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被徐勳那種語與噎得一愣,可對著那種眼神,他便明白對方並非虛言,而是真的不放在心上。《》.如釋重負的同時,他卻又生出了幾分說不出的苦澀。而沈悅聽徐勳說和自己這麼說話自在,臉上不知不覺掛出了一絲笑容,待聽得徐勳又說從前的事情一筆勾銷,她便回頭瞥了他一眼,露出了那兩個小酒窩的同時,眼神亦是如釋重負。
而徐勳卻沒有去看沈光是怎樣一個表情,見沈恪站在那裡彷彿有些尷尬,他就溫和地笑道:「大哥此來京城,可是在南京國子監請過假?」
聽徐勳竟是叫自己大哥,沈恪愣了片刻方才搖搖頭道:「章大司成治學嚴謹,我雖是為了妹妹而趕到京城來,但終究來來回回得幾個月,請假時間太長,不合監規,若是大司成准了,底下其他學子若是有樣學樣,反而讓大司成為難,所以我已經從南監中辭了出來。」
瞥見父親蠕動了一下嘴唇,彷彿打算替他求情,他連忙又搶在前頭說道:「更何況,我當初入監就已經是破格,章大司成准了也是魏國公份上,憐小妹剛烈方才通融。如今悅兒有了著落,我便能夠一心一意放在舉業上,今後在家刻苦攻讀就是了。」
「好!」儘管最初覺得沈恪辭出南監未免有些意氣用事,但徐勳素來就欣賞能夠為別人著想的人,此刻不免又重重點了點頭,因笑道,「大哥如今才二十出頭,鄉試還有的是機會,而且今後金陵再無人敢凱覦沈家,你只管放心大膽地去考,我等著你金榜題名的那天!」
徐勳撂下這等豪言沈悅覺得理所當然,而沈家父子的觀感卻大不相同。飽經世事的沈光知道徐勳如今看似風光,卻是在風口浪尖上,極可能一個不留神被朝中大佬一根手指頭捻得粉碎;而沈恪卻覺得妹妹果然沒有看錯人,嫁了這樣一個可靠而又專一的夫婿,今後他這個當哥哥的便可以一門心思鑽研文章,不用再有任何後顧之憂。
於是,在如意也隨著錢太監等人一塊溜出去了之後這屋子裡此時便只剩下了三個人。徐勳和沈悅彼此看著,而沈光卻擔心地盯著徐勳那張臉,彷彿要找出那種自信源自何處,而沈恪則是看看妹妹再看看準妹夫,臉上掛著欣悅輕鬆的笑容。
直到沈悅第一個察覺到這種情形咳嗽了一聲,屋子裡的氣氛方才為之一變。這一回,是徐勳代沈悅詢問其祖母沈方氏的病而沈光在猶豫良久之後,終於無奈地說道:「悅兒她祖母的病是多年的病根,去年年中發作之後,就一直起起伏伏沒個好,好在我和大郎離開之日,她的精神有些好轉。畢竟是六十出頭的人了,就算一直有好大夫好藥材吊著,也……」
沈光沒有繼續往下說沈悅的心情卻更加沉重。
一想到嫁入徐家之後她便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隨心所欲,更不用提回金陵,她不由得把心一橫,隨即仰頭看著徐勳,滿臉懇求地說道:「徐勳,我從小都是在祖母身邊長大的,我想回家去探望她,好不好?」
「悅兒!」
儘管徐所說沈悅一直都是這麼說話的,但沈光仍是聽著心裡一跳忍不住開口喚了一聲,待見徐勳看了過來,他才咬了咬牙說道:「太后都賜了婚,你如今哪裡都別想去,我和你大哥已經看好了宅子,先風風光光讓你出嫁了!」
他行前沈方氏就說過,讓沈悅勿以她為念先把婚事操辦了,否則她若有萬一,這一樁婚事又要耽擱一年。他那位母親還說,沈家本就已經對不起沈悅若是她再牽累了孫女,就是去了也心中不安。
然而徐勳卻從一句看好了宅子驗證了自己心中的猜測,見沈恪聞言面色一變,訥訥要解釋什麼,他就擺了擺手。斟酌著如今京城的局勢,再有之前徐良提過的回鄉為母親遷葬,他沉吟良久,這才笑著對沈悅說道:「這事還不好說,百善孝為先,我當然答應你。不過,如今京城這兒賜婚的消息已經傳得人盡皆知,把咱們的婚事辦完了,我就送你回金陵。」
「啊?」
此話一出,別說沈悅一時大吃一驚,就連沈家父子亦是瞠目結舌。徐勳卻沒有解釋的意思,輕描淡寫地讓沈恪好好照杵沈光,又說已經下帖子請太醫院的院使親自來診脈,隨即他就不容置疑地拉起了沈悅告辭出去。他們兩人一出門,沈光就長長吁了一口氣。
「沒想到,他和悅兒竟有這樣的情分。」
沈恪不由得滿心不解:「爹,這是好事,你歎什麼氣?「是好事,可恩愛夫妻反目的也不在少數。悅兒性子衝動直爽,如今那位伯爺喜歡的時候自然樣樣都可以包容,就怕日後厭倦了,而且終究齊大非偶……」。
「爹,你怎麼老是想得這麼糟糕?恩愛夫妻反目是有,可也總不及白頭偕老的多。滿朝文武大臣之中,琴瑟和諧白頭偕老的也不少,你想太多了!我覺得徐勳為人爽利有擔當,剛剛他也把話都說清楚了,您就不要再瞻前顧後了。」停頓了片刻,沈恪方才直視著沈光的眼睛說,「倘若爹是因為他在朝中太過顯赫將來會不會穩當,那就更無須多想了。一榮俱榮一辱俱辱,沈家是怎麼在趙欽的凱覦下倖存下來的,想必爹不會連這一點都不明白。」
准岳父和准大舅哥在那交談什麼,徐勳並沒有太大興趣,一手拉著沈悅出了正房後,見院子裡幾個丫頭齊齊看了過來,繼而慌忙轉身的轉身,低頭的低頭,他卻沒鬆開小丫頭死命要掙脫的手,逕直進了那間擺著繡架的西廂房,又關上了房門。
此時此刻,沈悅也沒心思去計較徐勳剛剛毫不避諱的舉動了,抬起頭就焦急地說道:「你怎麼當著爹的面說要送我回南京?你在朝中每天都是做不完的事,怎麼離得開,而且之前就那麼多人算計你,你要是一走,誰知道會不會三人成虎曾參殺人?」
「傻丫頭,我當然知道。」
徐勳輕啄了一記她的紅唇,見她立時不依不饒地雙手抵著他的胸膛將他推開,他方才箍著那纖腰笑道:「沒事,我心裡都有數。而且,我也曾經答應過爹爹要回南京為娘遷葬。既然橫豎都要回去,便趁著你回去探望祖母回去。南京那些老朋友們,我也得順道去看看。」
開徐勳這麼說,沈悅這才差不多信了,但仍是追問了幾句,見徐勳始終閒適輕鬆,她總算放下心來,但仍是一字一句地說:「你若是離不開就不要哄我。你只要找些可靠的人護送我和爹爹大哥回去就行了。」
「放心,我這人說到做到。」
冷不丁捏了捏那挺翹的鼻尖,徐勳方才鬆開了手,「好了,你爹病成這樣,心結也不是一時半會能解開的,我要是在那多站,他大約更不自在,所以我就先走了,你這個做女兒的多陪陪他,省得他胡思亂想。倒是你大哥這一年多長進許多,最難得的是為人大氣。徐經回江yin去了,唐寅卻還在家裡住著,你不妨讓他拿著墨捲去相交相交。那是蘇州四大才子之首,哪怕如今精神都用在了他處,可眼光還在,讓人指點指點沒壞處。等回頭王世坤有空了,讓他帶著去拜訪拜訪北監的謝大司成。」
贊兄長大氣,沈悅卻聽出徐勳指摘父親小氣,心中雖不免有些不好受,可還是嗯了一聲答應了。然而,回到正房西屋,見沈光已經躺倒睡了下去,兄長靜靜坐在一旁守著,她躊躇片刻,終究沒有上前去說徐勳那番安排,只是一手撥著門簾站在那兒看著。
不管如何,那終究是生她養她十六年的父親……
而徐勳一路回到書房,在那張大書案後頭一坐,隨手攤開一張紙來,正要捲起袖子磨墨,他就發現面前多了一個人影。認出是陶泓,他微微一笑就收回了手,等硯台裡已經蓄了小半的墨,他見陶泓垂手退出了屋子,就隨手提筆蘸墨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一個新,一個舊。在新的下方,他寫了一個徐,又寫了一個劉,想了想又在劉的下頭寫了一個焦字,繼而便在舊的下方寫了諸如劉李謝韓劉等好幾個姓氏……好容易把一張簡易的結構圖寫完,他又拿著筆在一個個人名之間連連畫畫,最後一張紙上亂七八糟的線已經是難以分辨明白。
「京城這邊就和冰凍住了似的僵持不下,要想破冰,不如我先縱身跳出去,也許就能牽一髮而動全身,而且我畢竟是南京出來的,也該回去經營經營……可這事要是我自個主動提出來,按我從前給人留下的印象,少不得會有人生出提防警惕,最好是別人忍不住,如此方才名正言順,才會讓他們覺得終於成功把一個眼中釘趕了出去……」。
喃喃自語著說到這裡,徐勳便抬起頭,沉吟了好一會兒方才叫來了阿寶:「去靈濟胡同請谷公公,就說我請他和劉公公張公公有空來我家裡一趟,只道是我家就要辦婚事了,有些事得請他們幫襯幫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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