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氣像一新
汴京,集英殿,宋神宗正在埋頭處理國事,很是專注。
邵九靜靜的站在一旁,打量著宋神宗,只見宋神宗的眉頭散開,眉毛根根向上翻,好像停著一隻報喜鳥似的。
邵九追隨宋神宗的時間不短了,他對宋神宗特別瞭解,這麼多年來就沒有見過宋神宗如此舒心,連眉毛都向上翻的。
都說當皇帝好,大權在握,操縱人的生死,可是,有幾人知道宋神宗的苦惱呢?宋神宗一心要讓宋朝強大,決心變法。他哪是在變法,純粹就是在給自己找不自在,自從變法開始,宋神宗就沒有睡過好覺,就沒有吃過好飯,那麻煩之多,多得難以想像。
諸如,一個不小心,曹太后就會拿捏他,宋神宗得把好話說盡了,陪著小心,才能哄得曹太后歡心。
再比如,宋神宗一有政令下達,下面的臣子就會趕來,說這政令有問題,是坑民之政。趕來反對的大臣不是一個兩個,會是一群,有時是朝中過半的大臣。這弄得宋神宗連政令都下達不了,究竟誰是大宋的皇帝?
這還不算,更有不少讀書人摻合在裡面,今天上書,明天上書,長篇大論的說很多,聖人之道,夫子之言,多不勝數,歸結到一句話,就是新法不能施行。
若是宋神宗強硬些,大臣們不敢反對了,就會在背後使絆子,推遲新法的施行,更有甚者就是破壞。
最讓人生氣的是,有人更是打著新法的旗號中飽私囊,把原本好好的便民之法弄成了苛政,弄得怨聲載道,就連百姓都在反對了。
在這樣的情形下,要宋神宗的心情好,那是不可能的。今日,宋神宗這神情,著實少見,太少見了。
「自從燕雲之地光復之後,官家把朝堂肅清,官家的心情就好多了,吃飯飯香,睡覺覺沉,這是官家這麼多年來,最為歡喜的時日了。」邵九在心裡為宋神宗歡喜。
「嗯嗯啊啊!」
就在邵九轉念頭之際,只聽一陣嗯嗯啊啊的放歌聲傳來,聲音不高,卻是蘊含著無限的喜悅,很有感染力。
「王相公也真是的,老大不小的人了,竟然還童了,走路都要哼唱幾句!」邵九一聽就知道是王安石在哼唱了。
自從燕雲之地收復後,王安石一下子變得年輕了,心情極度之好,走路都要哼唱。
果然,只見王安石快步走了進來,呂惠卿緊隨著他進來,二人還沒有見禮,只見宋神宗抬起頭來,把王安石一打量,就笑了起來:「呵呵!介甫啊,這些日子以來,你是越活越年輕了,彷彿年輕了二十歲,走路都要哼唱幾句。」
站起身來,指著王安石,調侃起來:「你們瞧瞧,介甫的眉頭向上翻,好像停著報喜鳥似的!介甫,你是不是又納新婦了?」
「噗哧!」
邵九、呂惠卿不由得笑了起來,二人對視一眼,都明白對方的意思,這還是君臣麼?哪有皇帝取笑臣子的?
不過,宋神宗的心情難得如此之好,二人也不好點破,只當沒聽見。
「官家,您就取笑臣!」王安石笑嘻嘻的:「官家,你眉頭上不也停著報喜鳥兒?」
「呵呵!」宋神宗笑得眼睛瞇到一起了:「介甫,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前來見朕,有甚事,說吧?」
一提起正事,王安石就是臉一肅,臉上的笑意剎那不見了,道:「稟官家,臣此來是有事要向官家稟報。官家整肅朝堂之後,臣奉命清查官員們的貪髒枉法之事,如今已經頗有成效,收繳了不少銀兩。」
「哦!這麼快?」宋神宗大感意外:「朕整肅朝堂才過去不久,你就有不錯的成效了,你不會是在騙朕吧?」
在燕雲光復時,宋神宗果斷出手,整肅朝堂,朝堂為之一清,這才過去不到半個月時間,能有什麼成效?王安石向宋神宗稟報,必然是有不錯的成效了,這事還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官家,臣哪敢呢?」王安石笑道:「不要說官家不信,就是臣也有些難置信。」
「臣也是難信!卻是真的,不得不信!」呂惠卿補充一句。
「臣奉旨之後,下令要他們交出貪賄財物,可以不追究,若是敢抗拒天威,定懲不饒。」王安石撫著額頭,有些難以置信的道:「臣原本想他們定會抵賴一番,沒想到,他們大多數沒有抵賴,而是乖乖的交出了財物。」
「官家,臣自從做這丞相起,就從未見過他們如此識相!」王安石搖搖頭,一副如在夢中的樣兒。
「是呀!」宋神宗也笑了:「自從變法以來,你我君臣二人,哪天不與人爭,哪天不與人吵?朕雖是貴為天子,可是,朕的旨意,他們總是變著法子推諉、拖延,甚至還從中漁利。如今,朕的旨意擲下,臣子們無不是盡心盡力的推行,不敢有半個不字。這叫令行禁止!」
說到這裡,宋神宗感慨無已,道:「令行禁止,要不如此,大宋不可能變強!可是,朕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卻是做不到。朕有時就在想,大宋到底是誰做皇上?如今,朕方知朕才是大宋的皇上!呵呵,做皇帝,還真是樂事!」
朝堂上就有一半大臣反對變法,要想做到令行禁止,那是不可能的。如今,宋神宗把他們拿掉了,他們懾於宋神宗的威嚴,不敢不執行。
「官家,臣這段時間以來,追繳了五百多萬兩銀子!」王安石的聲調有些高:「觸目驚心呀!觸目驚心呀!」
「五百多萬兩?天!這麼多?」宋神宗吃了一驚,以為自己聽錯了。愣怔了一陣,恨恨的道:「這還是半個月時間就追出來的,還有未追出來的,那會是多少?這只是汴京,各路各縣,一算下來,大宋有多少貪官?他們貪沒了多少財物?」
宋朝是中國歷史上最為積弱的王朝,也是最為**的王朝,貪官污吏多不勝數。之所以有這麼多的貪官,就是因為綱紀敗壞,律法不行,貪污成風。
光是汴京一地就追出這麼多的銀子,全國各地會有多少銀子給貪沒了?真要追出來的話,一定是個天文數字。
「是呀,太驚人了!」呂惠卿拍著心口,一臉的驚色:「雖然臣早就知曉這一數目,再次聽來,也是震驚!」
「官家,光是京師一地,清理那麼多官員,每月就能省出十餘萬兩銀子!」王安石再次稟報。
「十餘萬兩?這還是京師,舉國官員就要減撤近半,會省多少?」宋神宗又吃了一驚。一個月省十餘萬兩銀子,一年就是一百多萬兩銀子,這只是京師,全國又會是多少?
「臣算過了,若是裁撤近半官員的話,舉國上下,一個月能省七十餘萬兩銀子,一年能省近九百萬兩銀子。」王安石又報出一個驚人的數目。
「九百萬兩啊!」宋神宗再次吃了一驚,不住踱來踱去道:「這麼多的銀子,養的卻是一幫貪官,他們不僅無益於大宋,還是蛀蟲,大宋給他們蛀空了!他們還會貪沒,還有親朋從中漁利撈好處,這又是多少?天啊,耶律洪基說得對,朕只需要把這些貪官處置掉,大宋就會氣像一新!」
說到這裡,宋神宗停了下來,道:「耶律洪基,你雖是譏嘲朕之言,卻是說得在理。抓住你之後,朕會請你喝酒!你們猜,耶律洪基會是甚臉色?」
「他呀,肯定沒心情飲酒了!」王安石有些好笑,宋神宗也太能想的了。
「那是那是!」宋神宗格外振奮:「變法嘛,不僅要變文事,還要變武事。武事,吳驥率先變革,取得了空前的成功。這文事,我們也不能落後了,得加緊辦。容文事變好了,大宋必然更加強大。」
「呵呵!」這是必然之事,王安石和呂惠卿不由得笑了起來。
「官家,說到武事,倒是有一件大事呢。」王安石眉頭一挑,道:「大宋之軍多招流民充入,一人從軍,就得有全家人的薪餉。大宋一百二十萬大軍,一家照五口算,實則養了六百萬人。六百萬啊!」
宋朝擁有的軍隊不少,一般在一百二三十萬間,雖然不時有波動,大體就在這數目。按照宋朝的軍制,多招流民,為的是安定社會,不讓社會動盪。
而且,宋朝的軍餉本就很豐厚,雖然貪污成風,剋扣軍餉之事層出不窮,卻不容抹煞這點。照一家五口計,一百二十萬大軍,就要養活六百萬人口。
六百萬,那是一個驚人的數字。
「六百啊!除去軍士,還有四百八十萬閒人,得大宋來養活。」宋神宗撫著額頭,很是頭疼的道:「若是讓這四百八十萬人來種地,來栽桑養蠶,來做事,那會有多少財物?」
四百八十萬人,除去老弱,也會創造不少價值,光是想想就讓人震驚的了。
「這事得押後!」宋神宗巴不得馬上處理這事,可是,理智告訴他,眼下不是時機:「前方正在打仗,若此時處理此事,必然使得軍心不穩,難以打下去。這事必須處置,卻得等仗打完了去了。等仗打完了,朕把吳驥、王韶召回來,讓他們出出主意。尤其是吳驥,他主意多,一定能想到更好的辦法!」
宋朝的軍費開支佔了宋朝財政支出的六七成,是中國古代王朝中比例最高的。可是,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宋軍的戰力是中國古代王朝中最為低下的,很讓人無語。
軍隊必須進行改革,卻是不眼下能進行的。等仗打完了再來進行,才是最好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