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派到慈寧宮
處處都熱鬧著,皇上的妃子不多,宰相的張小姐,也成了張皇后。
兵部的李小姐,是李妃娘娘。
這些我都不須記住的,我只侍候著皇上。
回到宮裡,能讓我備感安慰的就是見到我的小靜。
他又長高,長壯了不少。
見到我,也沒有哭,而是堅定地說:"姨,你受苦了。"
我鼻子酸酸的:"怎麼辦,我連你一個小孩子也不如了。"
"姨,你不哭,姨,都是喜歡笑的,姨,你不是喜歡梅花嗎?你看。"他跑出去,從房外搬進了一大瓶紅梅白梅。相映襯著,那般的漂亮。
"姨好看嗎?小靜一早就去採的,今天過年,小靜本來以為沒有人跟小靜一起過的,昨天姨回來了,小靜好開心。"他用亮晶晶的眸子看著我。
我心裡難過,我竟然沒有考慮到他什麼?他只是一個孩子,留在這深宮裡。
他沒有一個親人,我都覺得難過啊,何況是他呢?
"姨,你坐著,小靜給你泡茶去,小靜可知道你最愛喝什麼茶了,我都留著。"他快活地忙來忙去,那小小的箱子,是他的百寶箱一樣,什麼都可以拿得出來。
就和以前我一般啊,我在秦淮也有一個,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就往裡面塞。
他小心翼翼地捧來一杯熱茶,雙眼帶著笑意地看著我:"姨,喝喝看。"
我捧起茶,暖暖的溫度慰著手心,舒服得讓我低歎:"小靜泡的茶,好好喝哦。"
他抬起頭,大眼有些水氣,輕輕地說:"姨,不要再丟下小靜了好不好。"
可憐的孩子,我輕輕地抱他一下:"小靜又長大了一歲,小靜總是要學會自已獨立的。"
"小靜相要看著姨。"他懇切地說。
我輕笑:"姨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會離開這裡了,但是小靜人終須是要有分別的,天下無不散之宴席,等你長大些,你就會明白了。"
現在皇上必然是不會讓我離開的,我只能等他倦了,累了,煩了。才揮揮手說:"倪初雪,你給我滾。"那我多高興啊。
"姨,不要難過,小靜會陪著你。"他小小的手輕撫上我的臉,看到了我眼中的哀落。
我笑,揉揉他的頭:"姨沒有事,姨是大人了啊。過年了,小靜,按我們秦淮的習俗,姨送一份禮物給我,我們的小靜喜歡什麼呢?"
他看著我的手腕,指著我手腕間的東西問:"這是什麼?"
"這是天珠王。"我笑著說:"是一個朋友送給姨的,這代表著信任,快樂,和堅持,然後姨也會一直這樣的,這也是姨答應過這個朋友的,就要一直快樂。"
"那麼長的意思嗎?"他失了興趣。
我一說朋友,他也就能知道我的幾個朋友了。
"姨給小靜畫一副畫,畫姨的像好不好。"他眼裡閃著渴盼的光。
"好,姨今天晚上就給你送去。"我爽快地說:"不過姨還是要做事的,就今晚,姨畫好了就給你送過去。"一會皇上就要用早膳了,我又得侍候著。
其實也不用我的,他就是要要我習慣他吧。
小靜很懂事:"好,姨,小靜先回去。姨,今天過年,你也要漂亮一點,高興一點。"
"姨就這樣了,怎麼會再長漂亮呢?"
他折下一枝紅梅花:"姨,你低低頭。"他輕喚著。
我明瞭他的意思,笑著彎彎腰。他將花插在我的黑髮裡,讚歎地說:"好好看。"
"借花的美了。"我笑,牽著他的手出去:"這一屋子花香,可真妙啊,紅梅綰髮,連姨也覺得格外生香起來了。"
小靜一字一字地說:"姨,小靜好喜歡看你笑,你笑一笑,就是過年最好的禮物。小靜貪心,要收多一些禮物。"
我嫣然一笑:"小靜就會逗姨開心了。"
"我喜歡姨。"他執著地說。
"好,姨也喜歡小靜,快些回去,姨也要去做事了。"
那公公正從一側走來呢?必是來叫我的。
皇上沒有在宮裡用膳,今早上,去了太后那裡。
皇上駕崩了,皇后就成了太后,也就是皇上的親姨啊。
我對太后沒有什麼好感,但是,該侍候的,還是得去。
跟著二個小公公走,手裡捧上皇上天天習慣喝的茶就去了太后的慈寧宮。
皇后一上來,她必是只能搬走了,東宮住太子,西宮住皇后,這是皇家一向的規矩,那些地方,就代著著了一定的權勢。
連皇后,李妃娘娘也在,好一個家宴啊。
我將茶放在皇上的桌上,太后冷冷的眼光看我一眼說:"皇兒,怎麼這宮女?"
"死而復生,好笑嗎?"皇上淡然地說著,露齒低嘲著。
"皇上未登基的時候,臣妾也見這宮女畫過畫,也是一絕。"皇后談吐甚好,輕聲慢氣地說著。
"哦,原來這般啊,連皇后都稱讚,那比起先皇最喜歡的林畫師,又如何呢?"
皇后看皇上一眼,輕柔地說:"另有不同。"
"哀家倒是有幾分興趣了,這宮女就留在慈寧宮裡給哀家畫幾天吧。"她隨意地說。
我心裡有些寒,她的狠心,我可是知道幾分的。
"這,只怕是不好吧,太后若是喜歡,宮裡的畫師多的是。"皇后又瞧了樓破日一眼,有些笑意。
李妃放下手中的茶說:"這太后娘娘要一個宮女畫畫,也是難事嗎?皇后娘娘怎麼就護著宮女啊?還是當我們的太后是什麼心思呢?"
挑畔的眼神就看著皇后。我暗笑,好一個爭寵啊。
李妃是自討苦吃了,這樣子跟皇后說,皇后看著皇上,那還不是按皇上的意思嗎?
他就聽著,自顧自地吃著豐盛的早膳也不去管女人的唇槍舌劍。
連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了?反正我也沒有去在乎,在誰的身邊,又何妨呢?
"皇上。"太后輕揚眉,柔聲一叫。
皇上接過我手中的帕子輕擦擦唇,站起來:"朕尚有朝事,今兒個過年,晚上朕讓人在御花園裡備了戲檯子,一併過去瞧瞧。至於這宮女,太后喜歡,這算什麼呢?明兒個過來便是。失了和氣,不足矣。"他看三個女人一眼,就轉身而去。
我沒有想到,他真的讓我到太后的慈寧宮,這必是凶多吉少的。
可是我沒有問,就跟著他出去。
一整個上午,都是忙忙碌碌的。不是給這妃子的賞賜,就是給那宮的過年之禮。
還有每個公主,皇子,王爺的賞錢。
每一件都得記下來,還要整理,整個宮裡的人都得忙著,再蕭條,年還是要過的。
中午我可以在自已的房裡用午膳,畢竟我是專門侍候皇上的。
這身份大概是有些尊貴吧,也配有獨自的小房小室。
我藉著那用午膳的時間,畫了一幅相,說好要送給小靜,我就不能食言了。
我現在終於知道,這世上,最難畫的,是人的笑。
佛的眼,似憐非憐,佛的笑,似笑非笑。也是讓人很難去把握,去畫出來的。
而人的笑,原來也是真難畫出來啊,我對著鏡子笑,卻一直就覺得笑不出來一樣,怪怪的。
怎麼笑,還是怎麼生硬,或許我天生就長得不好看吧。
笑起來,要多僵硬就多僵硬,索性就畫了一張傻笑著的臉容上去。
將畫輕輕地吹乾,捲了起來。
午膳已冷,也罷了,反正肚子不餓。
洗淨手,理理髮,看到鏡中的綰著紅梅的我。
唉,好像有點老了。我過了今天才十八歲啊,怎麼就老了呢?可是眼神明明就是老了。
所幸,我找了好些時間,也沒有找到白髮。
拍拍臉:"倪初雪也開始老了。"我怎麼就看著他和他滄老,原來自已也變了,我連自已也變老了不知。
沒什麼?人總是會長大,再老的啊。
好啊,過了一天又一天,我在宮裡,就二個年頭了。
一回到京城,就沒有再下雪了。
梅園裡,爭芬斗香的梅花,如此的秀妍。
風一吹,看不清是雪還是梅花,飄飄落落而下。美得讓人歎息著,我才站了一會兒,還沒有來得幫她們掛上紅綢子。
一個公公就來找我,說皇上宣我去侍候。
我入了諾大的宮殿,光潔得可以照出影子的地板上,看著自已的裙擺旋出波浪,也是讓人賞心悅目的。我的眸子,有了一些笑意,走到宮殿裡面,笑意便收了起來。
皇上帶著一些怒火一般,就坐在龍椅上,也不說話,就批著奏折。
我立在一邊,茶快見底了,我便續上熱茶,茶香的味道溢滿了鼻尖。
過了良久他將折子一合,冷怒地看著我:"倪初雪,你沒有什麼話說?"
"皇上想要奴婢說些什麼?"我淡然。
我的料想是對的,皇上是想要我求而已。
太后要了我過,我想吧,十分就有九分是折磨我,虐待我,還有一分有些殺意,不太好猜。可是我已不是那什麼也不知道,我是微小的倪初雪。
沒有人在我的身邊,我還得學會了保護自已。
以前沒有他們的時候,我也很快樂。野菊花,也能不畏霜雪,那是因為它經歷過了冷冬,在那時有人看到,才知道它可以連冬一起過。
"明兒個到太后那裡去。"他重複一次,陰沉的眼神,還是鎖住我的表情。
他企圖從我的臉上找到害怕,找到心驚膽跳。
我點點頭:"奴婢尊旨。"
"朕不要你的尊旨,跟朕說說你的心裡話?"他懊惱地揉著頭。
我看著宮外:"皇上當真要聽奴婢的心裡話,奴婢可以告訴皇上,奴婢就想出宮,端是如此。能活,我就活著出宮,不能活,奴婢就是死。在宮裡死的的宮女,不多奴婢一個,也不少奴婢一個。"
他冷笑:"你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