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靖王世子
樓中眾人早已看的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打架見過,但堂堂大族子弟親自下場卻沒見過,就算有人運氣好,見過這種罕見場景,估計也沒有見過如此光明正大以二敵一的戲碼。
就連籐子京也有些鬱悶,雖然自己比郭家那名高手要弱不少,但少爺弄這一出,卻是讓自己也很沒面子。
忽然間,他心頭一動,想到先前看似滑稽的場面——少爺居然能看清如此繁複的局面,並且……那一拳看似胡鬧,實際上力量和角度卻是準確到了一種很恐怖的程度——他再望向范閒的目光,此時就多了一絲敬畏與驚歎。
在眾人的目光護送下,范氏一行人正要下樓,樓角一間雅座被人推開,幾個人推門走了出來,想來是聽見外間爭執後,出來看熱鬧的,其中一位滿身貴氣,衣著華麗之人看見范若若後,眼睛微亮,走上前來,行禮道:「若若妹妹今日有閒出府,倒是少見。」
來人面相英俊,濃眉清目,鼻挺唇薄,看上去真是一表人材。
范若若微驚行禮道:「世子居然也在。」接著趕緊將范閒介紹給對方,范閒沒有想到這位便是與自家交好的靖郡王家的世子,寒暄了兩句。
靖郡王與范家向來交好,所以對對方的家庭頗有瞭解,范若若一介紹,郡王世子馬上猜到了范閒身份,不由微感吃驚。
他見范閒言談中不卑不亢,骨子裡更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自信,偏生面上的微笑卻是如此溫暖可親,不由覺得十分舒服。
便在此時,那位宮中編纂郭保坤也過來給世子請安,又有閒雜人等將郭范兩家先前的小衝突在世子耳邊說了一遍。世子聽後,大感興趣,對范閒問道:「兄台似乎對讀書人有意見。」
「人人皆可讀書,人人皆是讀書人。」范閒向世子行了一禮,回答道。
在他的心目中,沒有這個時代的階層劃分概念,也不認為念些八股,便成了超脫工商俗流之輩:「我也讀書,怎敢對讀書人有意見……只是……」
他微笑繼續說道:「我對所謂才子很有意見而已。」
此話一出,樓中眾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想看這個使黑拳的高門子弟又會有什麼新鮮說法,連郡王世子也極有興趣地請教道:「兄台為何看不起所謂才子?」
郡王世子還算有禮貌,但是由於范閒並沒有正式的認祖歸宗,所以在這種場合裡也只好稱兄台而不提其餘,至少沒有提到他的姓氏。
范閒很理解這個社會裡的規矩,並沒有絲毫生氣,微笑解釋道:「之所以對才子有意見,是因為覺得如今風氣大謬,讀書人似乎只要肯多去去青樓,就成了才子。這才子的味道,只怕脂粉味太多,書卷氣太少,於國無益,倒是讓那些婦人掙了好處。」
這話雖然有些尖酸,卻不是如何毒辣,倒有些像在說笑。
郡王世子打了個哈哈,酒樓中人也哈哈哈哈,這椿事便算揭過了。畢竟在別人眼中,這個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的范家少爺,似乎與郡王世子有幾分交情,而郭保坤那方,打架似乎也不是范閒的對手,罵架也不是對手,只好恨恨作罷。
靖郡王世子邀范閒入內飲酒,范閒托辭回府婉拒,只是訂好了後日再聚的活約,范家一行人便下了酒樓。
甫出酒樓,將要上馬車之前,那位名叫賀宗緯的書生卻趕了下來,望著范閒的雙眼,很誠懇地說了一聲謝謝。
「所謝何事?」范閒微笑問道。
賀宗緯笑著答道:「我向來自號蔑視權貴,並以此自矜,今日閣下一語點破,方才知道,原來自己只不過是喜歡這種感覺而已,骨子裡依然是脫不了那些俗套的。」
范閒微微皺眉,覺得此人姿態變化的也太快了些。
雖然他並不喜歡這個貌似耿直的讀書人,但畢竟衝突的起由實際上是對方為自己這個「紅樓夢作者」打抱不平,所以笑著開解道:「每個人的身體裡都有怯懦的那部分,只不過往往需要某些事情將這部分逼出來,這,便是所謂儒袍下面的小。今日在下也是胡謅,還望兄台不要見怪。」
「儒袍下面的小?」賀宗緯似有所思,醒過神來,又是深深向范閒身旁的范若若行了一禮,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上樓。
范閒瞥見這黑皮書生的臉似乎有些發紅,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滿臉揶揄看著身邊的妹妹,哪知道范若若臉色平靜無波,就像剛才那個黑臉書生根本沒有來過一般。
知道賀宗緯只是單相思,范閒也沒有多少同情,在他的計劃之中,自家妹子將來要嫁的夫婿,不見得要入侯拜相,但一定要自己妹妹喜歡才行。
范閒離開後,郭保坤、賀宗緯那一桌文人面上無光,也離樓而去。一石居三樓開始漸漸回復了平靜,只是各桌的客人還在議論先前范府的那位少爺,都說從來沒有聽說司南伯家還有這麼一位人物,都在猜測是范小姐的表親還是什麼。
靖王世子自然知道范閒的身份,只是也不可能去和房外那些閒人說道,倒了杯酒自己緩緩飲了,幽幽歎道:「都說太子喜好文學,常與清流交往,如今看來,他交往的這些人之中,連個像樣的人才都沒有。」
一位幕僚在旁斟酌少許後說道:「那位賀宗緯是曾文祥的學生,明年科舉是一定中的,不知道這人如何。」
靖王世子搖搖頭:「這位賀宗緯才氣是有的,但稟性卻……」他其實先前在廂房內就聽見了外面的對話,此時想到聽到的那句風骨之評,呵呵笑道:「風骨確實差了些。」
幕僚也在一旁笑道:「那位范大人藏了十幾年的私生子,倒著實有趣。」
靖王世子拍拍手中扇子,正準備贊上一讚,忽然想到先前范閒揶揄人的話語,趕緊將扇子放回桌上,笑道:「那郭保坤仗著家中父親權勢,自己又與太子交好,所以不把范府放在眼裡,這等庸鈍之輩,居然還能活到現在,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