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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洪荒行 第十五章 黎巫殿長老 文 / 塞北一葉

    「在回到神殿之前,我必須有個答案。」

    主營殿裡,塗山星野不停地走來走去。在他的耳邊彷彿不斷地迴響著臨行時巫咸氏的囑咐。這使他不禁心生煩躁。

    幾個時辰過去了,金烏業已西墜,倦鳥大多歸巢,半個玉盤般的月亮從地平線上爬了上來,彷彿黎巫殿長老三葉黎半遮的臉。塗山星野歎了口氣,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想到她,尤其是在這個注定不會安靜的夜晚。

    他看了看坐在面前的小相柳,又看了看陪著小相柳發呆的小刑天和小九丫,禁不住又歎了一口氣。之後,他打開了殿門喊了一聲:

    「金巽長老進來一下。」

    一名三轉大巫應聲而入,赫然是一路上領頭的那名金巫。

    「你帶他們兩個下去歇息吧。」塗山星野指了指小刑天和小九丫。

    「我要和相柳一塊,他需要我照顧。」小刑天大聲嚷嚷起來。

    「我也是,他需要和我們在一起。」小九丫也抬起了頭堅決地說。

    「聒噪!帶下去!」塗山星野有點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金巽趕忙上前抓住兩個小孩的胳膊,一手一個直接拽了出去。

    順手關上了殿門,塗山星野揮手給主營殿下了個隔音禁制,然後又來來回回地開始踱步,彷彿有什麼很難下定決心。末了,只見他跺了一下腳,逕直走在小相柳面前,盤腿坐了下來。

    「現在,我只能用點別的辦法了,小崽子,但願你的運氣能好一點。」塗山星野看著依舊目光空洞,表情癡呆的小相柳,努力控制了一下想歎氣的**,但還是又歎出聲來。

    之後,只見他咬破了食指,在小相柳的額頭上畫了一道巫符,並念出了一段晦澀的巫咒:

    「物分陰陽,靈開五花。四時流轉,水月鏡花。幻生幻滅,思之永存。思之存兮,攝靈歸墟。撮土為鏡,畫符顯形……」

    巫咒聲迴旋激盪,繞樑三匝,但並沒有一點聲音傳出殿外。接著只見億萬微塵色成五彩,從八方聚集而來,倏忽在小相柳面前凝成了一面五彩流溢、巴掌大小的鏡子。

    「附!」塗山星野食指一點,便見一道五色的光芒從鏡中射了出來,射向了小相柳額前那道血色巫符,霎那間,小相柳的意識打開了一扇門,大量的信息從中湧出,沿著那一五色通道顯示在鏡面上……原來,塗山星野此時所用是一門極其陰損的巫術,名為化靈成鏡術,這一巫術可直接將被施入者的思維信息抽取出來化為影像,但大多數被施術者事後都會喪失部分或全部的記憶,甚至會從此變為白癡,所以巫咸氏曾嚴令所有天巫不得濫用此術,尤其不得將此術用於任何巫者的身上。所以不到無可奈何的時候,塗山星野也不會出此下策的。

    一幕幕圖像閃過,塗山星野看到在小相柳的記憶中,有一大片血色空白,彷彿有誰特地將某段記憶給封印了起來。而且正是從小相柳在藍色的大殿中回頭看見老相柳的那一刻開始,到他再次醒來之間的那一段。塗山星野見狀不禁發出了一聲冷哼,只見他駢指直劃,從中截出了三幅以紅色為主的圖像來:

    第一幅圖的背景是熊熊的大火,一個身著五綵鳳衣的女子在火中翩躚起舞……在火焰的深處,一隻九頭巨獸狂吐著毒液,十八隻眼睛寫滿了暴虐與殘忍。塗山星野識得那頭巨獸就是凶名遍洪荒的九嬰。

    第二幅圖的背景是一血紅的八面九層祭台,血色的符文漫天亂飛,一個俊逸邪美的巫者臉上露著瘋狂與絕望的神情,一個長髮素衣的女巫雙臂張開,胸前印滿了一大簇一大簇的鮮血,彷彿一朵朵盛開的玫瑰花。

    第三幅圖的背景是血色荒原,只見濤濤血浪平地而生,排空激石,煞氣盈空,億萬頭顱堆積如山,億萬屍身林立荒原,一柄黑色的巫杖刺破紅色的背景,直指著腥紅的太陽……彷彿天地間一切都不復存在,唯一活著的是一股不屈的意志,一聲於毀滅中爆發出的吶喊:我要變強!變強!變強!

    這三幅圖組合在一起,奪人心神,動人根基,即使塗山星野也不禁心中一震。但就在這電光火花之一瞬,這些圖像從他的指間飛出,飛入小相柳的眉心。

    「我要變強!」小相柳應聲吼了起來,然後觸電般地從地上一躍而起,兩眼放出了血色的光芒。那枚顯示著小相柳記憶的五色鏡子隨之碎了一地,倏忽化為無有。

    「完了……」塗山星野頓時眼露絕望,一臉死灰,他明白這一次他徹底栽了,因為在小相柳這裡沒有人再能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他只能老老實實地去面對神殿的長老團,老老實實地領取責罰……他一想到主管刑罰的金巫殿殿主巫謝氏,心裡就有點發怵。

    但塗山星野沒有想到,就在他心神破綻大開的這一瞬,變故突然發生了。只見小相柳手中的那支不起眼的巫杖詭異地動了,猶如一條潛伏的蛇閃電般地射入了他的心臟,並將心田內的一顆藍色靈晶擊成兩半。

    「吼……」塗山星野發出了一聲震天的吼叫,這一杖傷及了他的根本,他感到了數萬年為沒有嘗到過的痛。他本能地伸出雙手去拔取那柄巫杖,卻發現那柄巫杖彷彿瞬間在他的心臟裡生了根,任由他用多大力氣,都無法撼動半分。他不由地心生恐懼,發出了一聲淒厲的長嘯。偌大的主營殿在長嘯聲中轟然碎成了粉末。一眾巫者聞聲趕將了過來,他們看見場內的情景無不感到駭然和不解。

    與之同時,位於不周山半山腰的黎巫殿中,一名正在搗藥的女巫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活,抬起頭地望著東南方向,眼中有點不解,有點焦灼,又有點道不明的神情……過了一會兒,她彷彿下定了決心,於是捏了個巫訣,一道巨大的空間之門出現在了面前,之後她一步跨入門內,須臾便出現在了萬里之外。

    片刻功夫,塗山星野已陷入了更大的危機中,那柄巫杖已完全沒入了他的心臟,並變回了它的本體紫竹形態。紫竹一現形,便根須瘋抽,伸進了塗山星野的每一道細小的血管內,遊遍全身,並開始瘋狂地汲取他的生機……於是塗山星野以肉眼能夠看到的速度開始衰老,他唯獨能做的是調動全部的巫元力守住那顆海碗大的本源靈晶,與紫竹殊死抗衡。而小相柳則雙拳高舉,貌似癲狂,眼中的紅光越來越盛,口中兀自叫喊著:「我要變強!變強……」

    這場面令眾巫手足無措,只是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任何主張。只有小刑天和小九丫從巫群中擠了出來,直奔到小相柳的面前。

    「相柳,相柳……」小刑天一邊叫,一邊抓住了小相柳的雙臂,想要將他按住,但他發現小相柳突然氣力大增,大到了他根本無法抗衡的地步。

    「乖乖,咱倆誰是力巫啊?」小刑天心裡暗暗叫苦。小九丫一急之下衝著眾巫吼了一聲:「還傻站著幹嘛,還不上來幫忙啊?」

    一聲驚醒了眾巫,於是一窩蜂似地圍了上來……小九丫見狀更著急了,她跺著小腳叫道:「你們這些無腦的傢伙,這樣亂能幫到什麼忙啊,都停下來,聽我指揮!」

    眾巫聞言霎時停頓了下來,齊刷刷地看著小九丫,彷彿眼前的這個小不點已成了大家的主心骨。

    「大家聽我的,力巫站左邊,木巫站右邊,其餘的圍在四周待命……」小九丫有條不紊地發佈著號令,眾巫無不從命。就連雙眼緊閉端坐在場中的塗山星野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訝然。

    「所有木巫上前一步,將塗山長老圍起來……好,就這樣,現在開施展自己最拿手的生命巫術,全力救助塗山長老。所有力巫上前一步,與刑天一起將相柳制住……好,就這樣,現在請周圍的黎巫上前一步……」

    場面迅速得到了控制,眾巫按部就班地開始了救助工作。一眾木巫從萬物中調動出海量的生命力不要本錢似地注入塗山星野的體內,塗山星野的衰老速度迅速得到了控制,但植入他心臟內部的那株紫竹卻誰也不敢去動,因為如果傷及本源靈晶,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小相柳那邊的情況也不是很妙。雖然他一下子就被一眾力巫給制住了,但瘋癲症狀並沒有任何緩解,反而眼中紅光更甚,彷彿一頭噬血的洪荒凶獸。一眾黎巫則圍在他的身邊爭吵不休,但誰也沒有拿出一個有把握的方法。

    就在這時,天空中出現了一扇門,無數繽紛的鮮花從天空灑落了下來,將這一小小的巫營變成了一個花的海洋,一個白紗裹身,臉遮半邊,體態妙曼的女巫從門中跨了出來。

    「三葉黎長老……」一名黎巫叫了一聲。眾巫聞聲正待見禮,卻見她一步跨到了塗山星野面前,焦灼而關切地問道,「怎麼了,塗山?」

    塗山星野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半遮的面容,努力做出了一個微笑:「我很好,莫擔心。」

    「你呀,還是那樣……」三葉黎說著,伸手在他的胸前一探,突然臉色大變,一種極陰的力量帶著無邊的蕭瑟之氣量瞬間從她的體內釋放了出來,並迅速向周圍擴散,滿營花朵剎時枯萎……

    「呵呵,你也還是那樣……這事與他們沒有關係……你不要錯怪了……」塗山星野邊苦笑,一邊斷斷續續地說。

    「也好,只是這一次你得聽我的。」三葉黎的臉色突然又變得柔和了起來。剎那寒秋,剎那陽春,在場的眾巫無不噤若寒蟬,將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個黎巫殿長老的大名,知道她不僅殺伐果斷,摧命無形,而且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不可捉摸的主兒,所以誰也不知道這一次的霉運是否會落在自己的頭上。

    「聽你的……好,就聽你的……」塗山星野突然發出了一陣劇烈的乾咳,面容瞬間又老了許多。

    三葉黎臉色又是一凜,她取出一顆巫丹納入塗山星野的口中,說,「堅持住,我馬上帶你回去。」言畢,便小心翼翼地將塗山星野捧起,便欲跨進空間之門離去。

    「慢……把他也帶回去。」塗山星野努力指了指蜷伏在地上的小相柳道。

    三葉黎沒有說話,紗袖一捲,將小相柳卷將起來,隨後直接跨入空間之門,消失得無影無蹤。

    三葉黎離去很久,眾巫才回過了神來,他們無不捏了一把冷汗。小刑天詫異地問身邊的一個力巫道:「大家都怎麼了?好像很怕那個漂亮姐姐似的,可是……」

    「噓,噤聲!」那個力巫倒吸了一口涼氣,趕忙打斷了小刑天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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