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三章情成仇,愛亦有毒
紫歸城東郭府
入夜時,郭府顯得格外沉靜,郭碧顏站在院子裡,臉上帶著許久未曾露出的微笑,連她的侍女都在一旁感覺到了這位小姐心情的變化。
郭碧顏看著天空,心頭暗自痛快,等了這麼久,就為了等這麼一天,讓曾經負過她的人,再也快意不起來。
郭碧顏正在院子裡暗自快意的時候,郭逸南從外面走了進來,揮手示意侍女離開,才看著郭碧顏道:「碧顏,清徽玉露草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郭碧顏絲毫不否認,在她的哥哥面前,她從來沒想過要遮掩:「哥,我恨他們,恨到胸口發疼,聽到他們過得不舒坦,我心裡總算是平息了些。哥,難道你覺得我做錯了嗎?」
郭逸南狠不能一掌拍醒郭碧顏,可如果拍有用他早就一巴掌過去了:「你難道覺得你沒錯,當初我就該攔著你,父親一生忠君體國,一世清名全毀在你手上。你知不知道你這叫做弒後謀反。」
弒君……這個詞讓郭碧顏愣了神,連忙道:「哥,我沒有,我不過是讓他們不好過而已,他們不都還活得好好的,我沒有做錯,我也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你還沒有,皇后娘娘恐怕是命不久矣,這不叫犯上作亂叫什麼……你告訴我,這如果都不叫傷天害理,什麼叫傷天害理。碧顏,你醒醒吧,看看你這兩年都做了些什麼,沉迷在復仇之中,把自己越弄越醜陋,甚至我都不知道你還是不是我妹妹。」郭逸南看著面容扭曲的郭碧顏,忍不住心頭一陣疼痛,他也怨恨杜三和魏然,可恨解決不了問題,只會讓自己越走越偏。
郭碧顏搖頭,眼裡滿是不相信地道:「不可能,我只是讓他們動手腳,讓他們痛苦一生一世。」
「究竟是什麼能讓人痛苦一生一世,當然是生離死別,碧顏,你知不知道你空間做了些什麼,他們一個是當朝的皇上,一個是一國之母。你讓他們痛苦,置家人於何處,這不僅是誅連九族的大罪,更是……」郭逸南的話還沒有說完,郭儀賢走進來就是一個巴掌甩在了郭碧顏臉上。
郭碧顏捂著臉,嘴角隱隱有血絲,眼中帶淚地看著郭儀賢南道:「爹,你打我……你竟然打我,從小到大就沒人碰過我一手指頭,今天你竟然打我……」
郭儀賢怒道:「我恨當初沒狠狠地打醒你,竟然讓你做出這等天地不容的事情來。我一生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怎麼就生出你這麼個孽畜來,毀我郭氏一族百年清譽不說,你把一族人的生死,全當成了兒戲,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兒……」
郭逸南趕緊過去扶著郭儀賢,郭儀賢本就肝火太盛,著不得半點氣,這麼一通下去,早就站不穩了:「爹,你仔細自己的身子。」
「滾……你也是個混帳東西,竟然早知道她在做這些,一個字都不說,還由著她去。她是個女兒家不識大體,你在朝堂裡歷練過,卻到如今還是個不知道深淺。」郭儀賢一把推開郭逸南,扶著一顆樹勉強站住腳,氣得雙目發紅,搖搖欲墜。
「爹,我以為碧顏只是使些無足輕重的手段,為了省得她沉在裡頭出不來。」郭逸南仍舊上去扶了一把。
郭儀賢氣得又是一巴掌,這回打在郭逸南臉上,郭逸南倒也不退,依舊站在那裡,郭儀賢歎息一聲道:「孽障,孽障……明天一早,我帶你們去宮裡自請其罪,也省得發落下來連累了族人。」
郭碧顏心思難安,她真只是想讓那兩個人痛苦,卻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結果,她雖然恨,卻不至於讓這兩人生死相離,也從沒想過害人性命。
這一夜,郭家沒有一個人合眼,每個人都受著各自的煎熬。大清早,郭儀賢就帶著郭逸南和郭碧顏進宮請罪。
而杜牧雨也恰在今天早上收到了杜三的來信,正要找人去郭府抓人,沒想到郭儀賢就帶著人來了。
郭儀賢跪倒在光明殿中央,這個大殿他來過無數次,卻從來沒有一次像如今這樣卑微地跪在地上,心頭誠惶誠恐:「牧王爺,臣有罪,教女無方,謀害皇族,罪無可赦,老臣不敢求皇上和王爺寬恕,只求能讓郭家其它族人保全性命,臣雖死無憾。」
杜牧雨一把扶起了郭儀賢,歎息一聲道:「郭相一生為國為民,我們都看在眼裡,皇上又哪裡會不知道。來人啊,給郭相看座。」
郭儀賢卻堅持不肯坐下:「王爺,臣有帶罪之身,怎麼能坐在這光明殿上。」
「郭相,你這一生的操勞全給了恆朝,如今落得一身是病痛,我們自是感念,皇上也不會忘記,所以這光明殿旁人坐不得,郭相卻是坐得的。」杜牧雨讓郭儀賢坐下後,看了後頭的郭碧顏一眼,復又坐到了正位之上。
郭儀賢忽然地看著郭碧顏和郭逸南冷哼一聲道:「還不將事情細細道來。」
杜牧雨看著跪在地上的這一雙兄妹,尤其是看著郭逸南,眼裡帶著幾分惜才之心。郭逸南十六出仕,一直以來都是清風朗月一般的行事,素有郭氏門風,如今卻牽扯到了這件事裡,怕是再也撈不乾淨了。
「王爺,這一切都是草民的主意,與家妹無關。」郭逸南一聲歎息,郭碧顏這一生夠苦了,沒必要再賠上後半生。
「哥,你胡亂認些什麼,是我做的我自然承擔,不需要哥哥替我擋著。」郭碧顏含淚看著郭逸南,彷彿卻又看到了小時候,那個在風雨裡把傘讓給她,自己卻淋濕了的哥哥。
郭碧顏跪在地上,挺直背看向杜牧雨:「王爺,我雖是女子,卻也知道一人做事一人擔,我已是死罪無恕,卻還請皇上和王爺饒了郭氏一族。郭氏一族風雨百年,一直為恆朝兢兢業業,忠君體國,還請念在往日的情份上,放過他們。」
「郭碧顏,你既然知道這是連累全族上下的罪,當初何苦還要這樣去做?」杜牧雨也是心有憐惜,本來他就是個心軟的人。
郭逸南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杜牧雨揮手阻止了:「郭逸南,你若還想著進仕,剛才的話就不要說了。本王憐你才華出眾,乃治世之良臣,就不要摻和進來了。郭氏一族的興衰榮辱全在你身上,你不會這般不懂取捨吧。」
郭逸南被杜牧雨這麼一說,加上郭儀賢在一旁瞪著,一句話說不出口,只好看著郭碧顏,表情沉痛至極。
「郭碧顏,清徽玉露草哪裡還有,趕緊說來,說不定本王還能留你一條活路。」這是杜牧雨最關心的,也是杜三寫信來一定要知道的。
沒想到郭碧顏卻搖頭道:「沒有了,只有那幾株,全在漓煙涯上,現在只怕是用光了吧。」
「你為什麼知道清徽玉露草和硫黃會沖了刺幽的藥性?」唐小樓說這件事連他都不知道,那麼這個小女子又是從哪裡知道的。
「我和唐憶晚偶然間認得的,那時候我還在閨中,唐憶晚偶然間提過一句,我並不確定,只是試一試罷了,沒想到……」郭碧顏倒也承認得爽快,為了不累及父兄,便是讓她說什麼,她也都會毫不保留的說出來。
杜牧雨搖頭,原來是唐憶晚,於是叫了外面的侍衛來把郭碧顏帶走,看了眼郭儀賢,想了想才跟侍衛說:「關到『祈風樓』去吧,好好照料,不要薄待了郭小姐。」
「是,王爺。」
郭儀賢和郭逸南跪地稱謝,杜牧雨只是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下:「你們先回去吧,暫時就不要離開紫歸了,郭相……多珍重身體。」
「臣謝王爺關心。」郭儀賢被郭逸南扶著離開光明殿,轉身時忍不住看了眼大殿的匾,光燦燦地三個大字,狠狠地扎進了他心裡。
「爹……爹……」郭儀賢再也扛不住了,就這麼暈了過去。
杜牧雨從殿內出來,趕緊讓人去找了太醫,但郭儀賢這一暈過去,竟然再也沒能從床榻上起來,纏綿病榻數日後,就長別了人世。
杜牧雨也沒有問杜三,直接按公候之禮把郭儀賢安葬了,因為天熱了,葬禮雖然盛大,卻很快辦完了,一代賢相就這樣離開了,各人心頭有各人不同的滋味。
而郭碧顏在聽到郭儀賢病逝後,整日裡人事不清,就是郭逸南去看她,也像是不認得一般。杜牧雨原想著過兩日回了杜三,就讓郭逸南把人帶回去,沒想到郭儀賢下葬的那天晚上,郭碧顏就在屋子裡自盡了。
杜牧雨一聲歎息,郭逸南看著郭碧顏良久,痛哭失聲,杜牧雨拍拍郭逸南的肩道,這一家人真是讓人遺憾:「逸南,不要太過傷心了。」
郭逸南擦乾淚,應了聲是,然後把郭碧顏的屍首帶出了宮,和其父一起安葬在碧山。
郭逸南也辭了一應職務,帶著家人離開紫歸,終其一生也再沒踏入紫歸城一步,就算是郭儀賢和郭碧顏的忌日也只是托人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