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阿一(3)
好的食材,對於廚師,那就是戰士手裡的槍,女人包裡的鏡子,農夫家裡的婆娘……
無論對於富臨飯店,還是其他的香港高級食肆,來自日本的干鮑都是必不可少的,不僅因為日本北部一帶的深海,海深而水清,鮑魚生長得特別鮮美。最主要的,還是與日本擁有專門曬制鮑魚的技術有關,其秘方並不外傳,故而別處即使有質素極佳的鮮鮑魚(如南非、紐西蘭等地),也無法曬出日本干鮑的效果。
這是個很有趣的事情,中國是吃鮑魚最多,也最喜歡吃鮑魚的國家,但日本干鮑才是世界上製作的最好的鮑魚,富臨飯店的招牌菜《阿一鮑魚》也始終選用的是優質日本鮑。然而,隨著人們食用鮑魚越來越多,鮑魚的體積也就變的越來越小,一隻三頭干鮑需要3斤重的鮮鮑才能曬出,這麼大的網鮑,在海裡正常生長,最少也要30年。
雖然富臨飯店使用的鮑魚重量也在逐年降低,但作為一名廚師,不管是李文基還是楊貫一,還是希望能夠使用更好的鮑魚來烹飪。
劉子青在給富臨飯店的傳真中,聲稱有數百隻三頭網鮑,李文基原本是不相信的,但哪怕只有十隻,來上一趟也不算虧,師傅讓他來,他也就來了。
對李文基來講,10只或者100只三頭網鮑雖然珍貴,但經過他手的三頭鮑不知凡幾,早年也不是沒有做過一頭鮑和兩頭鮑,這次也不過是個大些的生意罷了。
可是真的見到劉子青拿出的網鮑,他整個人都被震驚了。
沒錯,就是震驚。
這是比知道911事件,比聽說石油漲價更震驚的消息,僅次於戴綠帽子。
李文基平靜了一番,拿起茶水,潤了潤喉嚨,方才問劉子青道:「你老闆,又是從哪裡得來這些鮑魚的?」
劉子青在拍賣行裡做了20年,一個人有什麼樣的情緒,他立刻就知道了,故而笑言道:「我是打工的,老闆讓做什麼就是做什麼,哪裡能問那麼多。」
說到根上,李文基是個廚師,再大的廚師也是廚師,做廚師的,就應該在廚房裡,不用去學如何掩飾自己的表情,越是名廚,他的派頭也就越大,也就越不用掩飾自己。因此,作為一個廚師,李文基的訝然,是不可能瞞過劉子青的。
在拍賣行裡,這種表情就意味著,您的寶貝又升值了15%。
李文基城府淺,但眼界深,同樣是作為廚師,他能夠輕易的分清飯桌上的主次從賓,當然也知道劉子青打的是什麼算盤,他吸溜著茶,道:「說說看,你賣的這個鮑魚是什麼個章程?」
劉子青暗地裡搓搓手,笑道:「我老闆家世淵源,存了些珍品鮑魚,現在則想拿出來賣個好價錢,但數量多了,想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問問楊貫一師傅。」
「真的有100只?」李文基忍不住又拿起恆溫箱裡的鮑魚,雖然他明知道這樣做很不妥。
「不止100只,怕是1000只都有。」這是黃宣告訴他的,劉子青雖然忐忑,但還是把這話說了出來,談判之中,先聲奪人還是很重要的。
李文基嗤之以鼻,道:「年輕人,鮑魚和鮑魚,是不一樣的。」
他這樣說著,還輕蔑的看了劉子青一眼。
劉子青也算是人到中年了,被只長自己10歲的李文基說是「年輕人」,登時有些脾氣,但他又不能將今天的事給辦砸了,所以只是帶著些不忿道:「那請教李文基先生,這個鮑魚,和普通的鮑魚有什麼不同?」
李文基輕哼了一聲,將手上的杯子推到桌子中間,招招手,道:「皮蛋,你過來看看這個鮑魚,給你家劉哥說說。」
楊貫一最有名的是鮑魚,而李文基不僅學到其中真味,這些年更是琢磨了不少新菜式,自名為「灣仔人家」,他的徒弟也一分為二,分別學其中之一的手藝。皮蛋原名是皮壽州,進了飯店,很自然的就讓人想起了皮蛋瘦肉粥。他學的正是鮑魚廚藝,已得李文基三分火候,頗受賞識,現在除了他師傅,其他廚子也要叫他一聲皮哥了。
皮蛋剛剛三十歲,還是年富力強的年紀,原本坐在李文基身後,伸著腦袋看,現在被喚到前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恆溫箱裡的鮑魚,然後拿在手裡翻看了半天,還拿起來聞了聞,才道:「這是花谷家曬制的網鮑。」
「哦?」
皮蛋看了一眼師傅,才繼續道:「曬乾鮑的時候,要將采捕的鮮活鮑魚,用潔淨的海水洗去表面的泥沙和其他污物。現在很多人或者不懂,或者不講究,用清水或者自來水洗鮑魚,鮑魚肉嫩,用自來水洗,很容易吸水,質量就要差上好多。」
「就像是輸液要用生理鹽水一樣。」劉子青表示自己很理解。
李文基咳嗽了一聲,皮蛋繼續道:「去殼的時候,不同的師傅是不一樣的,一般都是手持圓頭刀從殼的前端肉厚處,沿殼的肉壁插入,切斷肉柱取肉出殼,摘除連接的內臟,將肉身洗淨。這個步驟,說起來也不難,但要把整個鮑魚囫圇的取出來,卻不簡單。不過我說它是花谷家曬制的原因還在於刀口。」
「刀口?」劉子青趴著看箱子裡的鮑魚,卻沒發現。
皮蛋隨手指點了一下,道:「這個鮑魚已經很大了,若是直接曬,乾燥太慢,很容易就變質,所以要在鮑肉的背部斜切兩刀到四刀,要切而不斷,保持片大,**完整,這裡面的學問就大了,比如切幾道,比如從哪裡切,每隻鮑魚不同,這切的位置也就不同。」
他說到這裡,李文基舒展著眉頭,道:「年輕人,這下明白了?同樣的東西,切兩刀和切四刀的品相是不一樣的,烹飪的時候滋味也就不一樣了,還有這切而不斷,能做到這一手的師傅,在日本也數的過來,時代不同了,老一代的日本師傅,死了的,沒死的,差不多都已經做不動了。」
他說到這裡,頗為感慨的道:「現在的鮑魚,不等長到3頭,就被人抓出來吃了,以後再想要見到兩頭鮑,基本是不可能了,就是三頭鮑,也是少之又少。現在的日本年輕一代,別說三頭鮑,有機會切500只四頭鮑的人都不多了,手藝手藝,是要過手才能練出來的,500只能練什麼手?只在蓆子上練習的,永遠都只能曬鮑干,不能曬乾鮑。」
劉子青對於這一輩鮑魚大師的感慨卻沒什麼共鳴,笑笑道:「這麼說,這裡的5只鮑魚,價錢可要比普通的鮑魚貴多了?」
「貴不怕。」李文基又品起了茶,道:「這5只鮑,一定是花谷家的大師做的,說不定,就是上一輩的『天王師傅』,就憑花谷家的名頭,我讓你隨便出價。」
李文基笑咪咪的樣子並沒有讓劉子青感受到多少壓力,他是見過大手筆的人,幾百萬、幾千萬甚至上億元都是接觸過的,聽李文基這麼說,他心裡有氣,也不客氣,豎起一根手指道:「150萬每隻。5只就是750。」
「你還真敢要啊。」李文基還是帶著笑,楊貫一的徒弟們景況都相當不錯,150萬的鮑魚不多見,可也絕不算少,故此他還是帶著笑,道:「皮蛋,收了吧。」
說著,就俯下身子開支票。
原本等著對方認慫的劉子青沒想到會碰上這樣的人物,心情還沒開始失落呢,就瞬間狂喜起來,黃宣的要求是從百萬開始要價,50就行,他整整將價格提高了3倍,可謂出師順利。
李文基將寫了7位數的支票吹口氣,遞給劉子青,臉色紅潤的道:「劉先生如果還有鮑魚的話,我還能開出這樣的10張支票。」
確定了這些網鮑的價值,劉子青反而不急了,他是蘇富比中國區的四號人物,黃宣給出的合約則是和信實業貿易部副總,按說也是高層中的一員,但他自己心裡明白,若是僅僅靠著和黃宣的關係,等到中國這邊的工廠建成,他的職場價值也就降到最低了,所以他也收斂起情緒,笑笑道:「李師傅不介意的話,稍等我幾分鐘?」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