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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北海霧 第四十八章 心戰前傳 文 / 貓膩

    第四十八章心戰前傳

    海棠看似痛苦的輕嗯一聲,再次潛入冰涼的湖水底部,想要驅除體內焚焚燃燒的那團火焰,她的身體翻滾著,平伏著,游動著,從湖面上看去,就像一條白魚正用優美的姿式不停游動。遠處的魚兒也跟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游動在她赤裸的身體旁邊。

    許久之後,湖上炸開一道白色的水花,海棠破水而出,掠至湖邊,一陣清風蕩起,她已經穿好了那件粗布衣裳。

    這個女子生的並不如何美麗,但眉眼間總有一股子淡淡的鄉野味道,十分可親,她的那雙眸子異常清亮,映襯著湖面的白鳥沙渚,此時卻多了兩絲怒火。

    「范閒,我要殺了你!」

    很明顯,這次逼毒依然以失敗告終。

    范閒從冥想的狀態中醒了過來,信步走在營地之中,北齊方面的伏兵已經被黑騎屠殺殆盡,沙場上那些屍首就是最好的證明,此時已經有使臣越過了霧渡河,向北齊方面表示最強烈的抗議。

    「有些遺憾。」王啟年跟在他的身後,歎氣說道:「好不容易算準了對方出手的地點,可以將肖恩的死亡推到對方劫囚身上,各種證據也已經安排的極為妥當,肖恩的死亡本在大人的計劃之中,不料卻被那個女人壞了大事。」

    范閒搖搖頭,走到一株樹下,看著遠方山谷裡緩緩飄過來的霧氣,輕聲說道:「或許,我也壞了她的大事。肖恩雖然沒有在正確的地點,正確的時間死去,不過也好。至少讓我知道了他心裡藏的究竟是什麼。」

    「用刑吧。」王啟年開始出餿主意。

    范閒盯了他一眼,冷冷道:「陳萍萍都用了二十年的刑,都沒有撬出來,你以為這短短兩天,我們就能有進展?」

    「那怎麼辦?真把肖恩交給北邊?」雖然不知道肖恩究竟知道什麼,但王啟年從一位監察院官員地立場出發,實在是很不願意將這個藏著秘密的陶罐雙手送給北方的敵人。

    「先交給北齊吧,反正那邊想殺他的人也很厲害。想保他的人也挺厲害。」范閒皺緊了眉頭,心想難道真的要動用那個箱子?可是箱子並不在自己身邊,五竹叔也不知道在哪裡。

    「不想這些了。」范閒搖搖頭,「明天就準備過霧渡河,要小心一些那個叫海棠的女人,如果在國境之內肖恩被殺,責任全部是我們的。」

    「要不要派出黑騎去清除目標?」

    「你今天盡在出餿主意。」范閒咳了兩聲,發現胸腹間依然有些疼痛。扶著樹幹說道:「如果是兩軍對陣,就算是位大宗師,遇見列成陣列地黑騎,也只有飄然遠走,但如果動用黑騎去搜人。只怕會被那位姑娘的短劍,悄無聲息的一個個斬了。」

    「你很有自知之明。」

    前方的山路傳來一個微感恚怒的聲音,一個微濕長髮披肩,身著粗布衣裳的女子。盯著范閒。

    此處離營地有十來丈遠,虎衛因為勞累一夜,被范閒命令去休息,王啟年看了范閒一眼,心頭大驚,知道這就是早上險些殺死范提司的那位九品上高手,北齊海棠!

    范閒面色平靜,一揮手說道:「你回去。」

    王啟年屁都不放一個。悶頭悶腦地就往營地跑了回去,心裡想著得趕緊把高達那幾個沉默高手都喊起來,黑騎那邊的馬群今天集體發情,不知道中了什麼邪。

    范閒微微偏頭望著海棠,輕聲說道:「你不怕他去喊幫手?」

    「你不怕我馬上出手殺了你?此時不是晨間,我相信能在三合之內,將范公子斬於劍下。」

    「你可以試試……如果你身上地毒清了的話。」范閒的語調顯得有些輕佻。

    海棠輕咬嘴唇,雙眼清亮望著范閒。一片怨恨。半晌後才迸出兩個字來:「無恥。」

    范閒輕輕舔舔微干的嘴唇,雙眼微瞇望著海棠。一臉無恥,很快地回應道:「多謝。」

    「把解藥給我。」

    「憑什麼?」

    「不給我就殺了你。」海棠惡狠狠說道,范閒卻眼尖地發現這位姑娘家的眼神裡有些慌張。

    「殺了我,你就天天在北海水裡泡著吧。」范閒顯得有些肆無忌憚。

    談判破烈,誰也不肯服輸,誰也無法進行下一步地利益互換,這一對男女大眼瞪小眼,就像兩個鬧脾氣的小孩子一樣,在山路樹下互望著,看著有些滑稽。

    「你殺了肖恩沒有?」海棠忽然轉了話題,看著他說道:「如果你是顧忌我的存在,我可以當作不知道這件事情。我此次南來,不是為了阻止你殺他,其實你我有共同的目地。」

    范閒搖搖頭:「我確實很想殺死肖恩,但是既然你想殺他,我就得保住他的性命。」

    「為什麼?」

    「沒有原因。」范閒自然不會告訴對方,自己也很想知道肖恩心中那個秘密。

    海棠大怒,珵的一聲拔出劍來,今日之劍再無自然柔美之意,劍氣沖天,竟是將身邊一株無花新芽之樹精準無比地從中斬斷。

    范閒的眼角抖了兩下,臉上雖然依然是一片平靜,但內心深處實在是很駭然,這村姑如果真要殺死自己,此時身邊沒有黑騎,也沒有虎衛,還真不知道該如何。

    忽然間海棠的眉尖抖了一抖,往山路後方走去,回頭對范閒說道:「我不喜歡和這些閒雜人等打交道,你來不來?」

    「來不來?」這是怎樣的一個邀請?是死亡的深淵。還是甜蜜的糖堆?

    范閒卻是微笑著負手於後,跟著走了過去。身為監察院官員,像他這般胡鬧地人,確實沒有第二個,往嚴重裡說,這是一個不把自己生命當成重要事物的不負責任地行為。

    看著一男一女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路盡頭,唰唰數聲響,幾個人影從林梢枝頭草後飛了出來。匯聚到一處。高達身負長刀,皺眉望著山路那邊,向王啟年問道:「王大人,我們應該跟上去。」

    王啟年臉上現出微微擔憂:「大人絕世英明,就是過於好色了些。」

    范閒自然不是因為貪圖海棠的美色,才會色授魂予地跟了過去,只是他知道,接下來與這女子的談話斷不能落入外人耳中。不然這位海棠姑娘一定會惱羞成怒,不再受自己的威脅,死也要將自己殺掉。

    「這個毒我可以解。」范閑靜靜望著半倚在樹上的女子,看著她身上那件微有濕意地花布衣裳,「但我需要你地一個承諾。」

    「我不接受你地要脅。」

    「不是要脅。」范閒臉上浮現出一股微微憂傷地神情。「我是慶國監察院官員,姑娘你深入國境,妄圖殺害我押送的重犯,所以我必須用盡所有手段。來阻止你。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難道你以為我自己會覺得很光彩?」

    他的唇角適時現出一絲自嘲的笑容。

    海棠微微一怔,安靜半晌後忽然說道:「你需要我承諾什麼?」

    「此處到霧渡河北面,應該還有一天的行程,我希望姑娘不要在這一天裡出手。」

    海棠靜靜望著他,說道:「你明明知道,一旦進入大齊國境後,我就不能再出手。」

    「為什麼?」范閒表現的很驚訝。

    「因為……我是大齊地子民。我必須為這個國家的百姓考慮,我不可能在自己的國家裡,破壞此次的協議,一旦惹得皇室震怒,兩國再次開戰,死傷的,終究還不是那些手無寸鐵地百姓。」海棠眼中浮現出淡淡憂色,「但是我不想讓肖恩活著回到北齊。」

    范閒滿臉平靜聽著。心裡卻是漸漸有了分寸。看來真如司理理所說,眼前這位九品上高手。真是個村姑習性,悲天憫人?這是范閒最喜歡自己的敵人所擁有的良好品德。

    「你為什麼要殺肖恩?」很奇怪的,海棠地眼中露出一絲不贊同和厭惡的神色,「難道你不知道,如果肖恩死了,你們那個落在朝廷手裡的高官,也會死掉?」

    范閒默然,當然不會告訴對方自己骨子裡最陰暗的那一面,微微笑道:「不是沒有殺嗎?就算肖恩死了,也是你們北齊的責任,你們出兵潛入國境,難道洗得脫嫌疑?至於言公子那塊兒,我相信自己能將他帶回慶國。」

    他頓了頓,又好奇問道:「姑娘為什麼又要殺死肖恩?」他的表情有些天真,甚至有些愚蠢。

    海棠厭惡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不需要向你解釋。」

    范閒聳聳肩,從懷中取出一枚藥丸,輕聲說道:「姑娘中的……春藥,是在下自行研製的,用真氣逼不出來地。」說完這話,他便將藥丸遠遠扔了過去。

    海棠面上一怒,旋即一羞,反覆再怒,臉色竟是變幻無常,接著藥丸,看著他冷冷說道:「我並沒有答應你,為什麼你肯將解藥給我?」

    范閒歎了一口氣,將身子轉了過去,將自己寬實的後背對著後方那位女子,手輕輕扶著一丫新枝,看著山谷中初綠將染群峰,看著遠處山坡上的點點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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