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匯通寶閣老冤家()
沈雲飛自崖上兩番落下,早已經歷了一次驚心動魄,此時又騎在畢文背上向上飛翔,這感覺自然又有不同。一時之間,只覺得兩肋生風,氣鳴灌耳,起伏拋飛,輕飄飄不知其所已。
他平生第一次有此際遇,自然興奮莫名。耳中聽著皇甫華的忽哨聲,那畢文也隨著命令左右翻飛騰翔,沈三少不由自主地想要歡呼起來。
只可惜那懸崖距離軍營並不遙遠,沈雲飛的興奮勁兒還沒過去,目的地卻已經到了。
三少磨磨蹭蹭地從畢文背上下來,眼光還兀自留連在那鞍架上,心想著要是有一天,雲翼長大了,自己也能這麼騎在上面飛翔,那該是件多令人興奮的事情。
看到雲飛的表情,皇甫華笑道:「你的膽子還真夠大的,靜兒第一次騎的時候,可是嚇得差點尿褲子。」
「靜兒妹妹也騎過?」沈雲飛兩眼閃光地問道。
「訓練的時候,她死纏著要我載她,為此我還領了罰呢。」皇甫華拍了拍畢文的肩頸,笑著說道:「這畢文是軍用的,平時除了訓練,連我都沒機會騎。這次要不是聽到你簫聲中的提示,我還猜不到你掉到懸崖下面去了呢。」
正說著,已有專門的司獸官跑過來,牽了畢文。沈雲飛小心翼翼地將幼鸞交到他手上,又囑咐了半天,這才戀戀不捨地抽回手。
等到那司獸官走得沒了影,小鸞鳥的叫聲也聽不見了,三少這才回過神,發覺自己竟然已經站到了義陽軍的軍營裡。
放眼望去,只見整個校場如曠野般一望無際,前方不遠處一排排營房修建得整整齊齊,其間道路分明筆直,竟像是用尺子量過一般。
再看另一邊的校場上,數十隊兵正在進行傍晚的例行操練,踏步聲、喊殺聲震天雷動,竟像是從同一個人嘴裡發出來的一樣,整齊劃一。
遠遠地,還有幾個兵丁抬著裝飯的大木桶正朝營門那邊兒走,看樣子剛剛吃過晚飯不久,碗碟裝在桶裡,跟堆成小山似的。
沈雲飛讚歎了一陣,就聽皇甫華說道:「二弟還沒吃飯呢,不過現在顧不上了,將軍要見你。回頭,我再帶你到外面,跟靜兒一起吃。」
「將軍要見我?為什麼?」三少剛聽到「吃飯」二字,立刻便覺得有點餓,但又聽將軍居然要見自己,頓時萬分驚訝。
「你還不知道吧?」皇甫華朝邊上一座尖頂大帳指了指,一面領著雲飛往那邊走,一面說道:「你這次可是立大功了!吞山教的幾名妖人想要進來偷取義陽軍的佈陣圖,連殺了好幾個衛兵。要不是你及時發現,並以簫聲加以警示,他們可就要得手了。你說你立下的功勞大不大?」
「我?還立功了?」沈雲飛一通傻笑,轉又問道:「我在那崖下待了到底有多久了?中途我暈過去了一陣,現在都不知道是什麼時侯了。」
「你還暈過?」皇甫華微微一愣,說道:「那你醒得還真夠快的。我們收到你的示警,這些歹人才剛鑽入軍營呢。算下來,你在下面也就待了兩三個時辰吧。」
三少掐著指頭算了算,自己從醒來到現在,總共也不過兩個時辰。這麼說,他掉下去之後,不到半個時辰就醒了?的確是醒得夠快的,也虧得那玄光珮效果神奇,否則的話……
他正琢磨著,突然聽到一旁傳來慘叫之聲,抬頭一看,只見幾個大漢正赤祼著上身,被人綁在腰桿粗的木樁子上,渾身被鞭子抽打得鮮血淋漓,其中一個,正是那瘦子首領。
旁邊還站著幾名兵丁,似乎正在審這些犯人。
沈雲飛從未見過這種場面,只覺得那鞭子彷彿就要抽到自己身上,不由得脖子一縮,輕輕打了個顫。
皇甫華說道:「這些傢伙也真嘴硬,死活都不肯說出領頭的是誰,只知道他們是吞山教派來的。」
雲飛一聽,指著那瘦子說道:「那個就是。」
「哦?」皇甫華又是一愣,問道:「你怎麼知道?」
沈雲飛笑了笑,說道:「我小……先前聽到他們管他叫老大來著。」
他本來是想說,我小時侯就見過這傢伙,還殺了他們一個兄弟。只是想到這事一但提起,勢必又要牽扯出那一連串的事情來。因而話到嘴邊就改了口,變成幾個時辰前聽到的了。
皇甫華也不多疑,當即走到負責審訊的兵丁身旁,輕聲耳語了幾句,轉身又來到沈雲飛身前。
沈雲飛見不慣這血淋淋的場面,也不願再多看,隨著皇甫華進了那尖頂帳內。只是他沒留意到,那瘦子的眼睛早已惡狠狠地盯住了他的背影,口中不知叨念著什麼。
沈雲飛見了將軍,吃罷晚飯,便在軍營外皇甫靜的處住留了一夜,皇甫靜自己去隔壁一位大嬸家擠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皇甫華便帶他前往鳳翔。
因軍中還有事,皇甫華把他領到一家名叫棲鳳樓的客棧二樓住下,又付了十日的房錢,交待了幾句便返回義陽軍營。
沈雲飛獨個兒在房間裡躺了半天,想著自己雖然已經到了鳳翔,可夢中女神到底在哪裡卻是一無所知。
想想當初也是,一沒問那女孩姓名,二沒問住址,只知道身邊有個武藝高強的眠雲,是她姐姐還是侍女保鏢都不知道。封先生的話也說得不清不楚,如此毫無頭緒,該從哪裡找起?
想著想著,三少便覺得心中煩悶,起身準備去外面走走,看看這鳳翔府的風土人情,說不定他跟那女孩有緣,在路上碰上了呢。
他一面胡思亂想著,下樓出了客棧,也沒個目的地,就這麼無頭蒼蠅似地亂逛起來。
鳳翔府畢竟是個大地方,這裡又是省城,雖說比不上玄天龍城那樣富有傳奇色彩,但畢竟也是女媧氏族所建,其繁華程度非同一般。
此時又正值鳳翔城主家要辦喜事,請來了不少的外地賓客,因而整個鳳翔城內大街小巷吵得就跟過年一般。
一路上,走街賣藝的、擺攤兒賣吃食的、擔挑子賣水果的……琳琅滿目;街上人流摩肩接踵、擠擠擁擁,夾著彈琵琶唱曲兒的、耍猴子打鑼的、賣涼粉兒的吆喝聲……實實在在地熱鬧非凡。
沈雲飛早忘了自己出來是幹嘛的了,看著好吃好玩兒的,他也不問貴不貴,先買了再說。路上經過一間衣飾鋪,他見自己身上衣服穿了這許多天,早就又髒又破了,又進去花八百錢買了身衣服穿上,換下來的衣服隨手就扔到門邊兒,讓一個叫小花子歡天喜地地給撿了去。
這沈三少有個毛病,他不怕髒不嫌破,就是不能穿舊的。但凡他的衣服,只要穿過一次脫下來下了水,就決計不肯再穿了。
再看看新買來的這身衣裳,雖比他原來那件兒藍色銀邊鑲繡錦袍搭藏青虎紋大氅遜色了許多,但好歹也是件鶴翎羽繡錦織袍,銀色的暗紋羽繡襯上淺灰色的錦緞,看上去人就顯得神清氣爽。
鳳翔這邊比望龍鎮暖和許多,那外氅自然是不必再賣了。沈雲飛對著鋪子裡那八尺高的穿衣大銅鏡照了照,覺得自己身上的腰帶帽子跟衣服不配,就又買了一條輕便的銀花松紋腰帶繫上。挑了半天,又找了一根閒雲白玉簪,將頭髮挑了一半挽起來鬆鬆跨跨地簪在腦後,再對鏡一照,頓時便由一位風liu倜儻的闊少爺,變成了一位英俊風雅的公子哥兒。
他原本就沒帶多少錢,就身上的那些還是從封慕寒屋外的水缸裡取的,一路上還又買了馬跟乾糧,萬毒谷裡射虎蛟還砸出去一大半,也沒來得及撿回來。就他這麼一通胡花亂買,等到他搖著玉簫從輔子裡出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沒剩下幾個銅子兒了。
好歹他還知道衣服不值錢,帽子跟腰帶還是很值錢的,這兩樣東西沒扔掉,抓在手裡便滿大街地找當鋪。他家裡就是開當鋪的,對這種拿東西換錢的營生可是熟悉得很。
就這樣從西大街一直逛到東大街,當鋪沒找著,到是看到遠遠地一看到一幢青牆碧瓦的大宅,門口威風凜凜地蹲著兩隻石獅子,氣派格外不凡。
沈雲飛一時好奇,便湊過去看看是哪家的宅院這麼威風,竟比他們家住的院子還大。剛走到跟前,就看到那門方匾額上金光燦燦地寫著三個大字——「俠義門」!
這裡也不是俠義門的總壇,匾額下面自然還標有分堂名號。只是沈雲飛光看到「俠義門」這三個字,便想起自己還背著溫如霞的追殺令呢,當即便嚇得落荒而逃,哪裡還敢細看。
逃他當然是用不著逃多遠的,思量著就算是溫如霞要追殺他,這俠義門的人除了溫老香主,誰也沒見過他的模樣,追也追不到這兒來。只是沈雲飛看著那三個字便覺得心虛,一扭頭便鑽進對面街上一間鋪子。
剛進鋪子一看,沈三少樂了——這不是他找了半天的當鋪麼,原來就開在這兒呢!
一進當鋪,沈雲飛簡直就像進了自己家一樣,也先不急著當東西,踱著步兒在店裡兜了一圈兒,四下裡打量。
看得出來,這間當鋪也是家百年的老字號了,黑銅木櫃檯上的漆早被人磨得油光蹭亮。金字招牌上的顏色已經有些舊了,上書「匯通寶閣」四個大字,下面還有兩個小字,寫的是「天下」。
外廳的左右兩側各有一道小門,門裡各是一間廂房。右邊房間裡面擺著兩張茶几,顯是供客人休息等候用的;而左邊那間,另有兩排貨架,是用於出售別人死當不贖了的商品器物。
一般能去當鋪的,多半都是窮家小戶,沒法子度日了,才會當東西過活。也有那種家裡需要錢應急,拿著值錢的東西出來典當的。有的當鋪小,貴重的東西不敢收,怕弄壞了賠不上,也出不起那價格。而只有那些有了年頭,名聲響亮的大當鋪,才是無論大小貴賤,什麼東西都敢收。
沈雲飛打量著這間當鋪的會客室裡桌椅擺設比較講究,就知道這裡平時候不缺大戶。又觀售賣廳裡的東西雖參差不齊,但也不乏好貨色。由此便斷定,他的那兩件東西在這兒能賣得出去,只是價錢上面,要好好討還討還。
其實,就算不看這些,衝著招牌上那「天下」二字,便已能知道這間當鋪的來歷。
想當年,沈雲飛他老子沈天一所開的「天一商會」,與北方吳懷辛吳老闆的「天下商會」並稱商界「雙天」,瓜分了整個華夏大半的商業經濟。只是後來沈天一愛子心切,散盡了家財退居望龍鎮,整個華夏商界,便由他天下商會一家獨大了。
這家「匯通寶閣」標著「天下」二字,便說明它正是天下商會的一家旗下分號,別說沈雲飛手上那區區兩件東西,就算是拿了價值連城的寶物來,這匯通寶閣也敢照收不誤。
沈雲飛也不是不知道天下商會的名氣,只是從小沒少聽老爺子數落著當年與天下商會競爭的往事,從心眼兒裡就有些看不上這吳懷辛。雖說明知道這是他開的鋪子,肯定是財大氣粗,只是心裡的那一點兒好勝心作祟,偏就要先看清楚了再說。
這會兒看得也夠仔細了,才搖搖晃晃地走到櫃檯跟前,把那兩樣東西往檯子上一丟,說道:「掌櫃的,估個價,死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