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太狡猾了,太奸詐了!
張彩這幾天雖是回了吏部,可因為之前他和馬文升先後上書那軒然大*依舊還在,他人在吏部文選司主持事務,上上下下的堂官司官卻都是心頭犯嘀咕,可馬文升對其的信賴一絲一毫都沒減少過,別人也自然不好太怠慢。《》.然而,當這一天兩個錦衣校尉十萬火急地趕了過來,板著臉道是請張彩隨著走一趟,馬文升聞訊之後顧不得自己已經年過耋耄,硬是急急忙忙趕了出來。
別人都以為張彩這一趟凶多吉少,他自己卻知道十有**是之前那樁案子發了,因而不等馬文升說話,他就上前重重握住了馬文升的手,隨即低聲說道:「部堂,沒事,我一會兒就回來不用擔心,我心裡有數」
「你有個什麼數」馬文升的那股憋氣就別提了,一大把年紀的他早已談不上耳聰目明,可腦子卻還在,「錦衣衛名義上歸東廠管,東廠上頭便是司禮監,司禮監如今那些人是和某些人一個鼻孔出氣的。我都已經給你擋在前頭了,要是還有人敢拿你做法……我就去敲登聞鼓,橫豎皇上是不會和他們一條心的」
「部堂……」張彩簡直不知道說什麼是好,猶豫良久,他終究沒能忍住,就附在馬文升耳邊將那天晚上的一場虛驚給簡略複述了一遍,隨即才捏了捏馬文升的手說,「所以,錦衣衛讓我去,未必就是壞事。部堂,你安心等我回來就行了,不用操心」
眼看張彩放開手後又深深一躬身,旋即就轉身隨著那兩個錦衣校尉大步去了,馬文升愣愣地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竟是變幻不定。他做夢都沒想到,張彩那天深夜造訪自己家竟會有這樣的後續,這帝京天子腳下朗朗乾坤,竟會有這樣匪夷所思的勾當
「立身不正,何以教化萬民……真是造孽,造孽」
馬文升站在那兒喃喃自語,四下裡卻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關注他的言行舉止,尤其是身為左侍郎的焦芳。《》.當皂隸躡手躡腳進了直房向其稟報馬文升和張彩在外頭盤桓私語許久的時候,焦芳拿著筆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只說了一聲知道了,就打發了人下去。可等到竹簾落下,他就立刻擱下了筆,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身在曹營心在漢,他給劉大夏送去的那封信中,主旨便是這一句話,果然贏得了劉大夏的贊同,還為他在李東陽面前百般解說。畢竟,這兩位不是迂腐人,深知小皇帝隨心所欲,對內臣又是寵信慣了,有他接近劉瑾做個內應,他們做事就要有針對性得多。至於李榮,當上了司禮監掌印,那位子卻是空前的不穩當,需得和外頭聯成一條線,更不會輕易丟了他,一句虛與委蛇,就讓其晾下了他接近劉瑾的事不提。而無論是劉大夏也好,李榮也好,和他都有同樣容不下的一個人,那便是馬文升
這一次,馬文升自己捅了馬蜂窩,那便自求多福吧有如今身為刑部尚書,卻曾掌管都察院多年的閔珪這位同年在,他只要能說動李東陽劉大夏這另兩位同年,馬文升休想全身而退不說,就是張彩也甭想在吏部再呆下去
當兩位錦衣校尉不把他帶到錦衣衛衙門,亦或是西苑,而是徑直帶著他從宣武門出城時,即便最初心頭篤定,張彩也漸漸有些不安了起來。直到進了那間小酒肆,發現坐在當中的正是當今正德天子,他才放下了心。可他行過禮後,小皇帝卻一直坐在那兒陰沉著臉沒做聲,良久還是徐勳代問的話。
「皇上讓你認一認,那天晚上意圖害你的可是此人?」
張彩這才斜睨了一眼剛剛進來時就看到的那個五花大綁的漢子,目光在其臉上停留了許久,又在人的駝背和肩膀上端詳了一會兒,最後低下頭說:「回稟皇上,臣之前藉著火把的光看清了他的頭臉,再加上駝背和肩膀不差,應該就是他無疑。(《》.)」
「好,很好」朱厚照深深吸了一口氣,竟是怒極反笑道,「都說這些臣子行事端方為人仁恕,原來就是這麼個仁恕法徐勳,你給朕去見閔珪,給朕質問質問他,他都一大把年紀了,竟然玩出這樣下三濫的手段來,還要不要這張老臉」
徐勳沖張彩使了個眼色,見張彩沉默片刻就躡手躡腳退了出去,他又衝李逸風打了個手勢,等人把江山飛也押了下去,他這才低聲對朱厚照說道:「皇上,閔大人畢竟是四朝老臣,如果這樣直接去質疑,只怕到時候那風波就控制不住了。皇上不要忘了,天順六年這一科群星璀璨,如今內閣部院中,就有李閣老,兵部劉尚書和刑部閔尚書這三位,至於侍郎和副都御史這一級恐怕更多。再加上鄉黨,那還得算上謝閣老,況且這事情牽連到弘治十二年的科舉弊案。」
朱厚照從前因徐經的事牽連出韃子奸細,也曾經聽徐勳說過當年的事。儘管如今那個所謂的韃子奸細被證明是江山飛,可他也並未因此責難。此時此刻,他有些惱火地蹙緊了小眉頭,沒好氣地瞪著徐勳道:「那這麼大的事情,你就讓朕繼續忍著?如果朕沒記錯的話,就是這個閔珪,壓著鄭旺那幾個混賬遲遲不處決,分明是居心叵測」
「皇上息怒,臣並不是讓您忍著。」徐勳微微一笑,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皇上,與其讓臣去傳旨,讓閔尚書下不了台或是惱羞成怒,還不如讓其主動上書請求致仕。只要刑部不是他管了,繼任的尚書必定不敢違抗聖意,這鄭旺的事情頃刻可決。」
「致仕?那豈不是太便宜他了」朱厚照惱怒地一屁股坐下,氣咻咻地說,「朕就看不慣他們這些人明裡一套暗地一套的做派,偽君子」
「皇上,您不能明裡派人去申斥他,可這案子臣沒有說不審啊。而且,閔尚書若是莫名其妙上書致仕,亦或是一上書請致仕皇上就准了,難免讓人說您不體恤老臣。錦衣衛偵破了這麼一場大案子,皇上出巡撞上,接下來自該三司會審。索性大理寺、都察院、刑部,加上錦衣衛一起上,這事情越鬧越大,總有御史會上書彈劾,閔尚書自然少不得一而再再而三地請辭,如此皇上推拒再三後輕飄飄一准,再流露出一點風頭,就說當初曾經親自審過這江山飛,可最後還是移送三司會審,不外乎是為了愛惜老臣名聲,那時候就誰都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朱厚照的眼睛終於為之大亮,突然竟是一拍大腿道,「讓他有苦說不出,而朕拚命裝好人?徐勳,你真是太狡猾了,太奸詐了」
「多謝皇上誇獎」
徐勳笑瞇瞇地躬身謝過,君臣二人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了要多奸詐有多奸詐的笑容。而正當徐勳要告退出去吩咐李逸風等人預備收拾人馬回宮的時候,朱厚照突然又開口叫住了徐勳,遲疑地問道:「對了,這刑部尚書要是空了出來,徐勳你覺得朕補上誰好?」
「哎呀,這個臣可不太在行,臣的夾袋裡頭可沒有這樣的人才。」徐勳二話不說推了個乾乾淨淨,見朱厚照有些懊惱,他便又笑著補了一句輕飄飄的話,「劉公公如今是內官監太監,今兒個咱們把他撇在閒園,他鐵定是要不高興的,皇上何不乾脆問問劉公公?」
「啊,你說的對,朕把劉瑾給忘了」
朱厚照用力一拍腦袋,立時連連點頭,心裡盤算著只要劉瑾提出來的人選不離譜,他便可以答應下來,這也可以彌補一下之前一時衝動就把司禮監給了李榮掌管,讓同樣伺候了自己多年的高鳳落了空,劉瑾也大失顏面。當然,要是劉瑾提出的人選很離譜,他就可以狠狠訓斥其一頓,這樣也可以讓其知道自己不是好糊弄的。
他越想越是這麼一回事,眼見徐勳行禮之後大步先出了門,不禁越發覺得徐勳鬼主意一肚子是不假,可這片不為自己的公心實在是難得再難得。
當劉瑾得到消息帶著一干內侍和護衛從閒園匆匆趕過來的時候,宣武門大街上的軍士已經全都撤乾淨了。此時已經是申正,日頭早就偏了,可即便如此,他仍是出了一身燥汗,渾身黏糊糊的不舒服,再加上心火高熾,這手一抹額頭,放下一看就全都是油。他隨手在身後一擦就進了那家小酒肆,見徐勳不知道往哪兒去了,而朱厚照正在自己穿外袍,他便慌忙快步走上前去,利落地服侍了起來。
「劉瑾你回來啦?」朱厚照看見是劉瑾,立刻笑得眉毛都彎了起來,「朕之前和徐勳把你撂下這麼久,實在是對不住你,朕給你賠個不是,你就別放在心上……」
「不不不,怎麼敢讓皇上給奴婢賠不是」劉瑾嘴上慌忙推辭,心裡卻仍是大為鬱悶。然而,小皇帝的下一句話便一下子讓他呆若木雞。
「對了,朕打算給刑部尚書換個人,你有沒有什麼好人選?」
刑部尚書
劉瑾只覺得腦袋轟然巨響,一時竟是訥訥不知道該如何接話茬。直到他小心翼翼地試探了兩句,朱厚照才漫不經心地說自個問徐勳,徐勳卻說不妨問劉瑾,他才一下子激動了起來。相比自己被晾在閒園好幾個時辰的惱火,若有這樣的補償,那點時間算得了什麼焦芳如今已經是吏部侍郎,論資格論才能,要補上刑部尚書的空缺簡直是順理成章,到時候他夾袋裡可就有一個正二品的部院正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