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真真假假
數百名武化臻的心腹士兵手執火把,將甲板照如白晝,數十人慢慢地將一隻大銀箱從底艙運了上來,劉四君背著手,臉色陰沉,武化臻則在一旁不安地搓著手,他心中有些緊張,儘管他親眼看過箱子的東西,都是白花花的長條形銀錠,但他心中也有點打鼓,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他又說不上來。
大銀箱運上了甲板,「打開!」劉四君冷冷下令道。
上來幾名士兵用鴨嘴鐵撬棒撬開了木箱,木箱中堆積的銀錠『嘩啦!』一聲坍塌,互相撞擊,聲音頗為清脆。
武化臻心中頓時懸了起來,銀子相撞不是這個聲音,而且這些銀錠似乎比他平時見的銀子還要亮。
劉四君上前拾起一根銀錠,打量了一下,回頭對他道:「武將軍,你自己來看看你的銀錠吧!」
武化臻兩腿發抖,慢慢走上前拾起一根,銀錠長約一尺,重二十斤左右,入手沉重,根本就不是銀子,他頓時呆住了,嘴唇哆嗦著,「這……這是?」
「武將軍,這是倭鉛,不是白銀!」劉四君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
惟明『啊!』一聲大叫,痛得滿臉蒼白,額頭大汗淋漓,無晉用匕首將箭頭從惟明的腿上剜了出來,箭正射中左腿的動脈血管上,流血非常多,無晉用酒對他傷口進行消毒後,將一團止血藥膏敷裹在傷口上,「紗布!」他像一個動手術的主刀醫生,對旁邊護士一般的虞海瀾低聲命令。
虞海瀾將一捆紗布遞給他,兩人一起動手,層層包紮惟明的傷口,鳳凰會的止血藥非常靈驗,只片刻,血便漸漸凝固了,不再噴湧。
「大哥,現在千萬不能動,一動傷口就迸裂!」無晉反覆叮囑惟明。
惟明因失血過多而十分虛弱,他低聲問:「現在我們在哪裡?」
「我們在大清河上,已經離開軍營了,他們沒有追來。」
「而且所有人都平安無事!」陳祝在旁邊笑著補充。
「唉!只是我們任務失敗了。」惟明苦笑一聲,眼中十分無奈,心中也沉甸甸的。
「大哥,其實我們沒有失敗!」無晉笑了笑,眼中閃爍著得意的神情。
惟明愣住了,「你……你是什麼意思?」
「大哥等我一下!」
無晉神秘一笑,轉身出去了,片刻,他拎著沉重的鯊魚皮大包進來了,陳瑛也跟了進來,「無晉,你告訴我,這裡面到底是什麼?怎麼像一疊一疊紙。」
惟明掙扎著要坐起,陳祝連忙按照了他,「千萬別動!」
惟明不敢動了,他又奇怪地問:「無晉,包裡到底是什麼?」
無晉想挑開一條縫,可包縫得太結實,如果挑開,極容易損壞皮包,他也只得罷了,便拍了拍皮包對眾人笑道:「我可以告訴你們,這裡面是一千張齊大福銀票,每張面額千兩白銀。」
「一百萬兩!」
陳瑛低低驚呼一聲,儘管她是島主之女,家境豪富,但這隻大皮包裡竟然裝了一百萬兩銀子,還是著實嚇了她一跳。
惟明的眼睛瞪大了,他不可思議地看了看無晉,又看了看皮包,半晌,才結結巴巴問:「這是……稅銀?」
「當然,這才是真正的東宮稅銀,大哥很抱歉,蘇大人再三叮囑,不准我告訴任何人。」無晉歉然地笑了笑。
惟明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陳祝也不可思議撓撓頭,「那五十箱銀子是什麼?換船的時候我看過一點點,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那些不是銀子,是倭鉛,是我們皇甫家倉庫的存貨。」
倭鉛也就是後世的鋅錠,無晉見眾人還是不理解,便又進一步笑著解釋說:「你們看著是白花花的銀子,從外面看很像,但實際不是,拿到手上就知道了,你們可以想一想,明明有銀票可以通行,為什麼還要搬運這麼重的銀箱?」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又看了看黑鯊魚皮包,鬧了半天,他們一路拚死保護的,竟然是這只皮包。
惟明長長的鬆了口氣,儘管蘇翰貞對他的隱瞞,讓他心裡有些不舒服,但只有稅銀還在,那他的任務就沒有失敗,他的前途還是一片光明,他竟忍不住呵笑了起來。
「無晉,做得漂亮!
惟明讚歎一聲,又笑著問他:「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他們一定會發現而追來。」
無晉點點頭,「我正想和大家商量,陳二哥,麻煩去把陳彪陳虎叫來。」
猶豫一下,他又笑道:「把戚氏兄弟也一起請來吧!」
「請他們幹嘛!那個書獃子蠢貨!」
陳瑛低聲地罵,她還在為剛才戚盛的惹禍的一聲大叫而耿耿於懷,旁邊惟明聽見了她的底罵,臉色立刻陰沉下來,他著實很討厭這個黑皮膚的女子,雖然她曾經保護過自己的妻女,但仍然無法改變他對陳瑛骨子裡的厭惡。
「阿瑛!」虞海瀾輕輕碰了一下她,小聲說:「他只是一個讀書人,沒有經歷過這種事,不要苛刻他了。」
陳瑛冷哼了一聲,扭過頭去,她對自己厭惡的人是絕對不假於色,惟明心裡卻聽得很舒服,對虞海瀾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這才是善解人意的溫柔女子,娶妻當如此,他便笑著向虞海瀾點點頭,目光裡充滿了讚許之意。
但虞海瀾似乎並不善解他的心意,對他的示好就像沒有看見,又低頭和陳瑛說笑了,這讓惟明心中感動一陣莫名的失落。
片刻,陳彪陳虎和戚氏兄弟都先後來了,戚盛因為怕蛇而暴露大家的行蹤,他依然十分羞愧,而遠遠坐在角落裡,戚沛則和惟明坐在一起,他也極不喜歡這群海盜,不屑與他們為伍。
「既然大家都到齊了,那我就開始了。」
無晉從另一隻皮袋中取出一幅地圖,抖開來掛在艙壁上,眾人一眼便認出了,正是齊州地圖。
「這裡便是大清河,我們現在在這個位置。」
無晉用他的黑炭鉛筆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小黑點,「這裡離最近的博興縣約九十里,北面有一個博昌鎮,南面都是一些村莊,我們的意思是,我們應分道而行,用這艘軍船為掩護。」
說得這,無晉試探地看了一眼惟明,他想看一看大哥對自己提議的反應,見惟明目光深思,知道他也有點動心了,便對他笑道:「大哥,我的意思是你立刻上岸,先去益都府躲上幾天,等船走遠了,再從南面走陸路進京,我則留在船上,繼續西進誘引他們走水路追趕。」
「我非常贊成無晉的方案!」
陳祝接過話頭,對眾人說:「從這裡上岸南去絕對是奇兵,瑛妹也聽到了他們的談話,申國舅的人正從黃河向這邊趕來,他們必然是先去軍營,然後再沿河追趕,他們絕對想不到我們會躲在齊王的老巢益都府,等他們找不到人時,我們已經從南面繞去洛京了。」
他又對無晉笑道:「我們還有一套身份,是永嘉郡的順風鏢局,我們就以這個身份進京,可以確保安全。」
無晉的目光又向惟明望去,徵求他的意見,惟明沉思良久,他最終也認可了分道走,他點點頭,「好吧!我們分道走,銀票由我來護送。」
無晉卻搖了搖頭,「很抱歉大哥,蘇大人有嚴令,銀票只能由我護送,本來我並不想告訴你,但看大哥很沮喪,我於心不忍,但銀票我不能給你,到了駱京後,我可以交給你。」
惟明還想再爭,緊靠著他的戚沛卻悄悄在身後用手背碰了他一下,惟明明白了戚沛的意思,他們只是弱書生,哪裡護得了銀票,實際上還是由陳氏兄弟來護送,這些人可是海盜啊!讓他們護送銀票不就是羊入虎口嗎?還不如交給無晉放心。
想通這一點,惟明便不再堅持了,「好吧!既然是蘇大人的嚴令,我就不勉強你,那我們這些人怎麼分道走?」
無晉早有腹案,便笑道:「我和陳瑛留在船上繼續向西,陳二哥和陳彪陳虎還有虞師姐跟大哥,至於手下,我們留十人。」
陳瑛警惕地看了一眼惟明,搖搖頭,「師姐跟我們走!」
她又回頭問虞海瀾,「師姐,可以嗎?」
虞海瀾也不願意跟惟明走,她更願意和無晉一起走,便點點頭,表示同意陳瑛的方案。
惟明瞥了陳瑛一眼,眼中閃過了一絲極不易察覺的惱火,這絲惱火只是一閃而逝,他呵笑道:「這樣最好,給無晉多一個幫手。」
眾人當即作出了分道而行的決定,此時正是兩更時分,船靠了岸,惟明躺在擔架上,戚沛和戚盛跟隨,陳氏三兄弟還有二十名手下上岸了,藉著夜色的掩護向益都府方向而去,軍船則繼續向西行駛。
「無晉,你大哥怎麼是那樣的人?」
無晉一回到船艙,陳瑛便陰沉下臉表達自己的不滿,「難道他還看不出來嗎?師姐根本就不想理睬他。」
「瑛妹,別說了!」旁邊的虞海瀾滿臉通紅,她咬住嘴唇,兩手十指交叉抱在一起,無力地阻止著陳瑛的情緒衝動。
「我偏要說!」
陳瑛黑色明亮的眼睛裡閃現出憤怒的神色,嘴唇抿得緊緊,所有的調皮幽默都不見了,聲音冷淡而憤怒,「他剛才恨仇我的眼神以為我沒看見了,壞了他的如意算盤是不是,哼!還假惺惺贊同,偽君子一個。」
無晉的目光越過陳瑛的肩頭,向虞海瀾瞥了一眼,見她的眼色很不安,很無奈,她明顯不想讓陳瑛再說下去,無晉能理解虞師姐內心的窘態,便按住陳瑛的肩膀笑道:「好了!好了!他好歹也是你大表哥,給點面子吧!」
「我沒這樣……表哥!」陳瑛迅速瞥了一眼無晉的手,她的注意力被轉移了,心中一陣慌亂。
「那給我個面子好不好?」
陳瑛臉一紅,很奇怪地不再吭聲了,虞海瀾低下頭裝著研究地圖,彷彿什麼都沒看見,過一會兒,她抬頭笑問無晉,「我們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嗎?」
「這樣走下去,我們頭髮都白了。」
無晉也意識剛才自己不經意的舉動製造了一點尷尬的氣氛,他盡量想緩和這種尷尬,便用一種幽默的口吻笑道:「我們過兩天再去黃河遊玩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