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木板床上仰臥著一隻巨大至極的鳥,個頭甚至比非洲鴕鳥還要大上幾分,更令人悚然的是這只怪鳥兩腳朝天,竟被人生生開膛破了肚皮,血水殷殷而出下,將灰色的鳥羽和床單染了個通透.|com|被打開的腹腔中還騰騰地朝外面冒著熱氣,一個邋遢至極的大鬍子老頭正從鳥肚子裡抬起頭,前胸與雙手沾滿了血污,正用凶巴巴的眼神望著這三個不速之客。
「我日……」蕭古城來到這個位面的第一句話居然以一句髒話開始,著實讓他鬱悶不已。不過這倒真不能怨老蕭,他血雨腥風的場面雖然見識過不少,可仍被眼前糝人的景象嚇得遍體生寒,甚至此刻都忘記了身上的傷痛。
「滾!」那位邋遢的鬍子大叔眼睛瞪得溜圓,還沒待三人有所反應,就直接下了逐客令。
「大、大、大……」高個青年指著蕭古城,連句完整的話也不會說了。
「大什麼大!快滾……咦?」正要發飆的那位大叔順著手勢看了看蕭古城,濃濃的眉毛立刻挑了起來,驚道:「木樁基德到底……這是怎麼了?!」
「他……」矮個青年剛想回答,那老頭卻如一陣風般出現在三人近前,把矮個青年搡到一邊,兩隻血淋淋的大手抓住蕭古城雙肩,上上下下地掃瞄了蕭古城好幾遍。
老頭的虎虎生風之勢頓時將三人嚇了一跳。
「面色呈青綠色腫脹……皮表夾雜橘黃斑點……我的耶律亞,這、這是阿姆薩巨蛇……不錯!一定是阿姆薩!這小子肯定是中了阿姆薩巨蛇的毒!」虛弱至極的蕭古城不得不忍受著這個屠夫皮斯理大叔肆意蹂躪,沾滿鳥血的大手抓的他肩關節吱吱作響:「你們說!是不是遇到一條灰不溜秋的大蛇?是從哪裡遇到的那個煞星的?!快說!」老頭眼放精光,轉頭向那兩位兄弟質問道。
「黑、黑暗森林,我、瑪賴斯和基德今天去黑暗森林想去打幾隻巴得斯獸(ps:全稱巴得斯電光獸,白色綠眼形狀象狐狸的電系魔獸,是一種常見的低等級魔獸),結果林中遇到了一條醜陋的怪蛇,與基德對峙了一小陣子,然後……就、就跑了,我和瑪賴斯都沒反應過來……」那個矮個的青年還沒恢復狀態,被老頭一問,吭吭哧哧有點語無倫次。
「……我……真沒話說了!幾個混小子,整天在鎮子裡偷雞摸狗、無事不做。這次滿意了?!知道你們遇到了什麼玩意兒了嗎?是阿姆薩!知道阿姆薩巨蛇是什麼魔獸嗎?極其罕見的靈魂系魔獸!只有在傳說中的才出現的終極魔獸!聖神在上,這幾個傻小子居然碰上了能吞噬靈魂的阿姆薩巨蛇!居然……」老頭看著手中半死不活的蕭古城,喘著粗氣接著說道:「……居然還能活著回來!奇怪,難道魔獸典籍裡記述的內容有錯誤?!」
「大叔,您看基德沒事吧,那條大蛇並沒碰基德……」高個青年瑪賴斯小心翼翼的說,「不過嬤嬤如果了知道我們去黑暗森林的事,她可會活活把我們打死的。」
「是啊……我寧可被大叔您說的那條阿姆薩巨蛇吃掉也不想讓嬤嬤知道這件事。」矮個青年道。
「你以為大叔是誰?僧侶?祭祀?神醫?」聽了瑪賴斯的話,老頭的頭髮都立起來了,再配合著全身的血污,活像只剛撕扯完鮮活獵物的獅子,對著小哥倆吼道:「以為阿姆薩是鎮邊的豚狐?以為自己剛上了傭兵學院就能橫闖黑暗森林啦?以嬤嬤那麼溫順賢良的性格,嘿嘿……活活打死你們估計是不可能的。不過,活活打斷你們的狗腿,那是一定的!」
「我們……」矮個青年漲紅著臉,企圖辯解。
「夠了,庫羅蒂亞!這次大叔絕不再偏袒你們三個混賬兄弟了!」老頭繼續咆哮:「告訴你,沒人能醫治得了阿姆薩巨蛇的毒!即便是大醫師佛羅沙利也不行!」
「……沒、沒這麼嚴重吧……皮斯理大叔,您說該怎麼辦?」庫羅蒂亞和瑪賴斯聽了頓時臉色大變,聲音都帶了哭腔。
「現在知道怕了?知道後悔了?」皮斯理大叔牛眼瞪得像兩隻小燈籠,「我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整個霍拉德鎮也就出你們三個這樣的笨蛋!黑暗森林連低級別的魔獸獵手都不敢去,你們逞什麼能?!阿姆薩巨蛇毒性沒人說得清,因為它的可怕之處就是吞噬靈魂,被它攻擊的人不會等到毒發就魂飛魄散了……」
「我再去查查典籍……」老頭終於放開了蕭古城的雙肩,掉頭向前面書櫥跑去。
久經折磨的蕭古城終於得到解脫,身子一軟就要撲倒在地上,幸虧瑪賴斯眼疾手快,在蕭古城著地的瞬間將他扶住。
「辛苦兩位大哥,再把我弄到那林子裡好不好?」蕭古城拼起全身的力量吼道。
「基、基德,你、你說什麼?!」瑪賴斯與庫羅蒂亞被蕭古城異常的舉動搞得暈頭轉向、不知南北。
蕭古城實在不願再折騰了,因為從那鬼老頭的話裡聽出了些許端倪,可能就是那只奇怪的爛蛇將他稀里糊塗地帶到了這個世界,也正是這條爛蛇,送給他新世界的一個禮物——無法治癒的蛇毒。
從今天早上開始,他就和霉星交了運,先是稀里糊塗地遭遇車禍,又稀里糊塗的來到這個世界,稀里糊塗的中了蛇毒再被這兩個不認識的兄弟倆帶到這個稀里糊塗的屠夫醫生面前,他腦子快爆炸了,以至於他想迅速解決自己。
即便是被那個阿姆薩巨蛇生吞了也好,到了陰間該不會再輪迴了吧?死了算了!
「拜託,我受夠了!放了我吧。」
也許是力氣用得太多的緣故,蕭古城說完這句話會像只洩了氣的皮球,眼前金星直冒,腦子混沌一片,再次癱倒在庫羅蒂亞兄弟倆的懷抱中。
很不幸,上蒼好像根本不想放過這個倒霉的傢伙,甚至連他只求一死的願望都不想成全。
從此蕭古城變成了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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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古城覺得全身每寸皮膚都要炸裂了。
不知過了多久,這種透入骨髓的痛又一次將他從昏睡中喚醒。
奇怪的是,他身上卻有了些許的力量,不用太費力地便睜開了眼睛。
蕭古城打量四周:這是一間異常簡樸的小屋,屋裡除了他空無一人,青石堆砌的牆壁、櫸木櫥、紫銅油燈架……處處透著異域的格調,晨曦的陽光投射到屋裡的每個角落,顯得異常平和、恬靜。
蕭古城深深的吸了口氣,這安靜祥和的氛圍讓他頓時精神一振,此刻身上的傷痛彷彿也不再像以前那麼追魂奪魄了。
一切一切,真像極了中世紀魔幻電影裡的佈景,蕭古城以前最愛看魔戒三部曲,而現在自己稀里糊塗地降臨到了這個類似魔戒一樣的未知世界,心裡像碰到了五味瓶,說不清是喜還是憂。
他有些艱難地抬起了頭,打量著支撐著自己的的這張木床以及覆蓋他的被子,鼻子猛地一酸:
被子居然是用茅草填充的,破舊的被面上雲集著無數的補丁,補丁之間的幾個裂隙中竄出數根長草,正咄咄逼人的注視著他。
看來我降臨的這個地方是個貧寒之家,蕭古城心裡嘀咕,雖是如此,但老蕭倒沒有太多的怨氣,因為眼前這簡陋的佈局讓他聯繫到自己的過去,那個市郊的小泥房裡,嗜酒如命的叔父,小夥伴們的笑臉……這一切一切,現在又彷彿重新輪迴……
崔胖他們是不是也能降臨到這個世界?如果能,我願意……
剛想到這裡,他便立刻斷除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蕭古城有個優點:他是個非常現實的人,多年在刀尖上跳舞的生活使他對幻想與溫情徹底免疫。「既來之,則安之。如果那條爛蛇真得給我第二次生命的話,那我會毫不吝惜的讓它再次綻放!」
想到這裡,老蕭嘴角微微一翹,笑了。
身上劇痛仍在,不過先前內心的煩悶感竟然隨著那要命的無力一起從身體裡消失了,現在身體上的不適只剩下痛楚,撕裂般的痛。
多年在黑道上砍砍殺殺培養出的第六感告訴他,在這個世界裡還得走很長的路——那可怕的蛇毒似乎沒能要了他的命!
這種預感很奇妙,也非常準確。他曾經痛恨這種感覺,因為這種感覺除了緊要關頭救過自己幾次性命之外,更多意味的是永離和不祥。
以前老二、老三、崔胖死的時候是這樣,而這次事發的前夜,他潛意識中也瀰漫過濃濃的不安。
蕭古城總希望這種潛意識會從自己的靈魂裡消失,總希望這種神秘的預感能出現謬誤、偏差,那樣他會好受一些。假若一切不愉快的事情都能提前感知,那麼這種感知他寧可不要!因為這種感覺太可怕了,可怕地到了他有時對人生產生了深深的厭倦。
因為未知才是一個人前行的原動力,即便盲人瞎馬萬丈懸崖,至少沒失足前的那一刻還是愉快的。
可這次,他卻期望這種預感還是從前一樣,精準無誤。
因為我好像有點愛上這個世界了……老蕭暗暗地忖道。
簡樸平凡的小屋,淳樸冒失的庫羅蒂亞兄弟,甚至還有那個滿身血污的皮斯理屠夫老頭……這一切一切表露出的真誠平實,是他在那個世界裡,很少感受到的。
窗邊櫸木櫥櫃上居然還放了一面銅鏡,於是他想坐起身來,看看這個世界裡的自己究竟是一副什麼模樣,可遺憾的是,他發覺除了脖子和臉,身體的其他部分,哪怕是牽動一下小指,都像刀割一般,痛入心脾。
既然決定在這個世界活下去,蕭古城不敢再跟自己的身體較勁,他輕輕地吐了口氣,放鬆脖子,躺了下去。
「嘎嘎吱吱……」這時候,房間的木門突然被推開,屋外的新鮮空氣被門附帶過來,直衝入蕭古城的鼻腔,頓時使他的精神為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