞一驚,瞇著眼睛仔細看去,那中間的老者,步伐雖然緩慢,卻沉穩之極,漸漸走進了花園裡來,藉著月色看清了對方的相貌,相貌並不如何出眾,但是那五官之中,自由一股子彷彿不知道多少歲月錘煉出來的沉穩氣質!那一股子氣度,夏亞看得心中都有些隱隱的動容!彷彿這個老頭站那兒,世界上就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動容的事情了!
穩!就是一個「穩」字!!
而隨後,夏亞看見了一個人垂頭走了進來,進來的這個人,正是那個車伕羅迪,羅迪進來,彷彿對米納斯公爵畏懼到了極點,垂頭喪氣的站一旁,低頭也不吭聲。
夏亞看到這裡,心中一動,看了看可憐蟲,猶豫了一下——反正我們也沒做什麼偷偷摸摸的事情,大搖大擺出去就是了。這房子雖然是人家的產業,但是自己也是被邀而來的,況且,可憐蟲是對那個什麼小米納斯借用的,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吧!何必這麼鬼鬼祟祟的躲藏?
他想到這裡,就要開口,可隨後又看到外面院子裡走進一個人……
一個素色長袍的男人走了進來,這個進來的男人,從年紀上看比米納斯公爵要年輕了不少,可依然也是頭髮隱隱有些灰白,那相貌卻清秀,明明一把年紀了,可那相貌卻莫名其妙的讓他看上去年輕了許多,尤其是那神色之中,一股子彷彿超然世外的味道,眼角嘴角總是掛著三分淡淡的笑意……
夏亞一看這人,原本的膽氣頓時就如同被一桶涼水澆了下去,頓是也臉色變了!
卡維希爾?!
居然是這個可怕的傢伙!!
要說夏亞現心中真正畏懼的人裡,這個高深莫測的卡維希爾,可算是他心中排名的頭一號了!雖然這個卡維希爾不曾對自己做出什麼事情,但是不知道怎麼的,一旦面對卡維希爾,夏亞就心中總有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
此刻,看到卡維希爾外面,夏亞哪裡還敢出去?
就算這會兒有人拿鞭子抽他,他也打死不肯出去面對那個可怕的老頭子了!!
這院子裡,原本米納斯公爵的氣勢如山,可卡維希爾一走進來,依然看上去那麼平平淡淡的樣子,可是頓時就隱隱的帶了一股子和老公爵分庭抗禮的氣勢來。
夏亞看了看旁邊的可憐蟲,卻發現可憐蟲的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了!
「這宅子,我們有多少年沒有來了?」
院子裡,兩個老頭子互相看了會兒,卡維希爾才開口。這句話看似平靜,卻隱隱的含著幾分蕭的味道。
米納斯公爵面色漠然,看著卡維希爾,然後搖頭:「我忘記了。」
老公爵的聲音很平和,如他的氣勢一樣,沉穩而渾厚。
「忘記了?」卡維希爾嘴角的笑意深,看了看老公爵:「真的忘記了麼?我的公爵大人……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啊。」
老公爵神色不變,只是看了看卡維希爾,略微皺了一下眉頭,就恢復了正常。
「二十四年零七個月十三天。」卡維希爾忽然報出了一個數字來,然後悠悠笑了笑,看著公爵,公爵的眼神終於不再那麼平穩了,閃過了一絲奇異,卡維希爾歎了口氣:「看來……你還是記得的。只是,很多事情,你也不願意去回憶吧。」
老公爵皺眉,終於抬頭正色凝視著卡維希爾:「你今夜約我來這裡見面……哼,難道就是為了說這些舊事麼?」
卡維希爾淡淡一笑,緩緩走到了院子裡,看了看周圍,長歎道:「這院子也破敗了,當年我記得這裡的花圃總是種植了那些鮮花……嗯,他喜歡那些植物了……對了,就那裡……」卡維希爾伸手一指邊上的一片已經殘破的花圃,淡淡笑道:「每次他喝多了,就會那兒拔出劍來亂舞一氣……我記得,當年你和他的交情好。而我……呵呵,雖然你們不說,但是我心裡明白,你們心中對我總是有幾分隔閡的。」
老公爵神色依然冷漠。
「我記得當年,他喜歡喝酒,每次我都會從皇宮裡弄一些好酒出來。」卡維希爾眼神裡漸漸的閃動著一種怪異的光芒:「我一生之中,唯一一次喝醉,就是這個園子裡。那一次,我是真的喝醉了,然後我們三人大笑大叫,後一起醉倒這裡,想起來……三個人就躺這地上足足昏睡了半日。醒來的時候,我還記得,你吐了他一身。」
老公爵依然不語,只是神色卻很難保持那麼平靜了。
卡維希爾搖了搖頭,重凝視著米納斯公爵:「你現見我,身邊不帶這些侍衛,就不敢了麼?」
說著,眼神米納斯公爵周圍的那數十鐵衛身上轉了轉。
米納斯公爵哼了一聲,看著卡維希爾,那平靜沉穩的眼神終於露出了一絲情緒來。
怒!
老公爵的眼神裡居然有一絲怒色!
「我不敢。」老公爵的聲音雖然平靜,卻隱隱的帶著一股怒火:「我可不敢單獨見你。」
卡維希爾彷彿笑了笑,似乎是自言自語一般:「你心中,我就這麼危險麼?」
他隨即一歎:「他當年……好像也是這麼說的吧。」
隨即,卡維希爾緩緩的走了幾步,後走到了那院子旁邊的一株冬青樹旁,才站住了腳步,回頭望了望米納斯公爵,輕輕一笑:「你雖然這些年來裝得很不錯……但是我清楚,當年的事情,你一點兒都沒有忘記!甚至……可能你記得比我還清楚。」
他指著這個院子:「這裡,這個地方,這棟宅子莊園,當年可是他的產業!後來他贈送給了你。這麼多年來,你雖然不踏足這裡一步,但是這裡的一磚一瓦,你每年都派人來精心修繕,所有的擺設,你都不曾動了一桌一椅!這一份心思麼……米納斯公爵大人,難道我還不明白麼?」
米納斯公爵的眉頭擰一起,只是冷冷的盯著卡維希爾。
卡維希爾卻不看老公爵,只是盯著那個羅迪,忽然笑了一下:「羅迪,今天這裡看到你,我也很意外啊。嗯……我聽說,這個地方的修繕,公爵大人都是交給了你來做,可以說,這些年來,都是你管這這個地方……你可知道,你父親為什麼這麼乎這個地方呢?」
這話一說,夏亞頓時身子一震!!
羅迪?!
他……他就是米納斯公爵之子?!那個小米納斯?!!
他心中一驚,隨即釋然:是了!原來是這樣的!自己一見這個傢伙,就覺得這個傢伙的身手和氣度,絕對不是什麼車伕之流的僕從!只是想不到,他居然是米納斯公爵的兒子!!
羅迪彷彿卡維希爾的面前也有些忌憚,身上的那股懶散的樣子早已經不見了,沉吟了一下,看著卡維希爾,鄭重道:「卡維希爾先生……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哈!」卡維希爾一笑:「這裡是鬼宅……帝都裡,早有這麼一個傳說。可是你知道麼?這個地方本身是沒有鬼的。而恰恰是人的心中,才有鬼!」
「卡維希爾!!」聽了這句話,老公爵忽然開口斷喝了一聲!老公爵的臉色一片怒容,那渾濁的老眼了逼出兩縷精光來,盯著卡維希爾,冷冷道:「這些年來,我對你百般忍讓,你可不要太過分的!」
「我……怎麼會過分。」卡維希爾搖頭,眸子裡居然流露出了幾分悲傷來,看了看老公爵,忽然低聲道:「我知道你也沒有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吧。否則的話,我一個邀請,你也不會輕易就答應來這裡見我。」
頓了頓,卡維希爾低聲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米納斯公爵終於動容了!
老公爵的神色明顯有些失態,他怔怔的出了會兒神,眼神裡的悲傷,懊惱,愧疚之色統統都流露了出來。
終於,老公爵長歎了口氣,看了看卡維希爾:「你……真的記得?」
「哼。」卡維希爾不說話,卻從袍子裡摘下了一枚小小的瓶子來,那瓶子純銀質地,卡維希爾擰開瓶蓋,從裡面緩緩的將一股清冽的液體灑了花圃上,低聲道:「這是他從前喜歡喝的酒,我記心裡,唉……」
老公爵默默看著卡維希爾的動作,終於緩緩的,抬了抬手:
「所有人……都出去!」
那些護衛顯然都是米納斯家族裡的忠心的鐵衛,老公爵一句話,那數十名武士立刻默不作聲的退出了院子裡,就連羅迪看了看老公爵,也快步走了出去。
當院子裡只剩下了兩個老頭的時候,兩人默默站那兒,等卡維希爾將一瓶子酒全部灑了花圃裡之後,卡維希爾將空瓶子隨意丟了地上,老公爵卻彷彿抬手拭了拭眼角。
「我們……都對不起他!」老公爵低聲歎息。
卡維希爾不說話。
「我知道。」老公爵看了看對面的這個傢伙,語氣有些冷漠:「這麼多年來,你至少暗中對我動了三次殺機!哼……如果我不小心一些,十年前就險些死你手裡了。」
「是的。」卡維希爾淡淡一笑:「你不也如此麼。這些年我受到的暗殺有十三次,其中至少有一半,都是你暗中派的人吧。你的家族暗衛,也為此折損了不少吧。」
那門後的夏亞聽到這裡,心中震撼!!
這兩個帝國核心的重要人物,居然……有如此的恩怨?!
互相暗害刺殺?!
「可惜,你殺不死我,我也殺不死你。」老公爵搖頭:「我們的恩怨,恐怕只能等到將來,到了地下,才能了斷吧。」
卡維希爾微笑不語,只是走到了一旁,身手輕輕撫摸旁邊的灌木樹葉,過了會兒,才開口道:「夜深風寒,你當年留下的老傷,到現都沒好,每年的冬天,你都會發作一次吧。」
「哼,你的頭疼病,也折磨得你不輕吧。」老公爵淡淡道。
兩人相視一眼,同時一笑,卡維希爾指著裡面的那扇門:「進去說吧,年紀畢竟大了,這晚上外面,風吹得有些寒啦。若是當年……嘿嘿!」
老公爵也不說話,逕自就往裡面夏亞和可憐蟲藏身的那扇門走來。
夏亞和可憐蟲都是一驚,兩人飛快的對視了一眼,都露出了慌張的神色來,兩人立刻往房間裡退去,這裡面的房間甚大,只是黑黢黢的,黑暗之中,兩人摸著跑到了角落裡,夏亞眼尖,一眼看見了裡面還有幾扇門,倉促之中顧不得許多,胡亂拉開了一扇,門沒有鎖,一拉就開,夏亞心中鬆了口氣,來不得多說,拉著可憐蟲就閃身進了門裡。
才進了門,忽然就感覺到這門裡的地方,一股子森然的寒氣撲面而來,將兩人包裹了其中!
好冷!!夏亞一哆嗦,心中生出一股怪異的感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