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疑點(1)
安溪現在就像是林肖堂和江水拔河比賽中的那條繩子,確切地說,是他的手臂像那條繩子。
在林肖堂和江水的拉扯下,他的臉上現出了難以忍受的痛苦表情。
林肖堂立即放開了安溪的手臂,江水只感覺到手的那頭力道一輕,安溪整個人撞了過來,端端正正地撞在江水的鼻子上。江水「哎唷」一聲摀住了鼻子,卻在不經意間將安溪釋放了。林肖堂一把把安溪扯了過來。
一轉頭,卻見應成天的槍口對準了自己。
林肖堂忽然覺得自己出來搭救安溪是一個多麼愚蠢的舉動,應成天早就有了算計,他沒有準備讓江水、或者來鬧事的任何一個人活著離開這裡,即使是幫忙的自己也一樣。
事到如今,想要脫身只有一個辦法,雖然這個辦法是他最最不想用的——他把安溪用力一推,這男孩便倒向了他姐夫的槍口,然後林肖堂頭也不回地竄進了路旁的小樹林裡。
琳琳正在那裡等著他,一見他來,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她興沖沖地撲到他懷裡,高興地道:「你回來啦!」
林肖堂將她被風吹得散亂的短髮輕輕別到她那小巧精緻的耳朵後面,微微地笑道:「回來了,但我們現在必須要快點離開了。」
琳琳沒有多語,她由著他牽著她的手,在小樹林裡穿行,晚風烈烈地吹著,將身後嘈雜的叫喊聲吹進她的耳朵裡,她的心突突地跳著,覺得既害怕,又高興。
林肖堂牽著她的手的那隻手用力極了,捏著她的手彷彿要把骨頭都捏斷了,但她很快活,因為她知道,他一緊張就會很用力。
琳琳笑了起來,淘氣地用空出的那隻手拉住林肖堂的手臂,蹦蹦跳跳地問道:「現在回去還能趕上吃宵夜嗎?」
林肖堂頭也不回地說著話,讓夜風把他的聲音傳到琳琳的耳邊:「也許能,可你要是不快點我們就只能在應成天的拷問室裡吃蚊子了。」
兩人從小樹林裡穿出來的時候,身後已經沒有人在追了,林肖堂謹慎地拉著琳琳多藏了十來分鐘,也仍舊沒有從上面來的人或者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去了目標的方位,所以放棄了,也有可能是因為安溪已經得救,沒有再追下去的必要。但是不管是哪種原因,對林肖堂和琳琳來說,結果都是一樣的——他們不必再擔心了。
「我走不動了。」剛剛在大路上走了兩步,琳琳蹲***揉著自己的腳踝,慘兮兮地看著林肖堂。
「我才剛想誇你乖來著……」林肖堂的語氣裡充滿無奈,他對她是沒有辦法可使的,於是他勉勉強強地半蹲下來,把手背在身後,手掌有些不情願地朝琳琳招了招:「過來,我背你。」
雖然沒有看見琳琳的臉,但是從她發出一聲歡叫並立即跳到自己背上的行動看來,她似乎十分開心。
走了沒有多久,耳邊傳來了均勻綿長的呼吸聲,琳琳一直小聲地嘟噥著什麼,林肖堂始終沒有聽清,直到在接近大馬路的路燈下,他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林肖堂鼻子裡發出一聲輕笑,腦子裡想著小的時候似乎也曾發生過這樣的事,是在他們上同一所學校的時候,學校的慶祝活動之後,他也是這樣背著琳琳走向回家的路,琳琳也是在自己的背上睡得很熟。這樣想起來,十幾年的分別似乎變成了一次短暫的旅行,彷彿昨天才剛剛揮手道別,而今天就已經迎來了再會一般。
然而他再繼續想下去的時候,前額的舊傷痕處突然一陣毫無來由的疼痛,不僅打斷了他的思緒,甚至連雙腳也停下來不能再走。
疼痛像是一條裂痕一般從頭頂一直延伸到背脊,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像是一個被拉開一條口子的密封袋子,慢慢的,這條口子越來越大,而他的頭和全身跟著掉進了被撕裂一般的痛楚裡。
他想要蹲下來,想要倒在地上,想要在水泥的燈柱上狠命地碰撞自己的頭,但是,他提醒自己,琳琳還在背上,她還在熟睡。
也許,等一下就好了。
這樣想著,他便抽出一隻手來扶住頭,靠在路燈下休息。
一輛寶藍色的敞篷車從身邊慢悠悠地駛過,將一陣汽油的味道送進鼻子裡,他清醒了點,手捂著額頭抬眼往前看。
車上坐著一男一女,女人靠在男人的肩頭上放肆地笑著,一張被脂粉掩埋的臉上充滿了醉酒後的紅暈,她放狂地揮舞著桃形的手袋,有一下沒一下地在男人的臉頰上親吻著,惹來男人粗鄙的笑聲。
這副景象其實在被稱之為***的富家子弟之間並不算稀奇,林肖堂也不是沒有見過,他之所以瞠目結舌的原因在於,車上那個女人正是委託自己調查丈夫出軌的安欣,但那個男人卻不是應成天。
這代表著什麼,他的腦子一時還沒有轉過來,但他那被疼痛填滿的腦袋裡突然冒出了不久前自己疑惑過的事——那時他蹲在應成天院子裡的樹枝上,想著應成天不應該是個會偷偷出軌的男人。
現在,這個想法不期然地應驗了,他的確沒有出軌,當然了,出軌的是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