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寧妃生毒瘡
恍然間,竟然跟著他往冷宮外走去,一聲沉沉的鴉叫驚醒了我:"太子,你知道出頭鳥嗎?"我才進宮多久啊,竟然獲此大的照顧,我不就成了出頭鳥了。
他冷嗤:"你以為在靜香宮的畫畫之事後,你還能做你的縮頭鳥。"
是的啊,不行了,我惱得想要把腦袋埋入手掌中去。哀怨啊,哀怨,我本來只是想要做平凡的宮女,只要平凡就好了,卻總是出頭呢?"不要做畫女了,我畫就畫吧!"哀怨啊。
太子沒有說什麼?和我一起走出了冷宮,他去他的地方,我回我的地方,像是沒有什麼關聯一樣,他到來,似就只是為了罵罵我,要我還人情債,怎麼一個比一個更難纏啊。
還不如太子就陰狠一點,讓我跪跪拜拜也好了,為難我也好了,偏就要我畫什麼什麼呢?真是煩啊,他會等得很久的,等到他忘了為止。
回到秋菊院又是梨香的一翻逼問,我只淡淡地說了一句沒贏,她就背對著我躺下了。我對上連秋池的眼,她帶著一抹別意的笑看著我,我卻覺得那笑讓人不安,歎口氣側躺著睡下來。
一夜睡得卻是極不安,這種睡姿,真的睡不好,就算入宮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我還是不喜歡這樣睡。
早早到了冷宮,寧妃娘娘的身體好了很多,上午的時候,開著窗讓她看了一下天珠。她很高興,直呼著天珠長得真快,她哪裡知道,那一株,早就讓我丟在後樹林裡了。
中午我去冷宮的門外領午膳,有些特別,像是更精緻一些。
單獨地坐在院裡小樹下吃著,不打憂到寧妃的休眠,她和孩子差不多,睡的時間,特別的多。但是這幾天,卻又沒有什麼大好的樣子,我不懂醫術,可是,我知道一個人的健康,可以看他的氣色如何?
沒想到的是第三天早上我入冷宮,剛澆完天珠和花樹,就聽見裡屋寧妃大叫的聲音。
我著急地跑了進去,看到寧妃捂著臉大叫著。
陳嬤嬤抱住她,聲音滿是焦急:"寧妃娘娘,沒事的,是蚊子咬的。"
怎麼回事?寧妃扭轉頭看我,一臉是害怕和蒼白:"初雪,你看,你看我的臉?"
那發抖的聲音,讓我都心驚膽戰起來,仔細看著她的眼,額上起了幾個小紅點點。幸好,差點沒有嚇到我?
我知道寧妃很愛惜自個的臉,足不出戶,都讓自已看起來乾乾淨淨的,這幾個小紅點,讓她尖叫不是沒有可能的。"娘娘,大概是這幾天喝藥,太過於燥熱,才會起一點小紅點。"
"娘娘,別怕,別怕,嬤嬤煎藥會注意,藥量再減輕些,沒事的,過幾天就消了,娘娘的身體不能急燥,要好好休養才能好得快。"陳嬤嬤輕輕地順著她的背,讓她更順暢地呼氣。
寧妃抬起一雙純淨如雪的眼睛問我:"初雪,過幾天會好嗎?"
我點點頭輕笑:"會的,都看不見,好小好小的一點,娘娘,這幾天就不要照鏡子,等二三天啊,一看,小紅點不見了,就更開心的。"
我這樣安慰著她,可是,那小紅點,讓我想到了紅嬪臉上的那紅腫的瘡一般,很是可怕。
她忽然又哭,傷心地說著:"我這是幹什麼呢?不就幾個小紅點嗎?為什麼那麼大呼小怪,這裡是冷宮,我就是長成什麼鬼樣,也沒有人記得了。"
"寧妃娘娘。"我輕輕地將她臉上的發攏到耳後:"我們會陪著娘娘的。"
她卻是吸著鼻子,閉著眼搖了搖頭。
人生,不是只有快樂的,她終不會忘記她心中的皇上,她的笑容裡,要壓著多少的傷心和失落,才能笑得出來。
哭吧,好好地哭一哭,寧妃啊,為什麼老天不讓你直接在單純裡度過呢?偏還會想起這些悲涼的事,徒傷了身心。
她一傷心,身體就不好。眼裡也還時不時地閃過歎息。我真的佩服她,很堅強。這樣的天氣,一整個夏天這裡會熱得像是火爐一樣,她也不能出去,更不能吹風,睡著都會滿頭是大汗,夜間還好,可是日頭,真是讓她受夠了罪。她可憐的願望,就是身體好起來出宮。
卻總是反反覆覆,總不得好,把她折磨到一陣風都能把她吹跑了。
換作是我,我必定是忍不住的。
陳嬤嬤看著我歎氣,有些顫抖地說:"幾年了,都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這東西,怎麼會突然的長出來了呢?"
"嬤嬤,別擔心,過二天就好了。"我安撫著她,我心裡也沒有底:"不如讓張御醫來看看。"
她卻是擔心地搖搖頭:"要是今兒個請御醫來,更會讓寧妃心神不安的。再過二天看看,希望寧妃平平安安。"她也驚恐,臉是怎麼也摭不住的憂慮重重。
我也擔心著,除了擔心,我什麼也不能為她做到。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寧的,回到秋菊院,也沒精打采。
躺在通鋪裡,雖然是入秋了,這小室,依然那般的悶熱。我怎麼也睡不著,我總是覺得身子燥熱得可以,夜裡醒了幾次用水洗了洗臉和身子,還是無法平息一種流竄的氣息。
我暗暗地歎著氣,清冷的蕭聲,呼呼大睡的聲音,混著月光,越發讓我的心情變得沉重。
這後宮,有多少的明明暗暗之事,我總是看不清楚。
第二天到了冷宮,陳嬤嬤臉上滿是驚恐之色,拉了我到一邊沉重地說:"初雪,怎麼辦,娘娘的臉上,又更多紅點了?必不是熱燥所起的。"
心裡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紅點,紅嬪,我總是將這二者聯繫起來。"嬤嬤,拿走銅鏡先,不要讓寧妃看到受驚嚇,不如請張御醫來看看。"越早防範,越是好。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我下午就去請張御醫,咱們冷宮,沒排到最後,御醫是請不來的。幸好,寧妃得寵的時候,皇上就指派過張御醫專為寧妃調理。在這冷宮倒也是有些特權,十七皇子畢竟是寧妃所出。"她有些感歎地說著。"宮裡多少還會給寧妃一些面子,有個皇子,再落魄力也是不同的。"
我知道,這是母以子為貴。
如果是在後宮,寧妃的身份,會是多尊榮。可是到了冷宮,縱有皇子,悶虧,也有得受。
人的劣根性,總是存在著。
依例地我去打水,陳嬤嬤去領早膳,每天都是重複地做著簡單的事,也不如洗衣宮沒完沒了的活,清閒的時候,比較多。
漂亮的天珠很快適應這裡的土壤,開得妖嬈絢麗,一串串閃著淡淡的紫色光華。我給天珠澆著水,有些打濕我的衣服,我將袖子挽起,卻赫然地看到微微小小的小紅點在手腕上,不是很多,不是很明顯。我卻手在顫抖,連水瓢也拿不穩,蒼白著一張臉死死地盯著,我皮膚不算是如冰雪般的白嫩,但是從小至大,也沒有生過這樣的東西。好小,可我心在已在跳動著,幾欲無法呼吸,這紅點,我竟然也和紅嬪身上的,都聯結起來了一樣。
紅紅的小點,像是甩不掉的惡夢一樣,越是害怕,越是纏繞上了我。
無邊的恐懼,一下就包圍著我。不,我不要變成那樣子,雖然我不在乎我長得什麼樣子。那不過是一個人的外表,可是我不要像紅嬪那樣人人看了都害怕,紅腫潰爛,滿目瘡痍。
我是一個宮女,如果那樣子,我就只有死路一條。
我如何還能出宮再去看我的爹爹呢?活都不能活,我如何,再能自在地尋找我自已的路呢?
一手撫著胸口,將這股子懼怕紛亂氣壓了下去。一手用力地擦著手腕:"不會的,不會的。"我是在安慰自已,其實,我真的好怕,千萬不要,如得那病,我寧死也不活著。
紅點和寧妃臉上的,幾乎是一樣的。我不知道陳嬤嬤身上有沒有,我沒有告訴她,我怕的是她更操心。
一個上午都心神不寧,神色惶然。幸好沒有鏡子,寧妃也沒有看到她的臉上,多了那麼多的小紅點。我和陳嬤嬤都心事重重,各有各的難過。
中午吃藥的時候,寧妃輕皺著眉頭:"嬤嬤,怎麼這幾天的藥都有點酸酸的啊?好難喝,喝下去像一股氣堵在心口一樣。"
"大概是減少了一點藥量,寧妃娘娘先歇著,我去請張御醫來點藥過來。"她一張臉,輕輕地露著笑,眼底深處,是摭不往的憂心。
寧妃睡著的時候,陳嬤嬤出去請張御醫,我也盼著他能來,這樣就能知道寧妃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太燥熱生出這紅疹子,所以,我侍候她,也會傳染上一點,這倒沒有什麼,幾天就會好。
下午之時,陳嬤嬤卻是獨自回來,一臉的失落之色,我沒有問她,必是吃了太醫院的閉門羹。張御醫,可不見得是仁心仁義,如不是不得不,他不會到冷宮來的。
心裡更是低低落落的,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人的本性就是如此,踩低捧高,沒有好處的事,對已不利的事,他焉會做。明明就是有人想要了寧妃的命。在宮裡,我知道的不多,別人的事,我不想管,也不能管,可是寧妃的事,我很在乎,張御醫不會傻得要跟暗裡的人過不去的,從天珠到現在,就因為寧妃的好轉嗎?就那麼恨寧妃嗎?
她已經夠可憐的了,病體的折磨,精神的折磨,還不夠,那藏著多大的恨啊。要她在醜陋的驚嚇中死去,如此的狠心。
心裡越想,越發的不安,繁亂的宮中雜事和關係,讓我雙手扯著發,將頭埋在膝中,我真不想去面對這些事。
可是我連逃避也不能了,連我的身上,也開始起了紅點。
平靜的冷宮,蘊著一波風浪,我看不清楚是輕風細浪,還是驚濤駭浪。我人生裡,我只想平淡自在地過一生,卻總是要教我不得不去想。
懶惰,也不能嗎?我還是不喜歡精明。
要毀一個人,總是這麼的簡單,真正的,從頭到腳的打敗。
誰能告訴我,這倒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想往好的方面去想,可我總是不由自主的會想去那一張恐怖潰爛的臉。離我越來越近,跟我合起來。
我正坐在樹下抬頭著看那四處飛舞的白色花瓣,真美啊,淡淡的馨四處飄散開來,讓人從靈魂到腳趾都舒服的在透氣。如果我是這花,多自在,什麼也不用去想。
我卻是無心欣賞,我手上的紅點,越發的多越發的明顯了。
總是不好,我知道越來越不妙了。但我能如何,我也崩潰地大哭大叫嗎?我尚還做不到,結果是沒有什麼用的。
我只能等,不是等著它好,就是等著它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