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蕾雅環視四周,這片開闊的谷地又與先前峽谷的入口不同,至少不再能看到那些一片片高聳的幽藍色冰川,以及冰川與冰川之下狹長的開口與裂縫,地形不再錯綜複雜讓人眼花繚亂,沒有層次錯落的冰壁,與兩側向中央眼神的冰錐與冰梁,只剩下兩側陡峭的山壁與開闊的谷底,谷底積滿了從峭壁上滑落下來的鬆軟的積雪。
她一邊好奇地看著這兒的風貌,一邊拖著步子一瘸一拐地向峭壁方向走去,一腳深一腳淺,偶爾扯到傷口痛得直吸冷氣;她身上肩甲也少了一面,胸甲被撞得不成樣子,那樣子簡直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走了一陣,她抬起頭來看那些積雪的峭壁,這個峽谷像是長得沒有盡頭,向兩頭無盡延伸。芙蕾雅看看身後,那怪物已經越來越近。
她咬咬牙,一邊思索著手邊究竟有什麼東西可以利用,匕首丟在了蒼白之子身上,離開的時候忘了取下來,不過就算是拿回來,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派不上什麼用場。
手邊唯一的武器只剩下一直小心翼翼地保護好的獅心劍,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打開腰包,裡面裝著幾天份的乾糧,不過早已凍得跟鐵塊差不多了。下面是一瓶野莓醬,這東西是羅曼親手給她做的,連布蘭多都沒有,不過對於這東西芙蕾雅向來是敬謝不敏的,不是開玩笑,那位商人大小姐的烹飪水準向來和童話故事裡的老巫婆是一個水準的。
這倒不是她不會做,純粹是因為這傢伙常常突發奇想,在食材之中添加一些超出常規想像力的東西。
接下來是安蒂緹娜送她的爆炸水晶,一共六枚,其實原本是她與布蘭多一人三枚,但布蘭多拿這東西沒什麼大用。在昨天出發之前就全部送給她了,好叫她在伏擊行動之中能更好地應付突發情況。
看著這些東西,芙蕾雅有些悵然地摸了摸手上的戒指,內心略微平靜了一點兒,這枚紅寶石戒指最早是布蘭多送給她的,當日在離開布拉格斯時她擔心布蘭多的安危又將戒指轉送了回去。
而時隔一年。布蘭多再一次與她相見時實力早已今非昔比,自然也就再也用不上這枚戒指,因此又將戒指送還,這枚戒指在兩人之間幾度易手,對於少女來說有著更深一層的意義。
現在看來,她手邊能用得上的東西,也僅僅只有爆炸水晶與這枚戒指而已。紅寶石戒指能施展一次火球術,昨天早一些時候她在戰鬥之中已經施展過一次,眼下眼看要充能完畢。只不過昨天就已經證明了火球對那怪物沒什麼作用,想來爆炸水晶也難以寄托多大的希望。
芙蕾雅抬起頭,峽谷一側的峭壁已經近在咫尺,而她再回過頭,那銀色的怪物也追到谷底。兩人相距還不超過一里地,這點距離對於那怪物來說,就是彈指之間而已。
芙蕾雅吸了一口氣,緊張感好像又一次瀰漫在她心頭。但她忽然記起自己還有另外一件東西,連忙手忙腳亂地打開另一側腰包的扣帶。那枚沉甸甸的石板果然完好無損地躺在口袋之中。
她鬆了一口氣,這枚石板是布蘭多送給她的,她還記得布蘭多送他這枚石板時也說過那些古怪的話,什麼戰爭女神,什麼血脈,她都聽不懂。布蘭多也沒給她解釋,但這些東西和眼下的境況不謀而合,芙蕾雅心中忽然升起一絲希望,或許這東西能幫她脫離困境。
但可惜,少女很快發現這石板此刻還是和往日一樣。仍由她怎麼擺佈,就是無動於衷。或者說,表現得跟一塊真正的石頭沒什麼區別,只是在這個天候下,變得更加冰冷了一些。
芙蕾雅歎了口氣,不止一次懷疑布蘭多是不是搞錯了什麼,這明明就是一塊石頭而已……這樣的石板並不罕見,在沃恩德許多黑市之中都有人會用類似的符文石板來忽悠客人,從上古文獻到第一代女巫使用的符文石板不一而足,它們唯一的共同點是都是假的。
『布蘭多這傢伙不會也上當了吧……』
芙蕾雅一邊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好叫自己分心不那麼緊張,雖然縱使如此她還是哆嗦得厲害她自己先前作出這個決定時並未考慮這麼周全,但眼下她冒險的行動不僅僅是將自己,更是將所有人的命運都繫於自己一個人的決定之中。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個任性的指揮官,但她至少明白這一點,當所有人必須去做一次賭博來爭取絕境之中的唯一機會時,她就必須挺身而出,擔負起這個責任來。
如果她失敗,她可能不僅僅要面臨死亡更有可能面對質疑,甚至是給布蘭多帶來麻煩。
但她最終還是毅然選擇了這個賭博。
布蘭多想要的不是一個碌碌無為的芙蕾雅,她自己也一樣,同樣有那麼一刻,她好像明白尼玫西絲眼中的期望是什麼。
她最後試著將額頭上的鮮血塗抹了一些在石板上,就像一些騎士小說中寫的讓神器認主的必要過程一樣,雖然這看起來有些蠢,而且確實她最後也失敗了石板仍舊沒有一點改變。
一時間少女不禁有些沮喪。
但下一刻,她忽然止住腳步。
芙蕾雅靜靜地抬起頭來,視野之中果然映入了那道銀色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那怪物竟然已經繞到了她前面。不過這麼短短一會兒而已,她沒想到自己的速度和對方的差距竟然到了這個程度。
但這一次她並未立刻後退,或者是轉身就跑,而是緩緩將獅心長劍出鞘。
少女雙手握劍,站定了,像是安定了心神,用淺褐色的眸子堅定地看向對方,用劍尖指向這頭銀色的怪物。
「不跑了?」那銀色的怪物裂開的大嘴之中發出一個空洞的帶著嘲弄意味的聲音:「不顧自身安危將我引導這個地方來,是想要犧牲自己的生命來挽救自己的同伴麼?」
「按照你們人類的準則來說。也算得上偉大了吧」
「只可惜這樣的行為,在漫長的時間流與整個世界之中,根本什麼都算不上。你的選擇,也注定毫無意義。」
芙蕾雅靜靜聽這怪物將嘲弄的話說完,也借此機會在緩緩平復身上的傷痛,她聽了之後不為所動。只靜靜地答道:「廢話少說,怪物。」
這回答讓怪物微微一愕,隨即發出一陣狂笑。
「你想說什麼?你不會真以為自己就是戰爭女神了吧,你只不過血液之中還流淌著稀少而斑駁的血脈而已,但那對你來說根本毫無意義。」銀色的怪物輕蔑地答道:「好了,小姑娘,遊戲對於你來說已經結束了。」
它舉起手,右臂化為一道銀刃,直接向芙蕾雅掃來。
芙蕾雅先前已經見過這一招。她雙手舉劍一格,噹一聲架住對方的手刀,只可惜她算準了劍勢,卻沒算準自己與那怪物之間的力量差距,獅心劍與那怪物的右臂一接觸,她立刻感到不妙,彷彿排山倒海一樣的力量從刀劍相接的位置傳來,甚至還來不及反應。她直接被這一記手刀拍入了雪地之中。
芙蕾雅重重地撞入積雪之中,雖然是鬆軟的雪地。但這一下撞擊卻比她之前經歷過的每一次都要猛烈,她幾乎可以感受到胸甲向後形變,擠壓肋骨,然後將之折斷,折斷的肋骨倒插入肺葉之中,立刻讓少女不可抑制地噴出一口血來。
「哇」芙蕾雅吐出一口血。卻忍著劇烈的疼痛下意識的向旁邊一滾,那怪物果然化刀為鞭,一鞭掃中她原本所在的位置,掃得雪末飛揚。
銀色的怪物大約是沒料到區區一個白銀階的傢伙竟然會如此機敏,它微微一怔隨即恍然。原來這些都是它先前用過的招數,只不過被眼前這個小姑娘看了一眼,就牢記在心中了。
既然已經意識到這一點,它馬上變化了招數,乾脆將右手化為一根長矛,向芙蕾雅翻滾的方向擲了過去。
它事先計算了提前量,不出意外芙蕾雅絕不可能避開這一擊,然而雪地之中忽然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一對金色的光翼從中綻開,翅膀輕輕一扇,就帶著芙蕾雅離地而起,堪堪躲過了這一擊。
「不完全形態的戰爭女神?」銀色的怪物抬起頭,芙蕾雅已經扇動著翅膀飛到半空中,她眼中一片銀光,額頭上的女武神印記也再一次閃現,熠熠生輝。
她曾經在騎士大賽上不經意之間展示過這樣的力量,其後又在安培瑟爾的戰場上再一次使用,這是她第三次在實戰中激發女武神印記,這一次,顯然要比前兩次純熟了許多。
自從她從布蘭多手上拿到力量之石後,力量進境一日千里,在進入米洛斯之息以後,事實上已經堪堪進入了白銀上位的水準,而此刻更是一躍進入黃金領域之中雖然是憑借外物的力量。
乘銀色的怪物略微一怔的當口,芙蕾雅絲毫不敢怠慢,她一振雙翼,直接轉了個身就向峭壁方向飛去。
「想跑!」銀色的怪物沒想到自己一愣之下這人類小姑娘竟然又開始逃竄,不禁又驚又怒,趕忙追了上去,但女武神化之後芙蕾雅的速度快了許多,很快就靠近了峭壁。
在貼近峭壁的一剎那,芙蕾雅忽然一頓,在半空中繞了一個圈,從那銀色的怪物左邊繞到了右邊的山壁之上。
那怪物抬起頭,好像立刻明白了少女企圖,它驚怒道:「你敢!?」
芙蕾雅看都不看這傢伙,當然,這位來自布契鄉下的少女這會兒緊張得要死,生怕漏過一個步驟,也不敢去回答任何問題,更遑論出言嘲諷了。
她從白皚皚的積雪上一掠而過,繞到那怪物的身後,然後舉起手來,右手中的紅寶石戒指閃閃發光。『flame』一個陌生的詞彙從她口中吐出,戒指上火光一亮,一枚臉盆大小的火球已經呼嘯而出。
火球對於那怪物來說沒有任何攻擊力,但這並不代表它沒有威力,事實上當它拖著長長的尾跡直射向那怪物頭頂的峭壁時,很快就展示出了這個法術真正的可怕之處。
火球命中的地方之上是一片厚厚的積雪,而法術正好是在下面支撐積雪的巖壁上炸開,火球爆炸時產生的巨大的火球幾乎瞬間讓巖壁開裂,上面的積雪滾滾而下,眼看就要產生異常雪崩。
但這還沒完。
芙蕾雅先前從積雪上一掠過時,依次將六枚爆炸水晶依次丟在了雪堆之上,火球爆炸時產生的劇烈魔力波動一瞬間就引爆了這些原本就不穩定的能量聚合物。
那一剎那,山壁之上忽然連續亮起數個明亮的光團,爆炸聲幾乎震動了整個山谷,支撐在積雪下的巖壁頓時分崩離析,而上面的萬載寒冰就好像是決口的洪水一般奔騰而下,直向那銀色的怪物撲去。
「啊啊啊啊,該死!」銀色的怪物終於發出一聲憤怒的尖叫。
但芙蕾雅忽然瞪大了眼睛。
因為那怪物的怒吼非是因為驚恐,而是因為受到戲弄的憤怒。它很快埋下頭,背後像是水滴一樣延伸出四條長長的水銀細帶,這些金屬帶轉眼之間就變成兩對長長的銀質羽翼。
它會飛!
「糟了……」少女心中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