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重返中原天一鎮
天一鎮的碼頭上,一艘剛剛停入的大船正在御貨,來往的工人忙著將一箱箱的貨物從甲板上扛至碼頭。側面的跳板上,走下來一老兩少三個人,正是沈雲飛、溫如霞,與船主司徒先生。
沈溫二人在海上飄流了數日,才終於遇到了司徒先生的貨船經過,將他二人救起。
溫如霞得了離珠,這樣的事情不得不向俠義門總壇稟報,正好司徒先生的船要到涿鹿,兩人便搭船前往。
這位司徒先生雖是生意人,但早年間也曾入過仕途,也算得上是飽學之士。一路上與沈雲飛談天說地,十分聊得來。到是溫如霞,因為對方商賈的身份,不太願意與之過於接近,但礙於別人救命之恩的份上,也不好表現得太過明顯。每每只站在一旁聽沈雲飛與司徒先生聊天,越發地覺得自己這個未婚夫懂的東西極多,實在不像傳說中的那些紈褲子弟,富豪公子。
天一鎮是涿鹿最南邊的門戶,從這裡沿河北上,便能直達京都黃帝城。聽說沈雲飛他們要去黃帝城的俠義門總壇,司徒先生表示可以送他們過去,不過要等他先把天一鎮上的生意處理完才行。
溫如霞雖有些不樂意,但現在自己與沈雲飛身無分文,附近又沒有俠義門的分壇分舵,若是冒然拒絕,還不知道要花多少時日才能抵達總壇。因而也只得答應下來。
司徒先生主要經營的是藥材與茶葉生意,在小鎮上也開著幾家鋪子。他原打算讓沈溫二人先去他在鎮上的宅子落腳休息,自己去鋪子上照看一下。但沈雲飛一來是客氣,二來他本身也是商人之後,對於各種生意也頗有興趣,因而便要與司徒先生一同前往。溫如霞再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總也不能一個人跑去別人家裡住著。如此一來,這三人剛一下船,便又馬不停蹄地趕往鎮上集市,司徒先生的藥鋪商號。
看得出來,司徒先生雖是半路出家,但這藥鋪卻開了有些年頭了,兩進八間的大門臉,兩丈來高的大黑藥櫃裡,生熟藥材不下數千種。另有診廳、藥室,鋪裡還專門請了大夫、藥師,可供一般病人診病開方,甚至直接熬藥治療,這可不是一個半路出家的藥材商就能積得下來的。
聽說是這鋪子是司徒先生祖上留下的積業,他當官不成,便又重新繼承了家業,才做起了藥材生意。因為自己喜歡品茶,才又另開了幾家茶鋪,不過跟這藥材鋪比起來,那是差了許多。
沈雲飛一面聽著司徒先生講起開藥鋪的經歷,一面四處打量,腦中勾勒著一個青年棄官從商,經營家族生意的種種情形。在這年頭,棄商從文或從武都不新鮮,甚至回歸農耕狩獵,也不奇怪。但是在商人如此不受待見的世道,放棄大好前程,棄官從商,這可需要難得的氣魄才行。
想起這些,沈雲飛不禁對司徒先生生出一絲佩服之情。
正聊著,就聽得門外傳來一聲驚喜的叫聲,一個腳夫打扮、約摸三十左右的男子衝了進來,腳還沒及站穩,便已跪倒在司徒先生的面前,口中說道:「恩公,你總算是回來了,我還以為您趕不及呢。」
「是常林啊,趕緊起來,起來。」司徒先生趕緊將那男子扶起,扭頭對沈雲飛說道:「這是我一遠房侄子,沒見過什麼世面,讓雲飛老弟見笑了。」
三少趕緊連說「哪裡」,又轉頭衝著那男子拱了拱手,說道:「在下沈雲飛,望龍鎮人士,這位是溫姑娘。常林大哥,看起來像是有什麼急事啊?」
那男子這才留意到旁邊還有兩位客人,嘿嘿地笑了笑,說道:「我這是趕著去參加天下會的鑒寶大會呢。不想看到恩公居然回來了,一時激動,讓二位見笑了。」
沈雲飛見常林雖是腳夫,但談吐文雅,到像是讀過幾天書的人。這棄官從商故然稀奇,但讀書人跑去當腳夫,也並不常見。如非遇到什麼重大的變故,好好的讀書人又怎麼會突然跑去當苦力呢。
有了這層想法,沈雲飛便對這常林格外留心起來。
一聽說常林是要去鑒寶大會,司徒先生的眉頭便輕輕皺了起來,搖頭說道:「這麼些年了,你還是不肯放棄嗎?」
常林低下頭,面露慚色,小聲地說道:「不瞞恩公,我早就沒有心思再賣了家傳之物了。只不過,這件東西先父早就說明了是無價之寶,只是常人不識而已。我就想藉著這鑒寶大會,讓高人替我看看。總不至於真如恩公所說,先父只是給小的留下一個教訓。」
沈雲飛聽著這話奇怪,便好奇打聽,才知道原來這常林原本也是生在富足之家,家裡頗有些田產。但不知道為什麼,至他祖父一輩,突然家道中落,就只傳下一塊玉,被當作傳家之寶。
十幾年前,常林的父親去逝,無錢安葬,他便想賣了這塊玉,給父親買塊像樣的墳地,再另外購些田產,以耕供讀,也好過一輩子就這麼貧苦下去。可誰知到了當鋪,才知道那玉居然是塊假貨,常林賣玉不成,還險些被當成騙子給轟了出來。
幸好遇到司徒先生把他救下,替他父親買了墳地,又供常林讀書。但常林不願平白受人恩惠,寧願自己去當腳夫用力氣賺錢,也不想在司徒先生家裡白吃白住。
這些年來,他受到司徒先生的幫助,已成了家,雖還是當腳夫,但卻有個極爭氣的兒子,才十歲便已考取秀才貢生。他想著要把祖傳那塊玉傳給兒子,但又想到那玉竟然被人說成假貨,終究有些氣結。便想著趁現在天下會舉辦鑒寶大會,找真正的高人看看。若真是假貨也就罷了,要是真的,也可一解他多來來的疑惑與委屈。
沈雲飛天生就喜歡鑒寶賞物,一聽了這話哪裡還能受得了,趕緊說道:「常大哥,你那塊玉拿給我看看成不成?」
常林猶豫了一下,轉頭望向司徒先生。
他那塊玉雖然已被人說成假貨,但畢竟還是傳家之寶。這麼一個初次見面的年輕人說要看,他不免也有些心疑。
司徒先生與沈雲飛相處這些時日,頗知道他的天性好奇,於是便笑著說道:「這位雲飛老弟家裡是開當鋪的,頗有些眼力,你盡可讓他幫你看看。」
聽了這話,常林這才點了點頭,心中卻想,這玉早就連黃帝城的當鋪朝奉都看不出來,想那望龍鎮是邊遠地方,估計也不會真有什麼見識。不過既然恩公發話,少不得也要拿出來看上一看。
藥鋪大堂可不是鑒寶的地方,司徒先生把幾人讓進後院偏廳,這才叫常林把東西拿了出來。
沈雲飛知道,自己這一路上雖與司徒先生聊了多日,但從來沒說過自己懂得鑒寶。司徒先生說自己「頗有些眼力」,也不過是客套之辭,以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可他畢竟是從小便深愛此道,今天要是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別說辜負了司徒先生的成全之意,也對不起自己多年所學。因此從常林將那玉取出之時,便已格外留神。
看得出來,那常林雖已得知玉是假貨,但對於這家傳之寶還是極為珍惜的。只見他小心翼翼地從懷裡取出一個包裹,解開層層裹布,才露出裡面三寸見方的一隻木盒。
算起來,這木盒做工還算精細,本身就是上等的赤心楊木,上雕春暉教子圖,外面刷著一層丹漆,使其不易腐壞。而盒蓋與盒身用兩片銀鞘連在一起,輕輕掀開,便能露出裡面的美玉來。
那玉質地通透,通體潔白,只在尖上有著一抹粉紅。做工也是十分細緻,顯然是經巧匠之手,雕了個五子拜壽,當中那點粉紅正是壽桃的尖,可謂獨俱匠心。
僅以雕工而論,這玉已經可以算得上是上品,但玉質本身有假的話,這個價值便要大打折扣。
沈雲飛仔仔細細地看了半天,才終於說道:「這玉的確是假貨,如果你拿到當鋪去賣,頂天了能值八百錢,如果有人出到一金以上,那就是看中這玉雕的手藝了,而且還得朝奉是個厚道人,才會出這個價。」
司徒先生與常林一聽,不禁面面相覷,沈雲飛這話,與當時皇帝城當鋪那個朝奉說的話幾乎一模一樣,也是說這玉的雕工不錯,但玉質本身壓根兒就不值錢。只能當成是一件工藝品來估價,算不上什麼寶物。
常林雖是本來就不報什麼希望,但這時再聽了同樣的話,不禁也流露出一絲失落來。想來也是,好好一件傳家之寶,居然不過是件普通的工藝品,換了誰都會覺得心有不甘的。
但一直坐在旁邊溫如霞卻聽出沈雲飛話裡有話,心中暗想:這傢伙,說話從來都是拐彎抹角,這回不知道又藏了什麼花樣,要吊足了人的胃口才肯繼續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