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長平之戰(14)
白起雙手背後,凝視著前方的空地,看著一名名彪悍的秦地士兵將武器放在如篝火般的兵器堆中,神色寂然的跪在趙軍的長戟下。
長戟閃亮,映著身前身後的趙軍人影,誰能看得出來,就在10天前,他們已經在準備階下囚的生活了。
平原君神采飛揚,手拄長劍,躊躇滿志,他穿著鑲邊的牛皮靴,腰帶上扣著蛇形配玉,頭髮也塗了牛油,如整個人一般,神采奕奕。
眼看著即將落地的勝利果實易手,白起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更多的,也許是感歎吧,自從成為武安君之後,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對命運產生了畏懼。
王齕轉動著眼珠,不知是在偷看趙軍,還是不知所措,作為一個正值壯年,前途無量的秦軍將領,他還沒有做好被俘的準備。
不過,他終究還是被逮了起來,在他們還沒有來得及『自殺』之前。
「水無常態。」平原君用低沉的聲音,彷彿在敘述一般,道:「戰,無必勝之戰;人,無必死之人,武安君作何感想?」
白起聽出了平原君話裡的招降之意,如果秦國的軍神降了趙國,對趙而言,自然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可是,他卻不覺得,自己有什麼能夠活下來的理由,從軍神的地位一落為敗軍之將,並讓親族蒙羞,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想到這裡,他的心態反而輕鬆了下來,閉目而言道:「鋒刃不可斷石,力大不可當身,奇兵偶勝,自不可持。」
「你倒是挺堅持的。」黃宣反而笑笑,從身邊的士兵手裡拿過一塊墊子,放在地上,道:「坐。」
平原君沒有說話,白起也不客氣,但卻不是正常的跪坐,而是屁股著地直接坐下,在這個時代,這樣的姿勢,總是粗鄙之人才會做的。
黃宣反而覺得熟悉,也這般坐了下來,談笑自若的道:「武安君,若是你贏了這場仗,會如何處理這樣的俘虜?」
周圍的趙軍隔的老遠,幾名低級將領也被遣開,黃宣說話自沒什麼顧及。
白起苦笑一聲,在最後兩次通信中,秦王已經開始談到了處理戰俘的問題,他當時還稍稍有些牴觸。帶回秦國是已經被否決了的問題,但誰來承擔接下來的責任和糟糕的名聲,卻讓他火氣漸生。他是個愛惜名譽勝於生命的人,但秦王的命令,卻決定白氏一族的性命……
黃宣替他回答道:「兩軍對壘,死者10萬,傷者倍之。長平地處上黨,近趙韓而遠秦地,虜者40萬,遲,則生變?對嗎?」
白起臉色不變,道:「動手吧。」
黃宣卻微微笑了起來,對方將談判底線壓至超出限度,往往是在重申談判的底線——要麼就不要談,要麼,就緩一緩。
他理解的拍拍白起的胳膊,換了個話題,道:「武安君可知,為什麼趙軍會有能夠,彭,的東西?」
他描述的自然就是炸彈了。
這果然引起了白起的興致,他稍稍轉動了一下眼珠,道:「是你?」
黃宣微微點頭,平原君笑道:「黃君乃海外異人,有人所不及之能,大趙為之庇佑,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白起哼了一聲,道:「水無常態。」卻是用平原君開始的話來擠兌他。
趙勝城府極好,笑而不語,將主導權交還給黃宣。
黃宣晃動著,坐的更舒服一些,然後用談話的風格,指著不遠處的兵器堆道:「白起將軍,你是喜歡這種掌握生命的感覺呢?還是在完成秦王的使命?」
就像是在和社科老師說話一般,黃宣低著頭,在白起耳邊道:「奇兵偶勝,自不可持,武安君就不想證明一下嗎?」
白起哈哈的大笑起來,笑的前仰後合,道:「難道你們真的敢放我回去?」
「當然不能。」黃宣承認的點頭,接著譏道:「天下之大,難道只有彈丸之地?」他用手拄在身子後面,緩緩的道:「雖然我送你去的地方很危險,但總比留在這裡為妙。何況,武安君你還有希望見趙王一面,這些為你賣命的士卒,就難有機會了。」
「為你賣命,為誰賣命,又有什麼區別?」
「是有一些的。」黃宣微微一笑,道:「若是我釋放一部分士卒,散佈謠言,說武安君已降趙國,你說秦王知道了,會怎麼辦?世人又會如何看待你?」
這幾句話,既有威脅,又開出了條件,算是黃宣殫精竭慮的成果了。白起果然沉默了下來,當人處於某個狀態的時間久了,他就會熟悉這種狀態,然後站在這個狀態的角度考慮問題。
秦軍失敗,他已是必死之人,只要有一點點火星,就會席捲白氏一族,也許,秦王根本就不會仔細去分辨。
平原君等人已經遠遠的離開了,這裡是原來的趙軍大營,其中的大半已經改建成了牢房,整整40萬秦軍將士,僅僅是站在外邊,就讓人不寒而慄,一旦發生暴動,就是用弓箭射,也射不完這許多精壯。
黃宣還在與白起談話,現在的內容,已經深入到了工作條件和工作性質,不僅是他,就連陸閔也通過生物磁卡說著話,自願成為傭兵,和奴隸的區別在價格上會充分的體現出來。
看到黃宣表演的種種神奇,白起終於心動,他看向王齕,道:「左庶……,你意如何?」
王齕則用異常奇怪的臉色看著黃宣,輕輕的道:「旅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