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口哨吹畢,冉一夜愜意地打了個響指,然後長嘯了一聲給小貓發了個信號,告訴它又到起程的時間了。
然而這時間,只聽得海中嘩啦一聲響,一個牛身龍頭的大妖分水而出,待落到岸上時,便化作了一個三十餘歲的清瘦漢子。
那漢子徑直走到冉一夜面前問道:「上仙吹得好曲,囚牛有幸得聞,心生羨慕,故冒昧出來相見,還望上仙垂教。」
「囚牛?這不是青龍九子中的老大嗎,沒想到竟在這個地方遇著他了。」冉一夜心中一喜,他知道這個囚牛可是個正宗的音樂發燒友,生性好靜,平生唯一的喜好便是音樂,於是便拱了拱手道:「道友謬讚了,野人俚曲,不足稱道也。」
「上仙過謙了。」囚牛道,「吾聞此曲,音正氣暢,情韻宛轉,意合自然,取意高遠,實為曲中難得精品,如果上仙能讓囚牛再聽一曲,則無疑是囚牛最大的福緣。」
「見面問樂,不問其人,這傢伙還真是個樂癡啊。」冉一夜暗道。於是便也沒再多言,索性取出忘川笛來,橫笛奏出了一曲《高山》。
於是乎,天地瞬間安靜了下來,唯有一道道浩大磅礡的音符在迴旋激盪。囚牛則聽得神曠心怡,如入其境,幾乎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一曲終了,囚牛半天方緩緩從樂境中醒了過來,拱手道:「上仙所奏之樂巍然如高山聳立,令人不禁心生仰止之情,真乃天地至音啊。」
冉一夜微微一笑,索性又將《流水》演繹了一番。囚牛聽著聽著,眼中的崇拜之情更加盛了。曲畢,果見那傢伙又發了一句感慨:「蕩蕩乎,吾如身置流水之中,上仙前後兩曲雖風格迥異,但無不輳於極致,從此囚牛再也聽不得天下之樂了。」
「道友言過了,其實樂之一境無有窮極,本君也是略知皮毛,同時,極致之樂非天下至情至性者不能奏出,故道友之言,本君實在有點愧受了。」冉一夜看著海天相接的地方,眼中露出了無限嚮往的神情。
「至情至性者?」囚牛咀嚼著這幾個字,然後問道,「不知上仙所說的至情至性當如何解釋。」
「心有所感,神繫於物,是謂情也;心游天地,神達自然,謂之性也。所以至情者唯我,情之所至,天下萬物只能為我,至性者無我,心之所達,天下萬物無不為我。至情至性,則心可通天地,神可化萬物,一顰一笑無不為樂,一舉一動無不合韻,故其本身就是一首樂曲,一曲以無聲處自有聲的極致樂曲。也許如此樂曲可以稱之為大音希聲吧……」冉一夜侃侃而談,沒料著竟真的道出了音樂的神髓,囚牛聽得連連點頭,心中對冉一夜更為折服了。之後他想了想又問道:「但不知以如何的方式才能達到至情至性之境?」
「本君也非至情至性之人,故很難道及根本,但依本君的理解,只有真正地融入世界之中,用心去體驗身邊的每一絲聲音,用心去關注自己身邊每一個親友,如父母、兄弟、朋友、妻兒,乃至每一個與你擦肩而過的生命,如是你才能打開通往至情至性之門,才能一步一步達到最高境界,並以自己的方式奏出天地間極致之樂。」說到這裡,冉一夜不禁又想到雅特爾來,想起了她金子般的長髮,和她純淨得一如藍寶石的眼睛……然而她就像一隻美麗的蝴蝶,就那樣無聲無息地飛去了,甚至沒有說過一聲再見。
囚牛也定定地彷彿在思索著什麼,良久方開口道:「上仙一言,囚牛受教了,囚牛這才知道自己是進入了誤區,捨本求末了。」
冉一夜聞言,心知囚牛很可能是因自己所言想到了其他的兄弟們,於是故作不解地問道:「道友所說的誤區可有所指?」
囚牛道:「說來也有點慚愧,吾本為青龍的長子,生於東極長生界,但不知何因卻被父王逐入洪荒,心境甚為悲涼,故生出了遁世之念,唯願伴明月,沐清風,聆美樂,享佳餚,不知不覺竟沉浸於其中,陶然自得其樂,卻不知至樂出於真性情,今日聞上仙一語方知自己誤入歧途,根本未入音韻之道。所以囚牛這就重入世界,真正地去領略音韻之道,但在告別前,不知上仙是否再能賜樂一曲,以全囚牛仰慕之情。」
「哇塞,這傢伙真不虧是個超級樂迷。」冉一夜心中暗暗對囚牛的這份執著有點折服了。於是他便橫笛又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來。
於是一串串如幻如真的樂符彷彿從海潮中生出,沁人心脾,令人暇想無限。冉一夜也將所有的情感融入了其中,將月光之情,遊子之情,不絕如縷的思念之情演奏得淋漓盡致。囚牛彷彿身置其中,看到了月光沙灘,長空原野,花林飛霜,以及在江岸邊無住地漫步的遊子……在這樣的情境中,他的情感突然昇華到了一個新的境界,彷彿一花一木,一沙一葉都縈繞著哲思的光環,令他心旌搖曳,不禁陷入了對宇宙萬物的深沉思索中。就連如同石頭般枯坐在冉一夜耳朵上的小猴也睜開了眼睛,聽得如醉如癡。
的確,冉一夜也沒想到他能以一支橫笛演奏出這樣的效果,因為演奏《春江花月夜》最適合的樂器當為古箏或小提琴。故一曲終了,他也有點佩服自己了。
「呵呵,看來哥的音樂天賦還真不是蓋得啊,哥怎麼就這樣偉大呢?看來我若能回到前世,那些所謂的大師可能會集體『自殺』啊。」
正當某男剛要進入yy的狀態時,他突然發現場上多了數十個寸餘長的小人來,只見的這些小人四肢俱全,五官清秀,皮膚白晰,生得精緻至極。於是不禁好奇地問道:「你們是什麼東東呢?」
冉一夜一語將小人們從沉迷的狀態中驚醒了過來。那些小人們看到冉一夜正用好奇的目光盯著他們,不禁嚇得發出陣陣刺耳的尖叫,鑽入地下不見了蹤影。
囚牛見狀道:「他們是菌人,這個島上多的是,都是一些靈草靈菌化形而成,天生弱小,但靈性十足,服之則鍛體煉氣可以事半功倍,故常被一些猛禽所窺視,所幸這些菌人極善逃逸,否則早就滅絕不知幾時了。」
「哦。」冉一夜這才想起《山海經》中所載的菌人國來,他原以為他們是一些小侏儒,但沒想到竟是一些靈草化形,他記得《封神》中的菡芝仙的本體便是一株靈芝,只不知與這些菌人有無關係。
這時,只見白光一閃,卻是小貓回來了。那傢伙徑直來到冉一夜的面前,又張口吐出一物來,冉一夜看時,卻是一個四寸來長的菌人,面目俊秀,綠發垂肩,只是兩眼緊閉,全身僵直,也不知是死是活。
囚牛看了小貓幾眼,眼中掠過一絲疑惑的神情,然後道:「上仙這靈獸好生敏捷,居然將菌人王給抓來了。」
「菌人王?」冉一夜聞言大驚,如果這等靈物真的被小貓給壞了性命,真可是天地間的一大損失。於是他將菌人王探入手中,放出神識掃視了一下,發現那菌人王只是受了驚嚇,暫時昏厥過去了,這才放下心來,順手將它塞入須彌芥子界中。
「呵呵,恭喜上仙了,這菌人王可是難得一遇的寶貝啊,尋常仙人服用後,足可提高兩個境界。」囚牛拱了拱手,然後又道:「囚牛叨擾多時了,也該告辭了。哦,對了,囚牛聽樂心切,竟忘了詢問上仙尊號,真是失禮了,還望告知以銘記在心。」
冉一夜心中暗道:「你丫的這會才想起問本君的尊號,真真是個人才啊。」於是他也故弄了一把玄虛道:「大王子多心了,吾乃一介洪荒野人而已,踐號實不足掛齒,但今日相見,也算是有緣,故本君有一事相求,不知大王子能否應允?」
囚牛聞言,忙不迭地道:「上仙旦有所遣,囚牛必全力以付。」
「好,那就請大王子路過櫃山時,幫我去找一個叫冉文的小傢伙,並告訴他一定要好好修煉,爭取快點長大。」冉一夜微笑了一下,然後又道,「另外再告訴他我的一切情況都好,讓他莫生掛念。」
「這?」囚牛沒有想到冉一夜所托付的居然是這樣一件小事,一時間居然不知當如何回答為好。
「這事看來很小,但對本君有很重要的意義,還望道友能夠親往告知,本君這就先行謝過了。」冉一夜又補充了一句。
「好!」囚牛見冉一夜如此鄭重其事,於是立即回答道,「上仙所托,囚牛記住了,囚牛這就告辭了。」言畢便拱了拱手,轉身投入海中,化回本體,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小冉文啊小冉文,也不知這段日子你長大了幾分?」冉一夜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抱起小貓便打算離島繼續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