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立龍門的時間,距冉一夜力抗無形劫並無幾日光景,加之天降玄黃功德之氣,其氣勢之大足以令洪荒眾生側目的。
但當一眾大能感到天地元氣劇烈波動,並將目光重新投向天脊山時,卻見那裡一切如舊,並無任何異樣之處,甚至沒有任何人看到伊水河上有什麼變化。
物反常規必有妖,沒有人相信這劇烈的天地元氣波動是毫無來由的,於是大家不約而同地開始演算其中的根緣,然而推來算去,天機都是一片混亂,怎麼也理不出個頭緒,便知道一定是有聖人在其中做了手腳,當下只以頹然放棄了。
「不成聖,終成空。」元始天尊仰首望天,又發出了這樣的感慨,作為三清之首,且曾為聖人之下的第一人,他比任何人都有更多的感觸。
「然而這成聖的基礎究竟是什麼呢?我總覺得這許多年來我們一直是在原地打轉,根本沒有抓住要點,難道說這天心真的就無法揣度嗎?」身旁的通天應聲道。
「是啊,也許從一開始我們就錯了,但願這一次能在人族找到根緣。」元始天尊也點了點頭,的確,那廝為了成聖,可謂極盡了算計之能事,但末了卻經常落到了空處,甚至偷雞不成反蝕了一把米,借金蓮菩提斬屍一事,就是他最大的敗筆。
而女媧與老子均是與人族搭上了關係,方得以證得混元,這無疑給元始指了一條路,他隱隱感到自己的這次人族之行必有所獲。
「我有一種預感。」通天接過話頭道,「此次從人族回去後,我定能證得混元。」
自打三清分家以來,兩兄弟第一次有了難得的默契,當下不禁相視一笑,然後搖身化成了一樵子一漁夫望人族聚居的地方去了。
他們決定以普通人族的身份介入人族的生活之中,並從中尋得證道的契機。
天庭,紫宸宮中,帝俊一掌將面前的青玉案拍成了粉末。
他借助河圖洛書推演了數個時辰,末了無數周遊於河圖洛書之間的信息,居然演化成了一片混沌,任他如何努力也提取不出點滴有用的東東,這如何不令一直自認為驚才絕艷,自信滿滿的帝俊光火?
女媧成聖了,老子也成聖了,一直居於上位者地位的帝俊頭上本就多了兩座大山,令他時時有種喘不上氣來的感覺。
而今天,他卻連個小小的天地異變也推算不出來,他真懷疑就這樣下去,總有一天自己會被心魔侵擾,永遠失去了問道的資格。
「聖人,然而……」帝俊的齒間摩擦出幾個冷冷的字。
「哥哥暫請息怒。」太一見狀向帝俊拱了拱手道,「太一倒覺得成聖也好,不成聖也好,因為即使如同鴻鈞那樣站在最高處的聖人也不過是孤家寡人一個,倒不如極盡帝皇之術來得尊貴,也許聖人也只是落了個名位而已,並不值得我們過於執著。」
帝俊聞言,當下對太一的說法倒也有了幾分贊同,同時他意識到太一真的長大了,甚至在許多方面不知不覺地超過了自己,於是不禁讚許地點了點頭。
但當他還想說點什麼時,忽聞天空傳來兩聲鸞鳥的鳴叫,一陣淡淡的天地威壓由遠而盡瞬間將紫宸宮籠罩了起來,心底便知是女媧到來了。
這是女媧成聖以來,第一次蒞臨紫宸宮,所以帝俊不敢待慢,當即與太一迎出宮來,恭恭敬敬地將女媧接了進來。
例常的見禮過後,帝俊便將女媧奉至上座,然後又開口問道:「不知女媧聖人蒞臨此地,可有什麼吩咐?」
「妖帝過謙了。」女媧聞言莞爾一笑道,「女媧又怎敢吩咐汝等兄弟呢?不過我此次前來,確有要事煩擾妖帝。」
「女媧聖人儘管明言,帝俊若能盡上綿力,必不敢推托。」帝俊稽首應道。
「其實,女媧是想與妖帝商借河圖洛書一用,並順便送給妖帝一點功德。」女媧淡淡地說。
「這……」帝俊當即傻了眼,因為那河圖洛書可是與他性命相關的東東,善惡二屍都寄於此中,若有意外那可就是天大的禍事,所以他當下面露難色,不知當說什麼為好。
「妖帝的難處女媧知道,但這河圖洛書於人族天皇將有著大用場,還望妖帝斟酌一二,再者,天皇功德圓滿,河圖洛書亦會因之而受益,這又何嘗不是妖帝的機遇?不知妖帝以為然否?」
帝俊略作沉吟,當即便沒再說什麼,當下取了河圖洛書交給了女媧。
女媧得了河圖洛書,隨即長袖一揮,二寶便化為兩道流光沒入洪荒大地之中。之後她亦拱手向帝俊謝過,便告辭離去了。
目送著女媧離去,帝俊轉過身對太一道:「這就是聖人,也是我們為什麼必須證得混元的原因。」
太一訕訕地道:「也許吧,然而……」
「沒什麼然而。」帝俊打斷了他的話,「只有必須,雖然我們兄弟所修的帝皇之道成聖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但道之一途無窮無極,即使天道也未嘗不是一個過程,如果我們宥於其中,則必永生無法突破自我,甚至會落到被他人奴役的下場,所以從今日起,我須為我們兄弟倆重新謀劃一番了,你這就與我到太陽宮閉關去吧。」
「可是……」太一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過那事可以先放一下,為了妖族,你只能暫時委屈一下了。」帝俊意味深長地看了太一一眼。
隨即,兩隻碩大的三足鳥從紫宸宮飛出,直飛入太陽宮去了。
從那一天起,很少再有人見到帝俊兄弟,彷彿他們已真的成了一個傳說,只有在故事中才能找到他們的蹤跡。
而女媧離了天庭,並沒有回媧皇宮去,而是徑直到天脊山去了。那時六耳正站在伊水岸邊,目不轉睛地看著鯉魚跳龍門的奇觀。
已整整數月過去了,除卻覓食,群鯉便是不斷地嘗試著躍過龍門,一次又一次地失敗,一次又一次地嘗試……無止無休,那些弱小的生命是那樣的執著,執著得令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會感動。
就這樣,日復一日,昔日數萬條鯉魚已剩餘不足千條了,但在無數次失敗中,這數百條鯉魚盡都迅速地成長了起來,一個個不僅變得更為強壯,而且體形長得更似梭形,更適於掌控水流凌空跳躍,六耳一點也不懷疑最終的勝利肯定是屬於這些弱小的生命的,於是他便也異常期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果然這一日,一隻金鯉從群鯉中脫穎而出,只見它如一支離弦之箭縱身一躍,一下子跳到了半天雲裡,這時間,龍門的石柱上驟生**,那金鯉當即尾鰭一擺,拍打著雲和雨借力又躍上了十餘米,如是再三。但當那金鯉眼看就要成功躍上龍門之際,一團天火突然從虛空處落到金鯉的尾鰭上,當即燃起了熊熊烈焰……這令岸邊下手舞足蹈為金鯉加油的六耳不禁發出了一聲尖叫。
六耳這些日子本就心思全在那些鯉魚身上,所以當下如同身受,不禁痛苦得閉上了雙眼。然而他沒想到那金鯉卻忍著劇痛,猛甩烈火熊熊的尾鰭,一拍雲和雨驀地騰高數十米,終於躍過了龍門,落到了伊水與天脊山瀑流相接處衝擊而成的平湖中。
於是乎,只聽得龍門之上雷電大作,門楣上的一條龍影驀地飛了出來,挾著閃閃電光徑直向平湖中的金鯉撲去,並瞬間沒入金鯉的體內不見了蹤影。
隨後,雷電更甚,整座平湖當下變成了雷電的世界,一道道閃電狂舞著,喧囂著,爭先恐後地撲向金鯉,隨即亦沒入了金鯉體內。
就這樣,在雷電的洗禮中,一聲高亢的龍吟從金鯉體內傳出,金鯉的身體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片刻之後,一條長約尺許,標準的華夏神龍便出現在了平湖之中。
看著這隻馬頭、牛耳、鹿角、蛇頸、鷹爪、虎掌、魚鱗的神獸,六耳興奮得大吼大叫了起來。
「呵呵,哥從今天起也有座騎了,這可要比冉文那小子的猙獸威風多了,呵呵……」
六耳幾乎高興得找不著北了。
然而,當他連蹦帶跳地竄到平湖前,卻見湖前早就多了一人,他那條內定的座騎——金龍正蜿蜒於她的掌間,像一條乖巧的小蛇。
這令六耳當即眼裡都噴出火來,於是伸手擎出隨心鐵桿兵,一指那人就待開罵。
「你誰啊?竟敢……」然而話還沒有出口,他突然發現那人有點眼熟,再定睛看時,卻發現她竟然是傳說中的女媧聖人。
六耳雖然野性未退,但生來識得時務,於是當下便生生將狠話嚥了回去,雙膝跪地道:「小妖袁聰見過女媧聖人。」
「呵呵,你這猴頭!」女媧不禁笑出聲來,然後一點六耳的額頭道,「你當我不知你心裡在想什麼嗎?不過看在你師父的份上,我也就不為難你了,但這裡已不適合再做逗留了,你就與我到蝸皇宮走一遭吧。」
言畢,她伸手給龍門設下了一個幻陣,掩去了一切痕跡,以致從那時起一直到大禹治水的那一段時間裡,除卻黃河群鯉,知道這一矗立在伊水河上的秘密者則已寥寥無幾了。
做完這事,女媧長袖一展,便將六耳收了進去,然後劃破虛空,就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