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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御風行 44.試琴藝得見真章 文 / 隱為者

    44.試琴藝得見真章

    沈雲飛連佔上風,那姓沙的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但偏偏硬是憑著一股子硬氣不肯認輸,眼見三少手中的葡萄還在不住扔來,靈機一動,從牆上摘下一面銀鈴扇鼓,擋在面前。

    扇鼓是北方牧民所發明的一種樂器,以鐵圈繃上羊皮製成,形狀就像江南女子喜歡用的絹制團扇,只是要大上數倍,也要粗獷許多。鼓上安有一道手柄,外圈系有銀鈴,稍一抖動,便會發出一連串悅耳的聲響。而以草鞭擊鼓,雖及不上普通的大鼓、戰鼓、銅鼓的聲音一般雄渾有力,但音質清脆、利落鏗鏘,是草原民族節日祭祀之中格外喜愛的一種樂器。

    「咚」地一聲,三少手中一枚沙棗剛剛拋出,恰好打在鼓面。他原本就因手下留情,沒有用上多大指力,而鼓上的羊皮頗有彈性,堅硬的沙棗打在上面,轉眼便被彈開,砸到了矮几上的酒壺酒杯,好一陣「匡當」作響。

    沈雲飛原本就是為了不讓那姓沙的出聲打擾花老闆的琴音,這才出手,誰知道現在搞得雜音不斷,心裡更不痛快。可是,那位花老闆似乎依舊不為所動,手指疾彈數下,琵琶節奏稍稍發生了一點變化。雖與先前有所不同,但就是這一變,卻與剛才那接連發出的聲響融為了一體,就好像那不是無意間碰撞所發出的雜音,而像是有意在為琴曲和奏一般。

    聽到這一變化,沈雲飛不由得眼前一亮,心中暗道:這位花老闆定力好就不說了,琴藝竟然如此了得。如此稍加變化,就能將週遭的雜音化為和奏。

    封伯熙在傳授沈雲飛音律的時候就曾說過,世間一切的聲音,只要能找出其規律、加以引導變化,領悟造化之功,引導其不失自然,與心境、情形所融和,便能成就絕世妙曲。

    妙真的琴曲雖然超凡脫俗,但所欠缺的,也就是因為它的「脫俗」,所以只能將其形容為天籟、仙音,能令人心馳神往、氣定魂安,但是或多或少地,缺少了一點人氣。而在妙音彈奏之時,只要稍有打攪,便會使得琴音受損,氣韻大失。

    可現在,這位花老闆能將雜音歸於琴曲,調和萬物、以人為本、入世通俗,真要論起琴技來,比起妙真聖女只高不低。

    沈雲飛受封伯熙指點,音樂造詣只深不淺,縱使自己還沒達到那個水準,但鑒賞的能力卻已登峰造極。只此一變,便已看出了這位花老闆絕非尋常女子。只不過要按三少的判斷,能達到「入世」的琴師,如非有著數十年的功力,體會人間百味,根本難以達到。可是這花老闆看上去也不過二十來歲,怎麼可能擁有如此神技?難道只是巧合?

    心中存了這個念頭,沈雲飛索性決定一試,當下又接連扔出數枚沙棗,接連不斷地敲打在那「沙將軍」手中的銀鈴扇鼓上。

    那姓沙的見這招「十分管用」,沈雲飛丟出的東西果然再也打不到自己臉上,得意之餘,吐出嘴裡的一乾果品,便又朝著三少撲去。卻忘了他擋是能擋了,但是要攻,卻還沒有那速度。

    還沒等他撲到沈雲飛的跟前,三少幾步飛燕凌波,便又繞到了另外一邊,隨手一粒瓜子又扔了過去,「咚」地一聲打在鼓面上。

    這一打,是沈雲飛有意而為之,原本剛好敲在節奏的空當處,如果之前只是巧合,那花老闆此時的琵琶聲非被打亂不可。

    但花老闆似乎早就看穿了沈雲飛的目的似的,就在三少出手之時,她便伸手往琴弦上一按,四弦「嘎」地一聲靜止,猶如懸崖勒馬、劍停項間,千鈞之力懸於一發,揪得人連呼吸都為之停窒。而直至此時,沈雲飛打出的那粒瓜子才落到鼓上。

    就在那「咚」地一聲之後,四弦齊響,猶如瓶破水迸、刀劍齊錚、萬馬奔騰,一舉躍過了那道懸崖,氣勢竟比先前更為恢弘雄壯、豪邁慷慨。而沈雲飛敲響的那一擊鼓,在這齊鳴的琴音之中,竟然被擴大了無數倍,原本只是扇鼓的清脆之聲,此時也隨著那「嗡嗡」的顫音,變得猶如戰鼓一般渾厚。

    至此,沈雲飛已認定,這位花老闆的琴藝的確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正想上前施禮,卻忘了一旁還有一位搗亂的「沙將軍」呢。

    姓沙的用扇鼓擋開瓜子,見怎麼也砍不到沈雲飛,心裡早已無比急躁,此時竟將刀一收,隨手從牆上摘下一桿胡笛,扎標槍似地朝著沈雲飛砸了過去。

    那胡笛破空而至,空氣流經笛孔,竟發出「嗚嗚」之聲,猶如有人吹奏。沈雲飛伸手一勾,便將胡笛接到了手上。而此時,花老闆四指連揮,一陣琶音連奏,猶如狂風席捲,黃沙漫天,轉眼便將先前的刀槍之聲掩蓋了下去。沈雲飛知道,這是曲子已經接近尾聲,到了「御甲」一段。

    按曲子意境,此時應該表現出風聲簫索、萬物俱靜,年幕老將挑燈拭劍,追懷往事,心中悵然。到了此處,曲調漸緩、琴音微顫,必須得一「靜」字,才能體現出如此的韻味來。

    剛才那一聲胡笛,到是成功地讓曲子由動轉靜,若繼續下去,那「沙將軍」接著胡攪蠻纏,又怎麼安靜得下來?

    沈雲飛一面不想破壞了這支難得的好曲,一面又想看到這花老闆要如何化解這番難題,正在猶豫之時,耳畔風聲乍至。那姓沙的見胡笛沒能砸中沈雲飛,又從牆上摘了一對銅鈸,一前一後地朝著三少扔了過來。

    那銅鈸為純銅所鑄,邊緣十分鋒利,飛在空中迴旋平穩,竟猶如兩把高速旋轉的飛刀。沈雲飛有七絕玲瓏手,接下這對銅鈸自然不在話下,但他現在一手拿著胡笛,一手還抓著數枚沙棗,想要接下銅鈸,就必須將手裡的東西扔下。而這一扔,自然就要發出聲響了。就算是不接光躲,任由銅鈸飛過,那銅鈸也少不得要撞到牆上,聲響更大。這一回,就是沈雲飛不想破壞曲子意境,恐怕也是無能為力了。

    三少歎了口氣,回身疾轉,躲過了迎面而來的兩片銅鈸,正想著要如何才能阻止鈸片撞到牆上,就只聽得「叮」「叮」兩聲細響,猶如水滴敲擊在金屬上所發出的聲響,那兩片銅鈸在劃過沈雲飛身側之後,竟然輕輕一顫,悄無聲息地落到了地毯上。

    絕!真是絕了!

    沈雲飛情不自禁地在心中發出一聲感歎。

    這令人叫絕的,不僅僅是能讓兩片銅鈸悄然落地,最關鍵的還在於那兩聲細響。

    要按三少的計劃,最好是能無聲地接下兩片銅鈸,固然成全了一個「靜」字,但此時那兩聲細響,猶如兩滴渾濁老淚滴於劍身之上,把一幅老將拭劍、霸王御甲的悲暮之情演繹得簡直淋漓盡致,直叫聞者也忍不住悲痛欲哭,替那位「霸王」縕一把英雄淚。

    整曲《霸王卸甲》就在這兩滴「淚響」中劃上尾聲,那位花老闆這才收琴站起,目光含笑地望向那姓沙的鐵甲壯漢,柔聲說道:「沙將軍,您要來捧奴家的場,奴家感激不盡。但下一次可不可以換個方式,以免驚擾了奴家的客人?」

    這位花老闆,直到此時才出言阻止,語言尚且不溫不火,看來定力還真的很不一般。沈雲飛微微側目,手中暗扣了兩枚沙棗,以防那姓沙的脾氣一上來,連花老闆也不放過。可誰知回頭一看,卻見那姓沙的一反先前爆躁模樣,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低頭彎腰,拱手說道:「在下不敢,請花老闆原諒適才魯莽之罪。我這裡還有急事,改天再來找花老闆喝酒。」

    說完,竟然轉身便走,再也沒多看沈雲飛一眼。

    「咦?」沈雲飛微微一驚,扭頭望向花老闆,卻正巧看到她目光一斂,表情微微發生了一絲變化。

    「懾魂**?!」三少恍然大悟。看來,這位花老闆非但精通琴藝,竟然還是一位修魂高手。而她魂力之深,竟然到了沈雲飛都看不透的地步。若不是三少目力過人,剛好看到她收回魂力時眼神的變化,恐怕絲毫不會發現站在眼前這位貌似柔弱的女子,竟然還會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絕世高人。

    「你很厲害。」花老闆轉身望向沈雲飛,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想不到僅從我一點眼神上的變化,你就能看出那姓沙的是中了懾魂**。」

    自從魂力達到隱魂境界,沈雲飛自恃已鮮有人能看穿自己的想法,但是這位花老闆卻還是將其一眼看穿,三少心中一片駭然。

    這樣的女子,怎麼可能只是區區一座酒樓老闆,她隱身與此,必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如今自己看穿了她的實力,她會不會……

    「你用不著害怕。」花老闆微微一笑,「我花映月不是什麼殘忍好殺之輩,即使你知道了我的修為,我也不會殺你滅口。畢竟,如果殺了你,我在這世上恐怕就要少一個知音了。你說是嗎?」

    沈雲飛當然知道這是指他先前有意試探其琴藝的事情,聽到這裡,他淡然一笑,說道:「在下還不配成為花老闆的知音。畢竟剛才那一曲,恐怕還是花老闆試在下比較多。怪不得每一位新來的客人都要由花老闆親自招待,我想知道,是不是每一次都會上演這麼一齣好戲呢?」

    既然發覺這位花老闆身懷絕技,沈雲飛自然不會傻到還看不穿剛才所發生的事情。表面上看,似乎是那姓沙的無理取鬧,存心攪局,但此時再看,恐怕是這位花老闆以琴音魂力控制了那姓沙的壯漢,有意要試探沈雲飛的功夫。

    那姓沙的雖然沒用出什麼花招,但沈雲飛的飛燕凌波、七絕玲瓏手卻是展露無遺。而現在,她恐怕也該看穿了三少的魂力到底有多少功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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