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經禱過之山,冉一夜遠遠聽到了獸吼聲,喊殺聲混雜在一起,於是撮口發出一縷音波,運用回聲定位法將一應場景印入識海中。
只見方圓數十萬里的禱過山上,群獸急走,蹄聲雜沓,有犀有兕,有像有蛟,還有一種白首三足的人面鳥密匝匝地在空中飛舞。
冉一夜知道,如此大的動靜只有在大敵來襲或有天地異象發生時才會出現,於是沿著群獸奔走的方向一看,卻見禱過山的西坡上幾十名大巫與數百名巫師正陷入群獸的包圍之中。領頭的大巫赫然就是黎巫殿的三葉黎長老。
顯然這場戰鬥已持續了不少時間。妖獸的殘屍隨地可見,鮮血幾乎染紅了半個山坡。就連三葉黎也不再能保持住一塵不染的形象,一身白紗上印滿了殷紅的血跡,從這一點可以想像得到這場戰鬥是何等的慘烈。
圍在最裡圈的是數萬頭象妖,體巨貌詭,牙花暴出,挺著數丈長的象牙橫挑直刺,端是厲害無比。尤其是衝在最前面的長毛象妖,更是凶悍,兩根銳利的象牙銀光閃爍,與兩名四轉大巫鬥在一起,居然沒有落到下風。
戰到酣時,長毛象妖長嘯了一聲,數萬頭大象同時後退了數步,四蹄按著一個節拍開始擂地,頓時,大地如鼓,像足如錘,天地間鼓聲驟起,群獸的鬥志瞬間漲到了空前的高度,緊接著幾萬餘頭犀妖躍過象群加入了戰鬥之中。
與之同時,幾十萬三足人面鳥凌空開始襲擊,吐唾成火,吹氣為煙,向三葉黎一行進行了無差別的攻擊。數百頭虎蛟則尾巴插在穿山而過的垠水中,半個身子橫在空中,燈籠大的眼睛死盯著場內的戰況。
唯有幾千頭兕遠遠地站在山頂,一動不動地豎耳傾聽著,彷彿在聽泉水潺潺流過的聲音。
三葉黎見形勢不妙,忙指揮一眾大巫圍成一個圓圈,將一眾巫師圍在中間,冉一夜仔細看時,依稀認出那些巫師都是當年進入羿台的白牌或黃牌學子,數十年的功夫不見,他們都已成長為六轉以上的巫師,形體氣質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其成長之快確實也是一個奇跡。
冉一夜沒有想到在這個地方居然還能遇到巫族的人,一時不知是否應當過去相助。雖然這些天通過回聲定位反饋回來的消息,他知道巫族並沒有對他的出逃有過什麼具體的行動,但他有點擔心神農那老頭會由此對他的身份產生疑問,所以還是謹慎一點為好。
冉一夜正思量間,場上的情況又發生了變化,只見三隻犀牛越眾而出,一隻犀牛角放寒光,片片如同月輪,向圈內群巫開始攢射;另一隻犀牛角生烈焰,一簇簇火球連連轟炸;最後一隻犀牛則角中吹出陣陣煙塵,一時飛沙走石,就地如起十級沙塵暴。其他犀牛則半蹲在地,呈望月之態,張嘴大口吸入天地靈氣,然後自肺部驟然發聲,發出一輪輪音波攻向場內,瞬間空氣中激起了串串音爆。
於是場內的情況急轉而下,尤其是一些實力較弱的學子們更是頭痛欲裂,不少已暈倒在地了。
「萬花舞春!」三葉黎嬌叱一聲,揮袖舞出漫天花瓣,片片色彩斑斕,內蘊巨毒,放射著毒與火向犀群攻去;
「銅牆鐵壁!」一眾土巫們則齊捏法訣,平地瞬起數道巖牆,將群巫保護了起來;
「水幕年華!」水巫們揮手打出數道水幕,給巖牆加了數道結界;
而火巫們全力開始收取妖火,木巫們以無住不在的植物為手眼,對妖獸開始防不勝防的攻擊,天巫和星巫則借助天相禱過之山的全景凝於眼前,借助影像攻擊本體,指點之處,一隻隻妖獸無不慘叫一聲,便氣息全無。
力巫金巫則站在了最外圈,大招迭出,殺伐果斷,近身妖獸在半合之內無不喪命,端是血腥無比。數名隱巫則如同幾道影子忽隱忽現,毫不留情地收割著妖獸的生命。
而一眾黎巫則承擔起了救治傷者的責任,穿梭在群巫之間,巫訣連施,巫丹連遞,也連半刻喘息的工夫也沒有。
這樣的場面,冉一夜也第一次目睹,心下對巫術的妙處更多了幾分明悟,一時間,識海中龐雜的巫術知識開始自行流轉,並自行形成了十頁黑光流轉的巫書,與之同時,得自陸壓那裡的幾部載有巫典的玉簡與釘頭七箭書突然放射出數千道巫符,分別落在十頁巫書上,於是十殿相對獨立的巫術瞬間成為一體。
巫術合一,冉一夜心田中的盤古弓立刻發出了一陣愉悅的鳴聲,圍繞著它不停運行的箭與靈光亦興奮得顫動連連,瞬間,冉一夜發現自己與這些東東之間多了幾分默契。
「呵呵!」冉一夜沒想到無意之間自己盡得到了這樣的好處,於是神識一掃,便知道了其中的緣故。
原來,陸壓那廝所煉製釘頭七箭書本質也是一種巫術,獨立於十殿巫術之外,又貫穿於十殿巫術之中,它的名字叫作「詛咒」。這種法術,其實在各殿巫術中都可以看到影子,甚至是許多巫術的根本,但並沒有誰對它特別地關注過。但陸壓雖為先天靈寶得道,無法修出大巫之體,但他卻天生喜好旁門之術,在無意中從一個大巫的屍體上得到幾部巫典後,居然從中悟出了詛咒的原理,並將其完善成了一個整體,沒想到卻便宜了冉一夜。
「呵呵!」冉一夜不由地又傻笑了兩聲,他終於有了當豬腳的感覺了,他知道如果能將此書封面融入盤古弓,十頁巫書分別融入十道靈光並全部鑄成箭,羿道必然會趨於大成的,到時間,一弓在手,十箭連發,天下巫術,無所不在,其威力之大絕對很難想像的。
但幾聲慘叫打斷了他的想像,場上群巫已出現了傷亡。
就以個體能力來說,這些大巫確實是出類撥萃的,即使每人對上數百妖獸也不會落於下風,但妖獸的數量過分龐大,且悍不畏死,時間長了,巫元力不繼,畢定會落入下風的。此時,群巫所設的結界已經破開幾個大洞,數百頭虎蛟口吐酸液,傾盆灑落,這酸雨的腐蝕性極強,滴落之處,鎔金銷石,一片焦黑,於是,群巫紛紛中招,立刻慘叫之聲此起彼伏。
三葉黎見狀情知此時若再聚集在一起分明對己方極為不利,於是大聲下達命令道:「直入獸群,拚死一搏。」
群巫聞令,齊聲吶喊,瞬間散入獸群之中,空中的數百虎蛟卻並沒有停止噴吐酸雨,於是場上的妖獸也連帶遭了殃,頓時亂成了一片。
冉一夜又看到刑天了,此時的刑天已至少有了八轉巫師的實力,身體也竄高到了六十餘丈,一手舞著大斧,一手持著盾牌,一招一式至簡至玄,一往無前,顯然不知經過了多少血與火的磨煉,已初諳開天三式之精髓。只見他小山一樣在獸群中碾過,所過之處,妖獸無不身首異處,瞬間沖天了一道血路。
這時,那只長毛象妖突地從側面攻來,長鼻一展,蛟龍般地纏住刑天,來回舞動,有若流星旋轉,刑天痛時目暈眼花,陷入了危險之中。
冉一夜見狀,心知自己再不出手恐怕群巫會傷亡更重,於是便將小冉文、袁洪以及兩隻座駕收入須彌芥子界中,(他原本想將小貓也裝進去,但那傢伙無論如何也不肯就範,只能由它蹲在自己的肩頭。)然後一拉小相柳的手,劃破虛空直接落在了長毛象妖的背上。
「孽畜,敢爾!」冉一夜大喝一聲,放出全身的力氣向下一壓,只見象妖的全身一陣暴響,骨骼寸斷,爛泥般癱倒在地,眼看就活不成了。
「大哥!」看到冉一夜,刑天眼前一亮,興奮地叫了起來。
此處的動靜無疑落入了三葉黎的眼中,她也兩眼放光,一邊與群獸周旋,一邊於是伸指在空中劃了幾個符號,發出了一系列信息,同時高聲發令道:「齊攻西側,盡殲群獸。」
群巫順著西側望去,心中頓時明白了原因,於是發了瘋似地開始了猛攻,全然不去管漫天的酸雨與四面的來襲。一時間,數名巫師被象妖踐踏在地,立刻變成了肉泥。
冉一夜心知如果不解決空中的那些虎蛟,群巫的傷亡勢必會更加慘重,於是將盤古弓與剛煉就的金行箭喚將出來,半蹲在地,張弓箭指天空,將數百頭虎蛟全部鎖定。
一眾虎蛟立即心生感應,停止了噴吐酸水,數百燈籠大的眼睛一齊向冉一夜望去,放射著道道藍光。
「霍!」冉一夜張口發聲,盤古弓發出了開天闢地以來的第一箭,只見得金光閃過,數百藍色的燈籠瞬間熄滅了,一眾虎蛟悲鳴之聲四起,幾乎死亡待盡,只有幾條躲在後面的小雜魚藉機溜走了,一頭扎進垠水中再也沒敢出來。
天地頓時寂靜了下來,獸妖與群巫無不被這一箭鎮住了,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停頓下來,只有垠水的流淌聲絲絲縷縷,不絕於耳。
金行箭一箭奏功,也彷彿能量用盡,在空中劃了道弧線又落入冉一夜的體內。
良久場上的獸與巫方如夢初醒,一眾妖獸突然捨棄了群巫,齊聲怒吼,向著冉一夜衝將過來,這時,蹲在冉一夜肩頭的小貓閃電般地躍將起來,喉間發出陣陣虎吼,群獸瞬間如中魔怔,一齊停住了腳步,齊刷刷地望向小貓,彷彿看到了最令他們恐怖的東東。
這情景冉一夜雖非第一次所見,但心中的震憾依舊絲毫沒有減弱,雖然他不知道這小貓根腳,但他隱隱感到那傢伙與神獸白虎肯定有一定的關係。
只見小貓靈巧地躍到三隻領頭的犀牛面前,伸出小爪子將它們的角觸了一觸,又發出了一聲虎吼,那三隻可憐的犀牛顯然聽懂了小貓的意思,只見它們眼中恐懼之光更盛了,最後居然腿腳一軟跪倒在地。
小貓對自己造出的效果顯然比較滿意,於是他又吼了一聲,將小爪子揮了一下,那三隻犀牛方如蒙大赦,腿腳打顫地站了起來,鳴叫了一聲,率著群獸四散而去。而空中盤旋的那些人面三足鳥也乘機飛得無影無蹤了。
解決了這些事,小貓又竄回了冉一夜的肩頭,閉上眼睛打開了呼嚕,彷彿所有的事都與它無干了。
良久,群巫彷彿才明白了眼前的一切並不是幻相,於是齊聲歡呼,慶幸自己逃過了一劫,同時從心中對防風羿產生了深深的感激與敬畏。從這一刻起,羿台的學子們再也不敢將自己放在與防風羿等高的位置上了。只有雨師妾哼了一聲,但防風羿身上顯露的明顯的大巫氣質令她不得不心生忌憚,於是看了他一眼,便將頭扭向了別處。此時三葉黎與一眾大巫也跑過來見過冉一夜。
「你這崽子。」三葉黎很不溫柔地在冉一夜胸前揍了一拳,「平白走得不見蹤影,讓大家找了幾十年。」
原來,防風羿和小相柳一齊消失,神農老頭就肯定他們是到西方去了,於是親率十大殿主前去接應,同時,為了防止這兩個崽子會從另處迂迴,又將三十六名大巫望西、南兩個方向派了出去,而同時為了不耽擱羿台學子,尤其是那些黃牌學子的學業,便將他們也拉了出來。
但是沒有想到,僅十多天的時間差,神農氏與十大殿主愣是沒有追上冉一夜,全部被阻到了菩提大陣外面。那時,元始天尊尚未離陣而去,菩提大陣內外到處都是靈獸的屍體。神農氏看到這般光景,情知此地發生了變故,對防風羿的安危也更加擔憂了。然而這十一個老傢伙窮盡所思也無法進入大陣半分,只能枯坐在陣外發呆。
又幾日,元始收了金蓮與菩提樹從陣中飛了出來。神農氏見狀便上去相詢,卻得知冉一夜並未入陣,心下裡倒也安定了幾分,遂令各大殿主遍走洪荒打探防風羿的信息,又令36位大巫率羿台學子分成兩隊,分別由三葉黎與塗山星野領著,一隊沿西南,一隊向西北開始了地毯式搜尋,順道帶著一眾巫徒開始了真正的歷煉,卻不想幾十年來,防風羿倒沒有尋著,羿台的一眾學子們卻都在無時無刻的戰鬥中成長了起來,實力得到了大幅度的增長。
在抵達禱過山之前,三葉黎一行倒也順利,18名大巫幾乎沒有出過手,只是組織著一眾學子們獵獸、採藥、製丹、煉器,所過之處如蝗蟲過境,直嚇得眾妖獸紛紛南走避禍,卻不料卻在此山上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的確如此眾多且靈智大開妖獸的聚集在一山,就是在整個洪荒也是極為罕見的事的。冉一夜到來時,三葉黎一行已經苦戰了近兩日之久了,如果不是他出手相救,恐怕能夠全身而退者根本無幾。就是這樣,十餘名學子還是喪身此地,屍骨無存。一想到剛才群獸的氣勢,三葉黎兀自心有餘悸。
「多虧了你的這只靈獸了,雖然我不知道它是什麼,但肯定大有來頭。」三葉黎看了看依舊在冉一夜肩頭打著呼嚕的小貓,伸手便想抱過來仔細瞧瞧。不想小貓伸爪一拍,便將三葉黎逼退了幾步,然後兩眼放出凶光,衝著她發出了幾聲虎吼。
「咦?」三葉黎驚叫道,「好傢伙!」
「小貓,不可無禮!」冉一夜摸了摸小貓的頭道,「是自己人。」
小貓聞言,復又臥了下來,閉上眼睛不再理睬周圍的一切。
「呵呵……」三葉黎笑了笑,然後目光轉向了小相柳,「哦,這崽子居然好了,哦,不錯不錯,看來我黎巫殿又要多一個天才了。」
這時,一道影子憑空閃現了出來,赫然是隱巫殿的巫凡氏。
「這小傢伙我要了!」巫凡氏道,「三葉長老難道沒有看出他已獲得了隱巫殿大巫的傳承靈光?」
「哦?」三葉黎與冉一夜同時發出了一聲疑問,的確就連冉一夜也沒有看出這一點。
「呵呵,他的傳承靈光不在本體中,而在元靈獸中。」巫凡氏不無得意地笑出了聲來,「本殿無緣收防風羿為傳承弟子,但這崽子我要定了。」
三葉黎聞言,只能笑了笑不再說話。而冉一夜呢,他則不禁為小相柳開始高興,因為這樣一來,小相柳就有了著落,而且憑著巫凡氏的性情,那小子絕對不會吃虧的,所以高興地道:「防風羿恭喜殿主喜得傳人。」
小相柳聞言,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冉一夜道:「大哥,你不要我了?」
冉一夜的心中也多了幾分不捨,但他知道自己此時一直將小相柳帶到身邊也不太合適,甚至會耽誤了他的修煉,於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哥不會不要你的,但大哥更希望你成為一個真正的強者,而巫凡殿主就是一個最好的老師。」
「哦,那我聽你的。」小相柳看了看巫凡氏,又看了看冉一夜,眼裡依舊一片茫然。
巫凡氏饒有興趣地看了看小相柳,然後逕直走到冉一夜面前,伸指磕了一下他的腦袋道:「好小子啊,好小子,這次看你還往哪兒跑啊,還不與我速回不周山去,巫族的未來全要靠你了!」他已經明顯地感到了冉一夜身上若有若無的氣機,知道他已是一個如假包換的四轉大巫。
「呃……」冉一夜的臉都要發青了,於是只能點點頭無奈地笑了。「看來,明目張膽地走肯定不可能了,只能找機會開溜了。」他想。
說話間,又有五名大巫劃破虛空降落在山頭。眾巫一看,赫然是力巫殿殿主巫即氏、金巫殿殿主巫謝氏、黎巫殿殿主巫彭氏、土巫殿殿主巫祇氏與星巫殿殿主巫禮氏。
眾殿主一見冉一夜無不喜出望外,連忙將他當做寶貝似地圍了起來。
「三葉黎長老,傳令下去,此次歷練結束,立刻回轉不周山,莫要中途再生什麼變故。」巫禮氏運用靈識向三葉黎傳言道。
三葉黎看了看冉一夜,然後點了點頭。一聲令下,一眾大巫同時捏起法訣,劃出十餘道空間之門來。由於此地據不周山太遠,冉一夜知道,即使利用空間之門也得數月工夫才能抵達,所以眼球一轉,計上心來,打算乘一眾大巫稍有鬆懈之時,在空間穿梭時做點手腳直接開溜。
臨行時,刑天看到腳下的那只長毛象動了一下,彷彿還沒有死透,於是便想補上一斧,不想冉一夜攔住了他。
「任其自然吧,多殺無益」冉一夜一邊說,一邊偷偷地在象嘴裡塞進去了一把靈果。
片刻之後,群巫便先後進入了空間之門,禱過之山便又恢復了平靜,唯滿山的獸屍死不瞑目地圓睜著眼睛,向著天空發出無言的控訴。這時,山頂上石像般站著的幾千頭兕突然齊聲長吟,聲震林樾,久久不息。之後一隻個頭最大的兕開口說話了:「獸王現世,百獸避逸,那大巫有獸王傍身,也算是一個造化,看來我也得出世走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