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山位淮山西麓,要不是王相治柴山頗有成效,那禮山便是隨州控制區域的東部邊緣。
禮山境內丘山林壑,七分山三田地,特別是從柴山往禮山過來,山勢很險,換成兩年前,很難想像上千輛輜車能如此輕易的從淮山腹地出來。
禮山守將羅文虎兼知禮山縣,為羅獻成的遠堂族侄,後給羅獻成收為義子。
羅文虎讀過幾年書,後因羅獻成早年販運si鹽殺人之事而給誅連坐過幾年監牢,而隨羅獻成起事。他文武皆全,早年很得羅獻成的信任跟重用,與王相關係也好。
只因羅獻成成年的兩子早年戰死戰場時,羅文虎酒後失態稱羅獻成必傳位於他,叫鍾嶸告了一狀,羅獻成從此對他有了戒心。雖說沒有徹底奪去他的兵權,也將他踢到禮山來,離開隨州軍的中心;這兩年羅文虎在禮山過得戰戰兢兢。
雖說柴山第二拔糧草從禮山借道來得額外的快,羅文虎倒也沒有起疑心:王相這些年治政的水平有目共睹,要不是王相大搞屯田,長樂軍也沒有辦法在隨州站穩腳,柴山糧草運得快,只能說明王相準備充足。在羅文虎看來,王相看到北燕兵馬不多日就能拿下荊州,天下大勢盡在北燕之手,有意跟叔父羅獻成和解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有今天地位的,誰都不會是茅坑裡的石頭,識時務才是俊傑。
既然如今天下大勢盡在北燕之手,而叔父羅獻成又附北燕得封襄陽王,羅文虎對襄陽王的爵位就不再那麼重視。羅文虎也想化解叔父羅獻成對他的戒心,好在北燕南下時多撈一些戰功,說不定將來也能封個世襲的伯侯,不用什麼事都看叔父的臉色。
王相在戰前在信裡對叔父羅獻成惡言相對一事,羅文虎是清楚的,但他也沒有多想,而叔父羅獻成還能繼續容王相守柴山,在他看來,叔父還是很器重王相的,現在王相能服軟,什麼事情都好說。
羅文虎還希望王相與叔父改善之後能替自己美言幾句,王相率糧隊過禮山,羅文虎倒是熱情的出城來相見……
羅文虎一身儒服,乘車在十數扈從的陪同下,往停在禮山城東鶴東暫歇的糧隊行來,與王相相會,也算是盡地主之誼、故友之道。
王相陪同唐復觀站在鶴塘東的桑樹之下,看著乘車從遠處過來的羅文虎,悄聲說道:「羅文虎對羅獻成並無忠心,若能為淮東所用,奪隨州應能成為助力……」
在確認黃祖禹、周斌率押糧兵馬過棗陽之後,不管黃祖禹、周斌能不能順利襲得樊城,曹子昂、周同率柴山兵馬主力打禮山、再打隨州的計劃就同時啟動,而不會再有更改。
派黃祖禹、周斌襲樊城是險計,是要將荊襄的敵兵都關起門來揍之,曹子昂率柴山兵馬主力,則是要確保整個荊襄戰事的發展不會因意外因素而脫離控制。
唐復觀率一旅精銳扮成押糧兵馬及民夫與王相先行,而曹子昂、周同及孫壯率崇城軍及騎營第三旅主力,也已經進入禮山境內。
只是羅文虎在禮山根本沒有想到東面的柴山會出問題,禮山與禮之間的大路小徑,都就叫淮東探馬、暗哨早一步控制。
不要說柴山兵馬主力離禮山還有一段距離,以羅文虎此時的警惕性,只怕四萬兵馬接近禮山城十里,羅文虎都可能沒有覺察。
唐復觀思量王相的建議,心想拿下禮山並不困難,羅文虎在禮山就三千多雜兵,禮山城池又矮,還沒有護城河,硬打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關鍵還是怎麼打隨州……
隨州城是羅獻成的老巢,羅獻成這些年來也用盡心思經營隨州城。
隨州城池險固、深壕重城不說,羅獻成在南北兩線兵力緊缺之時,依舊還將他的一萬嫡系精兵留在隨州守老窩。
黃祖禹、周斌最遲不會拖過今晨對樊城發動奇襲。而他們現在扮成運糧隊伍,就算不打禮山,而是趕去偷襲隨州,還需要再走兩天的路——希望兩天之後,隨州對樊城發生的變故還沒有警覺,十分的不現實。
要是羅文虎願意配合,那對隨州能用的計策,就會有更多的選擇。
唐復觀想了想,說道:「那請王大人先將羅文虎穩定,實在不行先扣下,我這就派人去請示曹帥……」
羅文虎雖說給羅獻成冷落,但也是隨州軍的核心人物,能不能赦免其罪、拉攏他投誠效力,這需要曹子昂來做決定。
運糧兵馬緩慢前行,王相與羅文虎學古時雅士,在鶴塘北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在桑樹下鋪布為席,擺壺飲宴,左右僕役伺侯,暢談文事,也甚為暢快。
不知不覺,太陽西斜,唐復觀披甲走來,朝王相抱拳說道:「糧隊已過前柵河,這日頭不早了,還要趕夜路去隨州,我們是不是去追上前隊?」
羅文虎酒量大,飲了半天,只是微酣,站起來才看到左右多了許多甲卒,隱隱的將他們圍在裡間,指著這些甲卒跟王相笑道:「王相你膽子越來越小了,走個夜路還要這麼多甲卒保護你……」招咐隨行的僕役,準備回禮山城去。
羅文虎是給王相刻意領到地勢低處鋪席飲酒,不要說周圍站起來才能看到的甲卒,他還沒看到運糧兵馬對禮山城實際已形成隱隱包圍之勢。
「哦,離開禮山之前,有一位貴客要引薦給文虎認識,文虎可有再延誤片刻相見?」王相問道。
「誰哦?」
這會兒數十騎快馬馳來,曹子昂跳下馬來,看向羅文虎,問王相:「這位就是禮山羅文虎?」
羅文虎看來人身穿鑲銀細鱗甲,氣軒不凡,這樣的人物要是隨州軍裡,他不可能不認識,再看隨來人馳來的數十騎兵應是扈兵,個個彪健梟勇,跨下戰馬也高大神駿——羅文虎身體裡不多的酒意這時也醒之一盡,下意識按住腰間的佩刀,喝問:「你是誰?」
容不得羅文虎掙扎,左右甲卒已經擁上來將羅文虎及隨行扈從繳了械,曹子昂看著羅文虎,淡淡的說道:「我是曹子昂,想必你在禮山聽過我的名號……」
羅文虎傻了一般的愣站在那裡,林縛使曹子昂守廬州,淮東有三萬精銳在廬州受其節制,絕對是淮東一系的實權人物。
曹子昂此時不在廬州坐鎮,也不在林縛身邊出謀劃策,卻突然出現在禮山,突然站在自己的面前,還跟王相站在一起……
羅文虎就算是傻子,也知道王相早就叛投淮東了,引淮東兵馬從柴山潛入!
羅文虎打了一個冷戰,彷彿驚醒似的要朝王相撲過來:「你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枉我與你知心相交……」羅文虎也有勇力,但畢竟不是以武勇擅長,剛要掙扎開就給身後的甲卒按倒在地。
曹子昂揮手叫甲卒將羅文虎放開,說道:「想你也猜到,之前去隨州、又經隨州轉去樊城的押糧兵馬以及這次已抵禮山城下的押糧兵馬,皆是我淮東精銳所扮——也不妨告訴你,除前驅萬餘兵馬,就在丹霞坡之後,我淮東更有四萬精兵今夜就要西進襲打禮山、羅大人早年被迫淪為流寇,但尚能勤政愛民,此時又能助我軍奪隨州,何去何從,羅大人該做一個選擇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羅文虎喃喃自語,有王相配合,淮東能派三五千精銳穿越淮山到柴山境內潛伏下來,他相信,但聽曹子昂說差不多有五萬淮東軍已經進入禮山境內,羅文虎下意識的認定曹子昂在說大話……
可不單單是兵馬潛進來的問題,人要徒步翻越淮山也不是那麼困難,淮山之間畢竟還有些險辟小道曲曲折折的相通著,但五萬兵馬的補給呢,總不能叫王相在柴山憑空變出來吧?
想想又不對:兩次從眼前通過的押糧兵馬加起來就有一萬人之多,雖說羅獻成叫王相從柴山再繳十萬石糧草有些誇張,但王相第一次運過去的糧草,兩千輛輜重,的確有兩三萬石之多,這一回千輛輜車所載糧草少說也有一萬石——想起來王相治柴山再能,也不大可能從柴山這個窮鄉僻壤變出這麼多的餘糧來!
僅這三萬石糧秣,就足五萬兵馬消耗十天半個月的。
羅文虎愣在那裡……
「請羅大人往丹霞坡走一趟便知!」曹子昂不跟羅文虎多費口舌,叫人將羅文虎押去丹霞坡去看已進入那裡的柴山兵馬主力,又與王相說道:「黃祖禹、周斌已經拿下樊城,我叫孫壯率騎兵速去樊城匯合黃祖禹、周斌他們——我雖然叫孫壯盡可能從隨州外圍繞過,但想要一點都不驚動隨州守兵,很難。羅文虎要是願為淮東所用,you隨州兵馬來援禮山或者冒充禮山兵馬逃去隨州,確實能減輕打隨州的難度。不過,就算強攻隨州城,也不打緊……」
孫壯率騎兵趕去樊城,就算路上一點都不耽擱,也要兩天時間,差不多能趕陳芝虎將其部在舞陽的駐軍南下之前進入樊城。
這時候已經不能吝嗇馬力,哪怕在途中將幾千匹戰馬累死,只要在燕胡援兵主力合圍樊城之前,孫壯能先一步進入樊城加強樊城的防守,卡死樊城這個要衝之地,將燕胡兵馬切割開來,就能徹底的奠定荊襄會戰的勝局——
接下來就是淮東軍在黃州的主力往北打,而柴山兵馬主力則往西打,一直打到樊城,與孫壯他們匯合,荊襄會戰就會進入尾聲……
隨州能不能順利的攻下來,不是什麼大問題。
從柴山往隨州,曹子昂還有近四萬精銳可用:無論是羅獻成從淮山北麓回援,還是鍾嶸、陳韓三棄鐵門山、鳳山北上,曹子昂在隨州周圍都能從容的圍點打援。
而羅獻成從淮山北麓回援,鳳離營與董原的壽州兵馬則可以從淮山與桐柏山之間的通道打進來;而鍾嶸、陳韓三棄鐵門山、鳳山北上,則意味著鄂東防線東翼會出大缺口,叫林縛能率淮東軍主力以及池州軍能夠從這個缺口長驅北上。
羅文虎願不願意投誠都不太重要,不過隨州軍沒有參與屠戮南陽,還算比較乾淨;再者荊襄會戰結束之後,總不能將所有的俘兵都殺個乾淨,現在就要考慮如何收編等問題。
王相出身隨州,既然他能為淮東所用,而且又立大功,那他在隨州的許多故舊,只要沒有大過,淮東自然要給他顏面,這才是制霸之道……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