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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十七章 天積寺(二) 文 / 高月

    第二十七章天積寺

    慧能方丈也彷彿沉浸在久遠的往事之中,他的語氣緩慢而有力,給無晉講述一個血腥的兄弟相殘的故事。

    「皇帝已經即位二十年,但皇帝的親兄弟楚王,他的野心卻在蠢蠢欲動,他招募死士,收買軍隊高官,王朝的六大節度使被他收買了四人,連羽林大將軍也被他收買,朝中諍臣不止一次向皇帝上書,警惕楚王野心,但皇帝卻念手足之情,一次次地饒過他,最後,在中秋之夜,皇帝的所有子女都從各地趕回團聚,楚王就在此時終於發動了宮廷政變,血流成河,死屍遍地,那一夜,京城兩萬人被殺,皇帝這才知道自己養虎為患,悔之莫及,在最後一刻,他的十名貼身侍衛護衛著年僅十歲的太子從御河殺出重圍,又幾經血拼,最後只剩下六人護衛著太子衝出京城,使太子得以倖存……」

    「他們六人就是晉安六勇士,對吧!」

    這些無晉都知道,大哥惟明在船上都已經告訴了他,很多人都瞭解,他更想知道後面的一些不為人知的隱秘,老僧彷彿知道他的想法,他微微一歎,又緩緩說:「整個京城周圍都被圍得如銅牆鐵壁,近十萬大軍在搜索太子的下落,最後六勇士之一殺死了和太子同齡的兒子,這才使得搜兵退去,而太子藏身於涼王田莊,直到半年後,才被涼王之子送去了東海郡,從此隱姓埋名。」

    說到這裡,老僧緊緊地注視著無晉,他想看到無晉那種無比震驚的神情,他相信自己說的話,無晉都懂了,但他看到的,卻是一個臉色平靜如常,沒有任何震驚之色的皇甫無晉,這讓他倒有些吃驚了,難道自己說得還不夠透徹嗎?

    那是因為他不知道,他眼前的這個皇甫無晉在九個月前已經換了一個人。

    無晉的心中更多的是一種苦澀,故事的謎底是他得到了一個發霉的皇室身份,前太子之子,如果晉安之變只發生在十年前,或許他還有點激動和期待,但已經過去了四十年,連楚王的兒子都登基三十年了,他還能有什麼期待?

    不僅沒有期待,他還被壓上一座大山,一旦他的身份洩露,迎接他的不是什麼隆重的皇室禮遇,而是對他絕無寬恕的追殺,他忽然意識,他其實是處在一張極其危險的大中。

    老僧見無晉的嘴角慢慢露出一絲苦笑,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低聲安撫他,「這是絕對的機密,知道這個秘密者天下不超過十二人。」

    「我大哥知道嗎?」

    「不!他不知道,在他三十歲以前,我們不會讓他知道。」

    「那為什麼要告訴我?」

    這是無晉想知道的,為什麼要告訴他而不告訴大哥,他們究竟想要自己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總不會是想讓他復辟吧!如果是那樣,他寧可拖一車紅薯上街賣烤紅薯去。

    「這是……你們兄弟二人,總歸該有一人知道。」

    「那為什麼不是大哥,而是我?」無晉不懈地追問。

    老僧望著他半晌,最後他輕輕搖了搖頭,「沒有什麼緣故,之所以要三十歲告訴你大哥,那是你父親有遺囑,而對你沒有限制。」

    無晉知道他言不由衷,但他也不想多問了,他心中忽然感到一陣難以抑制的厭煩,他根本不想知道這些,莫名其妙地就被一副枷鎖套在自己脖子上,去他的,他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若沒有其他事,那我告辭了。」

    他向老僧行一禮,起身便走,老僧有些愕然,怎麼突然就走了。

    「無晉,這個葫蘆的秘密,你不想知道嗎?」

    無晉已經走出了方丈房間,遠遠傳來了他帶著一絲嘲諷的聲音,「大師,我認為你應該還俗了。」

    慧能禪師愣住了,半晌,他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這孩子……

    其實他真正想告訴無晉的,是晉安六勇士之秘,這六個人究竟是誰,現在無晉只見到了三個,還有三人,將對他將來的命運極其重要。

    慧能禪師長長地歎息一聲,他能理解無晉此時的心情,慢慢站起身,將酒葫蘆收好,又拿著貝葉經向後門走去。

    走過兩個院子,慧能禪師便來到了無晉剛才掃落葉的觀音別院,由於香客漸漸增多,門口已經站了兩個老僧,謝絕香客入內,這裡其實是觀音別院,寺內另有觀音院,在大雄寶殿之後,這裡一般香客也能進來,但在香客較多時就會有限制。

    他們見方丈過來,一起合掌躬身施禮,「參見主持!」

    「居士走了嗎?」

    「回稟主持,居士還沒有走,居士說今天會有宮中馬車來接,不用我們寺院的馬車送了。」

    「好吧!前院的香客多了起來,你們注意不要讓人來打擾居士修行。」

    「可是居士說不准我們阻攔香客!」一名老僧為難地說。

    慧能禪師歎了口氣,這也是他最頭疼的地方,院中的居士堅持佛門平等,要和其他普通居士一樣在寺院內修行,可是她的身份,怎麼能和別的居士一樣,他們無法保障她的安全,最後勸說很久,她才讓步,答應單獨在這座觀音別院內修行,可就是這樣,慧能禪師還是覺得太缺乏安全保障,萬一老人出點什麼事,他怎麼宮裡交代?

    儘管她的身份極其隱秘,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

    慧能禪師憂心忡忡,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吩咐幾句,他有要事和居士談,暫時不要讓香客入內。

    他便向院內走去,院子裡的樹葉已經掃淨了,這倒讓慧能禪師有些奇怪,今天怎麼掃得這樣快?

    其實他已經幾次提出,居士年事已高,不應再掃落葉,但她不肯,她堅持要清贖自己的罪孽,可是四十年前之難,又怎能怪在她的頭上?

    他走到門口,卻不敢貿然進入,他瞥了一眼屋後的兩株大樹,只見大樹上兩條灰影一閃,消失不見了,他放心下來,合掌施禮道:「居士,貧僧慧能有事求見!」

    「主持請進!」聲音很蒼老,也很輕柔。

    慧能禪師走進主堂,正對面供奉著一尊白玉觀音,一手托淨瓶,一手執柳枝,寶象莊嚴,在一旁坐著一名年邁的女居士,正是上午和無晉一起掃樹葉的老夫人,一般她掃完落葉後就會回去,但今天得無晉幫助,使她很早就完成了修行,接她的馬車還沒有來,她便抄寫經等待。

    此時,她正在專注地抄寫經,見主持進來,她連忙放下筆,起身合掌行禮,「主持!」

    「打擾居士修行了。」

    慧能禪師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和老人說這件事,他的本意是不要再刺激年邁的老人,但大家的一致意見,應該是讓老人知道真相了,這對無晉會有幫助,他歎了一口氣,把貝葉經放在她桌上。

    老夫人拿起經,她不由愣住了,上面是她的筆跡,可是這經,她的手忽然抖了起來,她記起來了,這似乎是她四十二年前抄寫的貝葉經,她是給自己歲的兒子祈福時抄寫,她慢慢翻到最後,看到了落款時間,晉安十年正月,是的,就是那一份。

    「這是……從獅子國帶來回來的嗎?」

    這是她隱藏在心中的一個秘密,四十年前的災難,她的兒子並沒有死,而是逃到海外獅子國,但因為他突圍時受了箭傷,在獅子國生活了十年後還是去世了。

    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十年,這份貝葉經的到來,觸動了隱藏了三十年的傷痛,她捧著貝葉經不禁潸然淚下。

    「夫人,我不知該怎麼對你說……」

    慧能禪師實在不知該怎麼對她說,十年前,她生了一場重病,眼看將不治,他們便告訴她了部分真相,少主人當時沒有死,而是逃到海外,並在獅子國生活了十年。

    而今天,無晉送回來了貝葉經,他們需要將真相補充完整了。

    「夫人,生生死死皆是緣定,居士既已修行四十年,就應已看淡生死,希望夫人能平靜接受事實。」

    「主持要說什麼?」

    老夫人已經感覺到了主持要對她說什麼事情,她慢慢坐下,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請說吧!」

    慧能禪師歎了口氣,緩緩說:「其實這份貝葉經的主人並不是三十年前去世,而是十年前才不幸因病去世,而且他也不在獅子國,而是一直藏身在東海郡。」

    「什麼!」

    老夫人驀地站了起來,她那平靜的眼睛迸射出了一種極度震驚,還有一種被欺騙的憤怒,她向後退了兩步,無力地靠在牆上,聲音顫抖,「你……說什麼?」

    慧能禪師心中無比歉疚,他苦笑一聲,「夫人,貝葉經的主人是十年前才去世,我們告訴夫人時,他剛剛去世一個月。」

    老夫人的眼睛紅了起來,一種深沉的悲哀幾乎將她淹沒了,那種骨肉分隔四十年而無法相見的思子之苦使她淚如泉湧,她捂著臉蹲了下來,無聲的飲泣。

    慧能禪師歎息一聲,他低下頭走到門口,等待老人的平靜,過了很久,老人終於平靜下來,畢竟兒子已經去世了,三十年和十年差別並不大,更多的是一種生死相隔的終身遺憾,她取出手絹擦去淚水,慢慢站起身,低聲問:「那他娶妻生子了嗎?」

    「這就是我要告訴夫人的,他有一個兒子,已經進京了,這份貝葉經就是他帶來。」

    「是麼,他……有兒子?」

    她眼中悲傷變成了激動和驚喜,「他叫什麼名字?」

    「他的兒子叫做無晉,他剛剛就在寺院中。」

    「無晉!」老夫人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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