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賞花來,逢君笑語
努力不去想,要將你遺忘,
我這一刻把淚咽進心裡,
然後掩淚裝歡,只為笑給你看,
生命原來還是充滿遺憾……
魏然在雪地上,用樹枝寫著這段詩,寫完迎著陽光,笑了……
飛絮站在魏然身後摸不著頭腦,這一時歡笑一時愁的性子,越來越不像她印象中的皇后了。更像是一個要失去最珍愛東西的小孩子,正在鬧著彆扭。
「皇后娘娘,前面花園裡的臘梅花開了,熱鬧極了,咱們也去瞧瞧吧。風儀殿的梅花,是寒梅,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呢。」
魏然撣了撣衣裳上的雪花,拉緊大衣站起身來,瞧了眼外面,似乎真是聞到了花香了般:「好吧,去看看也好,左右也是閒著。」
飛絮聽了也是高興說道:「每天在宮裡,遲早生煩厭,娘娘也合該出去走走了。」
「就你嘴多,趕緊帶上。哪裡是我悶了,是你悶了吧。」魏然站起身來時,微微感到一些暈眩,但強壓制住了。眼前這個飛絮啊,是個小間諜,稍有什麼風吹草動,肯定得到杜三那兒去。
飛絮叫人準備好了手爐,讓魏然捧在手心裡,又拿來白狐絨圍脖給魏然,魏然圍上後暖暖地出門了。
一出了殿門,俏生生的黃色素心臘梅和小花臘梅,皆是濃香型的梅花,剎時間倒是滿園子的香氣,雖然濃烈卻絲毫不顯得香艷,只是讓人更加羨慕那傲骨的香氣從雪中來。
魏然一步一步小心地走上雪地上,雪發出吱吱地響聲,魏然一時興起,折了枝花兒插在發間,明黃的臘梅像一枝絹花一樣,卻比絹花多了幾分鮮嫩馨香。
魏然忽然蹲下來,揉來團雪,看也不看朝身後一扔,沒曾想正好扔在了飛絮腳邊上。飛絮大叫一聲:「唉呀,皇后娘娘,您差點兒就當頭砸著奴婢了。」
「早說過讓你不要叫皇后了,你不聽,活該被砸著。」魏然頂著風往梅林深處走,一派的明黃雪白,生生讓人想起杜三來。
「這奴婢可不敢,只要皇上還沒下旨,您就是皇后娘娘,奴婢可不敢瞎叫喚。」飛絮走在後面,看著魏然飛奔起來,氣喘吁吁地跟著。
忽然園子深處,遠遠地一樹粉梅花吸引了魏然的目光,魏然指著叫飛絮來看:「飛絮,你瞧那有樹粉梅呢,不說臘梅只有黃的嗎,怎麼那有樹粉的,真是與眾不同。」
「那邊是溫泉渠邊,所以寒梅也開得早了,溫泉渠邊只這一樹寒梅,可引來不少宮裡的人來看呢。」飛絮特意勾引著魏然去看,因為早上就聽江得安說了,今天杜三會去碧源亭賞梅。
「那我也去瞧一眼,風儀殿的花也開得太晚了,乍一看到這樹梅花,我還以為春天來了呢。」魏然捧著手爐,深一腳淺一腳地從小坡上下來,忽然一陣風吹來,勾起了衣袍,魏然正在小心翼翼地往下蹭,差點就滾了一地。幸好拉著根梅枝,勉強站住了,站在後面的飛絮看得一身冷汗。
魏然也是拍拍胸口,暗叫一聲幸好,然後便揚起臉來笑:「飛絮,幸好沒摔著,要不就成滾雪球了。」
「娘娘,您還有心思開玩笑,奴婢的心都讓您嚇到嗓子眼裡來了,還是奴婢來扶您吧。」飛絮趕忙上前扶著,循著小徑下了坡。
快到那樹梅花前的時候,魏然聽見了一聲笑語,覺得有些耳熟卻沒有在意。眼睛被那樹粉粉的梅花給吸引了:「飛絮,要是滿園子粉梅花,說不定就不喜歡了,偶爾一片臘梅裡看見株粉的,真新鮮。」
飛絮望了眼天空,雪越下越大了,飛絮笑著想,這雪來得還真是時候,看來上天都要給這對夫妻創造契機:「娘娘,雪越下越大了,我們去前頭坐會兒吧。」
「沒關係,我穿那麼厚還怕雪啊,要是你冷了就先去前頭避避,我先折幾枝梅花,今天中午煮梅花粥喝。入冬了瑄只怕更咳嗽了,梅花陰乾了沏茶喝,可以止咳呢。」魏然再看了眼粉梅花,轉身到後邊拍臘梅。
飛絮見狀,知道說服不了魏然,只好幫著折臘梅。折了好大一捧,魏然才叫停,只見園子裡那幾個可憐的樹,在飛雪寒風裡,像是更可憐了。
「飛絮,它如果會疼,一聽會怪我們倆的。」
「娘娘,您還有心思想這個,趕緊去亭子裡避避風雪,再著涼了奴婢可得急死。」那大捧臘梅花,飛絮抱大半,魏然手裡也就**枝。
魏然看了眼飛絮,一片明燦的黃色裡,飛絮似乎也很美了:「飛絮也是個大美人呢。」
「娘娘就知道拿奴婢來調笑,還是快些走吧,大雪就要來了。」飛絮催著魏然快走,雲層似乎更厚了些,看來真要下大雪了。
魏然抱著幾枝臘梅,在濃醇的香氣中,腳步似乎也輕快了些,飛絮跟在後面,只覺得什麼也看不清,全被花給遮住了。
忽然魏然停了下來,飛絮稍稍移開花問了一句:「娘娘,您怎麼停下來了?」
碧源亭裡,杜三正背對著魏然在飲酒,而陪在他身邊的竟然是郭嬪,郭嬪眼睛正對上魏然,忽然就綻開燦爛的笑盈盈拜倒:「皇后娘娘,您也來賞梅來了。」
杜三聽到這句話,全身一僵緩緩地轉過身來,只見魏然捧著幾枝臘梅花,俏生生地站在雪地裡,雪白、梅黃,人卻是生生清瘦了不少。杜三不由得歎息一聲,剛想起身把魏然帶進亭中來,卻又想起了那天夜裡魏然的話,又生生壓下了心底的念頭。
魏然就這樣愣愣地看著杜三,還有笑語如花的郭碧顏,頭上的雪一點點融化後順著脖子,流進了衣裳裡。飛絮把臘梅放下,看見了亭子裡的景象,抬頭看了眼天心說,老天爺你就這麼折騰人吧,把那兩位往死裡折騰……
江得安從遠處來,手裡拿著壺溫熱的酒,正好看到杜三和魏然冷冷對望,再看郭碧顏就知道事不好了。趕緊麻利地請了安,把魏然也請進了碧源亭:「皇后娘娘,風雪大了,您進來先避上一避吧。」
魏然很想轉頭就走,飛絮眼見雪越下越大,魏然渾身顫抖地站在雪地裡,眉間額角卻全是汗,便強拉著魏然說:「娘娘,雪越下越大了,從這裡回風儀殿可不近,還是先待一會兒吧。」
魏然卻抽開手,冷冷地說了句:「要留下你一個人留吧,我要回風儀殿。」
杜三再也坐不住了,魏然蒼白的臉色像雪一樣,在他眼前晃。杜三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台階下在,眼神定定地看著魏然道:「你身子不好,進亭子裡坐會兒,等車輦過來再走也不遲。」
魏然低著頭,甚至不敢抬頭看杜三一眼,生怕所有的防線一瞬間就崩潰,生怕就這樣衝上去,撲在杜三不敢當裡哭:「我自己走就是了,不打擾你們。」
魏然說著便抬腿要走,杜三攔在魏然面前,魏然抬起頭瞪了杜三一眼,杜三無奈地一聲歎息,伸出手來快速地點了魏然的穴道,一把抱起魏然往亭子裡走去。
魏然雙眼圓睜說不出一個字來,直到被安放在碧源亭的凳子上,才說了句:「我不要你管……」
「我不管你,車輦來了,你愛上哪上哪。」杜三坐在魏然對面,剛才把魏然抱在懷裡時,才發現原本就不重的魏然,現在更輕了。臉也更小了,臉上全沒有一點血色,在這樣的雪天裡格外讓人心疼。
魏然一口氣就這麼橫梗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得,讓人好不鬱悶,於是魏然別過臉去,看也不看杜三一眼。
郭碧顏臉上笑,心裡卻在恨,剛才杜三不過是看了她兩眼就神遊天外去了,魏然一來,就全沒了一點存在感:「皇后娘娘身子不好麼,這樣大冷的天可要仔細著,別染了風寒。」
魏然當做沒聽見,杜三則是完全沒聽見,這麼些日子不見魏然,一見到了才發覺原來想得厲害。
飛絮跟在後面這叫一個著急,在風儀殿裡,時不時就望一下紫宸殿的魏然,這時候就成了悶葫蘆了。杜三也一樣,天天問她魏然的情況,這時候卻是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江得安拿眼看著身後的小內監,示意要他去叫杜瑄來,沒料到那是個油鹽不進的傢伙,竟然不理解江得安什麼意思,又不敢開口,把江得安氣到吐血。
再想換個人,車輦卻來了,江得安和飛絮對視了一眼,沒想到他們安排的相逢,就這樣被一個不懂眼色的小內監和消息比什麼都靈的郭碧顏給攪和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魏然見車輦來了,看著杜三道:「現在可以放開我了。」
杜三無奈地伸手解開魏然的穴道,看著魏然站起身,卻因坐久了全身又冷又麻差點摔倒,想伸出手去扶。魏然卻自己扶著欄杆往外一點點走去,頭也不曾回過。
魏然上了車輦,覺得一陣陣暈眩襲來,感覺天旋地轉一般,早上吃進胃裡的那點食物肆意的翻騰著,「哇」的一聲就全吐了出來。
吐出來本來應該更好些,卻沒想到她卻覺得更難受了,胸口是悶的,心是疼的,沉身上下都酸軟麻冷。
飛絮在車輦外聽到了動響,掀開簾子一看,嚇了一跳,魏然吐出來的竟然帶著血絲,讓人看了觸目驚心,趕緊上去把魏然扶下了車輦:「娘娘,您沒事吧。」
「沒事,趕緊回風儀殿吧。」魏然只覺得昏昏沉沉,靠在飛絮懷裡,心想或許這身子真是撐不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