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泰山之陰,幾隻龍頭鳥身的大妖正在月亮泉附近的天空低低盤旋。
而月亮泉邊的那棵老槐樹下,則東一堆、西一堆紮著數十名大妖,白兕與懈豸亦在其中。
奉神猴大將軍之令,他們相繼來到了泰山,但由於腳力的緣故,第一批抵達泰山的大妖,亦比冉一夜一行遲了數個時辰。因此當他們相繼趕到月亮泉邊時,除了那個深不可測的地穴,便什麼也沒有看到。但從地穴邊留下的氣息,他們可以肯定那個神猴大將軍是入這地穴去了。
沒有誰知道這裡曾發生了什麼,更沒有誰知道這地穴通向了何方,其中有幾個大妖在諸妖的慫恿下入穴去探個究竟,但下去之後再也沒有回來。
又幾日,地穴中的氣息突然變得暴烈、恐怖,一柱紫色的氣流從地穴直衝雲霄,十餘名離地穴較近的大妖不小心被那氣流掃中了身體,當下便被分解成微粒,融入了紫氣之中,永遠地消失在天地之間了。
紫氣滾滾,若扶搖半角,直上不知幾萬里之高。一眾大妖無不辟易,唯恐禍及己身。以泰山為中心的數十億里眾生亦無不心生戰慄,惶惶然不知又將有怎樣的災難落到這片土地上。
這時,一連串敕令從地府傳了出來,直貫三界,一道道灰白色的符篆隨之從天而降,不要本錢地打入了紫色氣流之中……於是,在數息之內,那紫流便被鎮回泰山之陰,並逐漸縮回了地穴,岩漿般地翻滾不已。
緊接又聽得一道敕令發出,泰山西麓的岱宗山巔上突湧一泉,水流急湍,砯崖轉石,直入月亮泉邊的地穴之中……瞬間,雷聲大作,霧氣騰湧,一道灰白色的門戶顯化於水霧之中。一眾大妖定睛看時,卻見那門戶天然森嚴,有若牌樓,上面用道紋刻著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鬼門關」,洶湧的來自冥界的氣息不時從門內滾滾而出,令人望之便心生怯意。
但這氣息在距月亮泉數十米之處,卻生生止住,復又折轉湧回鬼門關之內。就這樣,鬼門關處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就連光線也無法透入其中。陰陽、曉昏、生死亦在這裡劃上了明顯的界線。
目睹這一切,一眾大妖無不心感震懾,並對天道之威有了更深的認識。之後他又聽到了一系列與十八層地獄的相關的敕令。
當一切重歸穩定,一眾大妖方如夢初醒,他們看看鬼門關,又看看身邊的夥伴,恍然有隔世的感覺。
「這是什麼鬼地方,老子不幹了,老子這就回無皋山去。」一個人面羊角神率先說話了。
「對啊,我想神猴大將軍肯定在這場變故中神魂俱滅了,我們還留在這裡有什麼益處?」一個馬身人面妖亦接過話頭道。
當下,數妖又隨之附和。他們一致認為袁洪不可能在這樣的變故中存活下來,所以都嚷嚷著想要回去了。
這時,斜倚在老槐樹下的白兕提出了反對意見,它看著一群開始得意忘形的大妖,慢吞吞地道:「你們感到神猴大將軍在你們體內設下的禁制消失了嗎?」
一眾大妖聞言,俱都神識內視,卻見那禁制依舊牢牢鎖在他們的神魂之上,沒有半點鬆懈,當下方知自己高興得有點早了。因為禁制沒有任何變化,說明袁洪不但活著,而且活得非常健康。
於是,一眾大妖只能硬著頭皮留了下來。袁洪的強勢與鐵血手腕已在他們心中留下了陰影,他們一想到那猴子橫掃群山時的血腥場面就有點不寒而慄。
於是乎,沒有誰再敢提到離開泰山的事了。等待已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然而,近四個月過去了,那猴子還未出現,唯有無以數計的陰魂從四面八方雲集而來,投鬼門而入,卻不見有任何人回來。
雖說對於洪荒眾生而言,時間本就是一個極為籠統的概念,甚至百年與一瞬都沒有很大的區別,但等待本身就是一個漫長而痛苦的概念,尤其在鬼門關前等待一個人回來,更是如此。所以,這四個月來,不少大妖都有點吃不消了,其中有部分大妖甚至得了間歇性精神分裂症,整日價或癡癡呆呆地看著天空,不時地吐出幾句粗口,或原地不住地轉圈,間或地翻幾個白眼……白兕都有點懷疑,用不了多長時間,這些大妖十有**就會成為標準的瘋子,到時間說不准還會整出什麼事來的。
「離垢兄,你說那猴子真會出現嗎?」坐在白兕身邊的懈豸亦忍不住問了一句。
白兕微笑著道:「相信我吧,秋雨。」
懈豸溫柔地看了看白兕,笑了笑道:「我能不相信嗎?」
白兕又笑了笑。四目相對,一股心有靈犀的感覺從兩個大妖心底生出,浸潤了全身。
這時,忽聞天上的一名鳥身龍頭妖尖叫了一聲:「鬼門關有變!」
緊接著便見一隻生有虎頭、獨角、犬耳、龍身的神獸從洶湧的冥氣中探了出來……
「諦聽,是諦聽!」白兕脫口叫出來,「當初在禱過山上,那巫就是騎著諦聽來的。」之後,他又看見了坐在諦聽背上的冉一夜以及袁洪,一個身披五彩戰衣的大妖一手捧簿,一手執筆,走在諦聽的後面。
一出鬼門關,袁洪便從諦聽背上飛起,大喝一聲:「神猴大將軍在此,諸妖還不見禮,更待何時!」
這一喝,猶如暴雷怒滾,直嚇得一眾大妖屎滾尿流,就連那些兀自在發神經的傢伙也清醒了過來,當下一窩蜂似地擁上前去,競相鞠禮道:「見過神猴大將軍。」
白兕與懈豸亦混在妖群中向袁洪見了一禮。但與之同時,白兕亦沒忘了放出神識上下打量了冉一夜一番,見到來者並非防風羿,心下不禁有點失望。
看著一眾大妖畢恭畢敬的神情,袁洪不禁樂得哈哈大笑了起來:「很好!很好!」然後回過頭對冉一夜道:「師父,你覺得我收伏的這些小妖如何呢?」
冉一夜放出神識將一眾大妖掃瞄了一番,然後道:「除二三子外,其餘只適合做門吏走卒。」
一眾大妖這才知道,那個修為低微的人居然是袁洪的師父,當下無不面面相覷,甚至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白兕的心中亦吃了一驚,當下心念數轉,但怎麼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關鍵。
「事情越來越有趣了。」它自言自語一句。
而袁洪聽到冉一夜那麼說,不禁有點尷尬,他搔了搔後腦勺又道:「呃……不過,也是,妖族的精華大都隨那兩隻烏鴉到天庭去了,留在洪荒大陸的,大多也就是這種貨色了。」
如此令人難堪的話,一眾大妖何曾聽過,當下,所有的大妖的耳根都紅得快滴出血來了。
好在那個身披五彩戰衣的大妖接過了話頭,他說:「不過,我倒覺得這裡有不少大妖能派得上用場,袁洪,你看,能不能將這批大妖給師叔劃撥過來幾個,我那兒正缺人手呢?」
「呵呵……」那猴子又大笑了起來,「鳥師叔開口了,袁洪豈敢不應呢?不過你還欠我一次開屏呢?待齊聚蓬萊時,你必須補上。」
「你這猴子!」那大妖有點氣結,他指著袁洪道,「彷彿輸的是某隻猴頭啊,你今日就給我說道說道,那個美女呢?那些石頭人呢?還有那個什麼靈氣充盈的獨立世界呢?我彷彿從頭到尾什麼也沒有看見啊!」
「呃……」袁洪一時間無言以對。
「好了,好了。」這時,冉一夜開口說話了,「孔宣,你們叔侄也就別相互掐巴了,辦正事要緊,你就快點選出你需要的大妖吧。」
「謹遵大哥之令。」孔宣恭恭敬敬地向冉一夜鞠了一禮,然後伸手一揮,一道黃光掃過,場上頓時少了二十餘位大妖,其中就包括袁洪於西南鈴山收服的十名馬身人面妖、西北崇吾山收服的九名羊面人身妖,以及無皋山收服的兩名人面羊角神。
孔宣這一出手,更將餘下的二十餘名大妖嚇得戰戰兢兢,一時間,除了白兕與懈豸,俱都腿腳發軟,跪倒在地。
見到這情景,冉一夜不禁搖了搖頭,不過,當他看到白兕與懈豸時,眼中倏地閃過了一抹亮光。
「師父!」看著自己收服的這些手下,袁洪慚愧得真想找個地縫鑽了進去。他這才知道,要想實現師父給他定下的目標,非短時期內可以奏效,心底不禁有點氣餒。
覺察到袁洪的心理變化,冉一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大將軍,但你的手下並不需要都是大將軍,明白嗎?」
那猴子生來就具有辨休咎的本能,識善惡,知是非,聽冉一夜這麼一說,哪裡還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於是兩眼當下又放出光來。興奮之下,他忍不住就地翻了幾個觔斗,呵呵地道:「袁洪明白,袁洪明白。」
「既已明白,則就去吧。但你須記得為師此前吩咐你的話,只要感到身體有何異常,必須在第一時間鳴響『忘川笛』,謹記!謹記!」
袁洪連連揖首道:「徒兒記著了,徒兒記著了。」
言畢,便一聲令下,就欲整頓餘下的大妖離去。不想白兕與懈豸卻排眾而出,向袁洪揖了一禮道:「離垢(秋雨)有話要講。」
「哦。」袁洪拱手還了一禮道:「請講!」
「離垢(秋雨)今日得見大將軍之師,心生敬仰,欲在將軍師尊足下聽從教誨,不知大將軍意下如何?」
「這……」袁洪不妨有此變化,一時不知處理為妥,只得轉身向冉一夜投來詢問的目光。
「呵呵。」冉一夜不禁感到一陣好笑,心道,「丫挺的,真不知這兩個傢伙知道在伊薩姆那大草原的那個夜晚,它們的對話全都落入了哥的耳中,真不知臉上會有什麼表情?」
但他並沒有撕開這層窗紙,而是假裝略作沉思,然後道:「讓他們跟著為師也好,為師也正好缺兩個跑腳的僕從。」
「呃……跑腳的僕從……」白兕將這個詞在心裡重複了一遍,一時真不知是啥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