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魯澤瞪大了眼睛,他終於看清了摀住自己嘴巴的那個人正是自己的老師,托尼格爾的伯爵,下意識地住了嘴。而這個時候布蘭多也看清了掉下來的另外幾個人:第二個和第三個滾落下來的是菲拉斯和勞倫娜,然後又一個人影滑落下來坐在他們身上,坐得最下面菲拉斯悶哼一聲,那是捧著厚厚的日記本的學者小姐,她從女騎士身上滾下來,一頭扎進雪堆中,忍不住哎喲叫了一聲痛。最後是一個體格高大的傢伙,但有點倒霉,直接一頭撞在了冰面上。布蘭多看著這位紅著額頭爬了起來,才認出對方正是萊納瑞特皇子。
「布蘭多先生!」
「伯爵大人!」菲拉斯和詩朵看清楚布蘭多後,立刻驚喜地叫了出來。布蘭多有點恨鐵不成地看著這兩個人,不過他也懶得叫他們噤聲了,因為外面那有如鐵犁犁過冰面的聲音正在從遠處倒回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必須馬上跑。
布蘭多鬆開小王子殿下,拔出大地之劍來到側道口,緊盯著外面正在滾滾向後蠕動的霜噬巨蟲的後半部分,他猶豫了片刻,大約盤算有多少機會,但最終還是開口道:「寇華小姐,這邊交給你了,麻煩馬上打開一條通道來,我來擋它片刻。」
「沒問題,人類先生。」寇華馬上點頭,開始準備施展法術。
小王子似乎終於意識到了自己闖了禍,面色有些蒼白地看著布蘭多。布蘭多回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足無措的學生。歎了口氣,他這輩子還沒給誰當過老師。對於這個唯一的學生也很珍惜,何況對方還是埃魯因的儲君,未來的國王。他拍了拍哈魯澤的肩膀,示意他放心,小王子在經歷過夢境之後已經成長了許多,先前的狀況也不全是他的錯,任人在那樣的情況下反應也不過如此,他以己度人。覺得不能再強求。
哈魯澤卻顯得十分激動,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老師,我和你一起留下來。」
「別胡鬧,記清楚自己的身份,表現得成熟些像個男子漢好嗎,你剛才那些幼稚的話我就不告訴公主殿下了。」雖然和未來的國王學生一起並肩戰鬥,這樣的事情聽起來非常具有誘惑力。尤其是接下來的戰鬥生死攸關,相信一定會給哈魯澤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但布蘭多並不想送死,他估算好了劇本,自己一個人對付霜噬之牙還有點機會,但要加上一個拖油瓶就是必死無疑了。
何況他也不太需要在哈魯澤心中的影響力。
小王子聽到布蘭多提到他姐姐,頓時面色一變。不敢再多說一句話,他怕他姐姐已經到了老鼠害怕貓的程度。
布蘭多回頭看了一眼,想要找個可靠的人將哈魯澤保護起來,他先看了看菲拉斯和勞倫娜夫婦,隨即搖了搖頭。這一對太不靠譜。但詩朵也不行,學者小姐自己都還是個在外事事都要依靠別人的千金小姐。何況她也沒什麼保護人的能力。最後他目光落在萊納瑞特皇子身上,猶豫了一下,開口道:「皇長子殿下,現在我正式將我國未來的儲君委託給你保護,我相信克魯茲皇室的信譽,想必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萊納瑞特微微一怔,他看了一眼站在布蘭多身邊的哈魯澤,點了點頭。布蘭多鬆了口氣,沃恩德大陸上貴族與貴族之間雖然時常勾心鬥角互相傾軋,但皇室之間的關係其實還是比較良好的,畢竟他們有幾個共同的敵人,一是分封的領主,二是強大的宗教勢力,最後再加上各個皇室之間經常互相通婚,其實或多或少會有一些親戚關係。不過這位克魯茲人的皇長子敢拿克魯茲皇室的信譽做擔保,還是讓布蘭多對其原本不可一世的態度的觀感改善了不少,眼下至少證明了他有自傲的資本,作為一個龐大帝國的繼承人不是個不敢承擔責任的軟腳蝦。
布蘭多進而想到這位皇長子或許是打算拉攏埃魯因了,畢竟從一開始他就和哈魯澤走得很近。
不過這與他無關,他看向安列克:「公爵大人,你隨我留下來吧。」
安列克眼皮都不抬,輕哼了一聲但也沒反駁,他大概也明白,布蘭多不相信他,不可能放他和小王子在一起,既然如此,他也懶得多費口舌。
寥寥幾句話的時間,冰道外面霜噬巨蟲之王紫紅色肥碩的軀體已經一環一環向後縮至最後一段,透過冰層已經朦朦朧朧可以看清它拖在最前面巨大的口器,布蘭多叮囑好其他人之後,走到側道口,二話不說舉起劍一劍就向霜噬巨蟲之王的其中一環軀體斬去。出乎他預料之外的是,大地之劍黑沉沉的劍刃輕而易舉地切中霜噬之牙的身體,但感覺好像切中了一層油那厚厚的表皮韌感十足,竟然沒切開反而差點讓劍刃彈了回來。
布蘭多目瞪口呆,大地之劍好歹也算一把聖劍,而且用劍的人可是要素開化的實力啊,用盡全力一劍砍傷去,竟然連條白印子都沒有,別說白印子了,砍上去連一絲凹陷都沒有,好像劍刃被反彈開的一瞬間,表皮就恢復如初了。
這是什麼變態的防禦力?
不只是布蘭多,這會兒寇華法術還沒準備完成,而躲在側道裡的其他人也都看到了這一幕,所有人都被震住了,就算不知道布蘭多手中拿的是什麼劍,但布蘭多的實力可是擺在那裡的啊,大陸近千年來最傑出的天才,二十歲就開化了要素,同時還是埃魯因新一代的劍聖候選人,他傾盡全力一劍,這條肥蟲子竟然連皮都沒破。
「伯爵大人,」詩朵臉都白了,一個勁地道歉:「對不起。都怪我們。」她以為是他們掉下來的響動才引來了這頭蟲子,當然。這個猜測其實也**不離十,只不過真正的元兇不是她,是布蘭多身邊的小王子罷了。布蘭多對她擺擺手,示意無妨,他後退一步,劍上白光聚集,然後再一劍斬了過去。
這一次布蘭多用上了穿刺打擊的技巧。擊破防禦的屬性終於生效,這一劍在霜噬巨蟲之王身上拉開了一條血淋淋的長口子——當然了。這長是相對於他們來說的,對於這頭boss來說,大約就和被針劃了一下沒什麼區別。不過劇痛還是讓霜噬之牙暴跳起來,它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身體的這一環一下從冰道中拱起,撞在天花板上,一下。兩下,布蘭多感到好像地震,頭頂上的碎冰末也龍龍父地直往下落。
「好了,人類先生!」這個時候寇華忽然開心地叫了一聲,她終於施展完那個神秘的法術,冰壁在她面前就像是變戲法一樣層層消失。少女向前走去,立刻在冰川下侵蝕出一條長長的甬道來。
「你們繼續,我來吸引一會兒它的注意力。」布蘭多一隻手扶著地動山搖的洞壁,一邊對其他人說道。霜噬之牙受到劇痛刺激之後已經不再一味的後退,而是直接轉頭向他們撲了過來。冰層對它來說就好像是水下一樣,根本不能阻擋它分毫。它前進時張開口器,大嘴巴裡面的數萬顆牙齒親親一咬合,就能在冰層下面挖出一個大洞來。
冰層卡卡嚓嚓碎裂的響聲就在他面前響成一片,布蘭多直聽得頭皮發麻,他瞟了旁邊一眼,哈魯澤最先進了坑道,然後是詩朵,勞倫娜和菲拉斯緊隨其後,最後才是那個克魯茲人的皇長子,看到這一幕布蘭多心中又升起幾分好感,臨危不懼,這傢伙還有幾份擔當。不過布蘭多想想也是,萊納瑞特是在歷史上留名的人物,克魯茲人其後數十年最著名的皇帝陛下,肯定不會是泛泛之輩。
所有人都進入了坑道之後,剩下的也就只有布蘭多和安列克兩人,布蘭多是不能進入坑道,寇華用魔法掘進的速度絕對比不上霜噬之牙,如果他也進去,最後肯定是大家一起玩完。他必須留下來吸引這怪物的注意力一段時間,然後再想辦法從那坑道之中溜走。
但很快布蘭多就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太逞英雄了,在他面前,冰層正在層層開裂,那看起來就像是幽藍色的冰面下面正在盛開一朵雪白的玫瑰一樣,只不過在場的兩人都明白,那不是什麼玫瑰,而是冰層下面越來越多的裂紋。
最終層層裂紋浮上冰層表面,讓冰層卡嚓一聲凸起,然後炸開碎裂,向前飛濺開來。布蘭多只看到眼前一花,無數牙齒像是從前面的冰牆上面長出來一樣,旋轉著向自己撲了過來,所有的冰塊都向後被吞入那些牙齒之中,然後露出一張蠕動的口器來,僅僅是這張口器的大小,就要叫他仰望——布蘭多感到惡臭撲鼻,但也心知肚明,這就是那頭霜噬巨蟲之王了。
「安列克,想活命就別耍楔招!」
到了這一步已經已經退無可退,布蘭多只能鼓起全身的勇氣,狂吼一聲一劍向那怪物的上顎刺了過去——蠕動的巨口像是一個由外向內層層密佈的同心圓,每一層圓都由無數利齒構成——布蘭多劍刺入的方向就是這張圓形巨口的上半部分,他先就已經試出了這東西的大概防禦,這一擊毫不猶豫直接用了上穿刺打擊,劍刃向上,一劍刺入這張巨口口中,差點直沒入柄,一股膿血噗一聲就從上面飆了下來,差點撲頭蓋臉地淋了布蘭多一臉。
這一劍可謂是傾盡了布蘭多的勇氣,他現在幾乎已經等同於站在了那怪物的口中,那怪物只要不顧疼痛一閉口,明天沃恩德就不再會有托尼格爾伯爵,只有霜噬之牙的排泄物。好在霜噬巨蟲的排泄物都是一些類似於冰晶一樣的物質,無色無味,還不算太過噁心。
但現在布蘭多還不好說自己賭沒賭對,他一隻手緊緊地握住劍柄,另一隻手也壓在那怪物佈滿利齒的上顎上,好在他穿著巴哈姆特的祝福,魔法手甲保護他這隻手沒被刺成篩子——同時他用腳死死抵住這怪物的下顎。不不讓這東西閉攏嘴,可惜血肉脛甲在安培瑟爾一戰之中已經完全報廢。現在他不過穿著一雙普通的軍靴,為了防滑還沒有加上金屬底,這一踩之下就讓布蘭多明白了什麼叫做十指連心——雖然他現在才知道原來這個詞也是可以用來形容腳的。
他感覺自己整個腳底板完全被刺穿,痛得簡直要抽搐,但好在那怪物也不比他好到那裡去,上顎被大地之劍插了一劍,痛得它簡直想要在這條冰道裡面打滾,它拚命地想要一口吞下那個卡在他嘴巴裡面的小東西。但可惜布蘭多也不是蓋的,他雙眼一黑,已經開啟了狂熱天賦,在雙倍力量的振幅下,愣是讓霜噬之牙沒能得逞。
布蘭多很清楚,霜噬之牙強在防禦,所以玩家才需要用魔法弩炮來對付它。但攻擊力也就是現階段一般boss的水準,甚至還要更弱一些,否則這戰鬥就沒法打了,玩家只怕要去投訴遊戲公司了。而在這裡也是一樣,布蘭多感覺這頭怪物的攻擊力可能也只比遊戲之中稍強一些,但也有限。遊戲之中這個階段還沒到開化要素水準的坦克都能扛得住這個boss,他一個開化了要素的戰士外加狂熱天賦雙倍力量振幅沒理由拖不住這大傢伙。
只不過遊戲裡坦克身後有一個完備的奶媽團,他這兒可沒有,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和這東西打持久戰,否則肯定要玩完。
「安列克。你還在等什麼?」
安列克當然沒等,只不過饒是他見慣大風大浪眼下也不由得有點傻眼。數人高的巨口就在面前,裡面密密麻麻的牙齒讓他想起自己地下刑室裡那些佈滿倒刺的絞盤,這張巨口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壓扁了的橢圓形,死死將布蘭多卡在裡面,他當然知道那個托尼格爾伯爵正在等自己出手,但此刻這頭老狐狸卻是面色變幻不已。
他很清楚,這個時候自己只要從背後一出手,對方就死定了。但問題是事實也擺在面前,布蘭多只要一死,下一個肯定輪到他,這頭霜噬巨蟲顯然不會懂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種道理。如果傳送類的法術還能施展的話,他倒是可以考慮丟下布蘭多直接跑路,但問題是自從進入靜思長廊開始,幾乎整個螺旋之廳所屬的區域完全處於恆定的次元錨籠罩之下,所謂施展傳送類法術不過是個妄想罷了。
他歎了口氣,對方顯然也是想清楚了這一點,才敢把背後交給他,除非他豁出去和布蘭多同歸於盡,否則根本不敢動這傢伙分毫。
想通這一點,安列克才陰沉著臉問道:「你想要我怎麼幫忙?」
「你有什麼法術能卡住這傢伙的嘴嗎?」布蘭多滿身是血地問道。
「有是有,不過能起多大效果就不好說了。」安列克答道:「你很清楚,你是要素開化的實力,連你擋下它都困難的話,我的法術不可能行之有效。」
安列克這麼說並沒有出乎布蘭多預料,事實上連安列克此刻的想法都逃不過他猜測,無非就是一個人逃跑或者是留下來和他綁在一條船上,而就算是最壞的情況下,如果安列克想要和他同歸於盡,但那其實也只是對方的妄想罷了。他手上還有流逝指針,隨時可以靠這東西撿一條性命,十倍時間流逝的加速下,整個世界對他來說基本和停滯了差不多,正是因為有這個,他才敢留下來拖時間。
「那你用一個冰牆術,把它嘴巴給封住。」布蘭多馬上說道。
「冰牆術?」安列克一怔,那東西用來擋擋地精還行,用在這東西身上有用嗎?
「沒錯,快放。」布蘭多吼道。
公爵大人十分不爽地哼了一聲,但手上卻不慢,拿著手杖比劃了一下,一道薄如玻璃一樣的冰面就出現在布蘭多身前,恰敲封住了霜噬之牙的口腔。不過安列克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個法術不太靠譜,因為不過才片刻,那道冰壁上就出現了明顯的裂痕。
但下一刻,他忽然看到從那巨蟲喉嚨裡湧出一股紫色的霧氣,但霧氣剛剛好被擋在了冰牆後面,安列克見多識廣,一下就認出了那是什麼東西:「石化噴吐!?」
「算你還有點見識。」布蘭多答道:「現在你的任務就是不斷加固這道冰牆,我們堅持半個鐘頭,就可以撤退了。」
安列克十分狐疑地看向布蘭多,心中愈發認定這傢伙就是黑暗之龍的繼任者,否則一般的霜噬巨蟲是不會擁有任何噴吐能力的,他怎麼能那麼精準地預知這頭變異魔物的能力?不過想歸想,他還是十分保險地問了一句:「怎麼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