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荒夜奇譚
那個飛仙谷果然荒涼得很，一座不高的小山裡有一個缺口，一條羊腸小道通向其中，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出口，倒也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谷中有個方圓百丈的小型湖泊，那所房子就建在湖邊上。
許仙一看之下，立刻就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這樣貼近自然和遠離人群的地方，簡直就是為他們量身訂做的。他們既不用擔心有人會打擾到他們，也可以在谷中隨心所欲地做一些他人不適合知道的事情，比如說練功。
回過頭去看白素貞，卻見她也是滿臉的喜色，顯然這個絕佳的地方也深深打動了她的心：「這個地方的天地靈氣比其他地方的濃得多呢！」她興奮地拉著小青的手說道。
「是啊，姐姐，我還擔心到人界來不適合練功呢。」小青也很高興。
「見空草，師父。」蒼穹扯著許仙的袖子指給他看。
「呵呵，這裡竟有如此稀有的草藥，實在是個奇妙的地方。」許仙微笑著，已經決定要住在這裡了。
走近那座房子，卻發現這裡雖然很久都沒有人來過，但卻乾淨整潔，彷彿天天都有人打掃一般。
許仙揮了揮手，招過那個站在谷口望風的夥計：「這裡有人住嗎？」
「沒有，從三年前被買下來後就沒人住過。」夥計答道。
「經常有人來打掃吧。」
「沒有啊，公子，管事決定不將它用作存放藥材後，就沒人來過了。」夥計摸了摸腦袋道。
許仙和白素貞對望一眼，心中已然有數：「沒事了，你可以回去覆命了。對了，叫管事多派一些人手過來整理這所房子。」
「是。」夥計知道眼前這人才是藥鋪的大老闆，絲毫不敢怠慢，哈了哈腰，轉身去了。
「你看如何？」許仙問道。
「今日……就住在此處吧。」白素貞輕輕捏了一個法訣，一隻晶瑩剔透的「水蝴蝶」在指間形成，然後翩然飛起，向四周散開。
許仙點了點頭，對小青耳語一番，然後帶著蒼穹看房間去了。
蒼穹要了靠山壁的一間房間，而小青則找了一間最大的，說是要弄很多裝飾品放在裡頭。許仙和白素貞研究了片刻，一致選定了靠湖的那間房子。
站在房間裡，透過窗子不但能看到湖光山色，還能直接看到谷口的動靜。
「這裡以後就是我們的家了。」許仙望著妻子微笑。
「我喜歡這裡。」白素貞肯定地道。
許仙輕輕摟住了她的香肩：「趕了那麼多天的路，累嗎？」
白素貞搖了搖頭，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想到以後能夠安定下來，心裡就很舒服，不會覺得累。」
是啊……以後再也不會奔波勞累了，我的小公主……
兩人靜靜地靠在一起，看著湖水。看到日影西斜，看到月光浮現，宛如一尊和諧的雕像。月光灑在兩人身上，看上去是那樣的恬靜和安詳。
許仙心中一片平和，什麼都沒有想，讓腦子保持一片空白。他知道，從今而後，他將很少會有這樣的機會，因為他會變得很忙很忙。
不知過了多久，他低下頭，似乎想說什麼吧，卻見妻子輕合雙眼，呼吸均勻，早已進入了夢鄉。
他啞然失笑：果然還是累了，為了不讓自己擔心，她嘴裡卻在逞強。
唉，能娶到這樣的妻子實在是三生有幸，或許是老天可憐他前世所受的苦難？
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緣分，這是緣分啊。
俯下頭，他在她唇上輕吻一下，然後在極近的距離下注視著她絕美的臉龐。她帶著絲絲幽香的氣息拂在他臉上，令他深醉不已。
她睡著的樣子也是那麼的好看，就算最挑剔的人也找不出任何的瑕疵來。他忍不住又吻了她一下，心中有種奇妙的犯罪感。
反正她已經睡著了。許仙這樣想著，再次偷吻了她一下。
白素貞並沒有察覺到他的「不軌」行為，她睡得正香，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不知夢到了什麼。
就在許仙陶醉地想吻一下她美麗的笑容時，她喃喃的夢話卻令他停止了動作。
「水哥哥……」她是這麼叫的。
許仙皺起了眉，心中竟十分地不是滋味。
雖然他很清楚這個水哥哥就是自己，但妻子在夢中叫自己的另一個名字卻讓他心中湧起一陣酸楚。
她或許並不知道我就是他。許仙有些幽怨地想著。為什麼出現在她夢裡的不是我本人呢？
他洩氣地輕歎一聲，將她輕輕抱起來，放在已經整理好的床上，為她蓋上了被子。
你究竟是因為「水哥哥」遺留下的感覺喜歡上我的還是因為我就是我？
他心中首次這樣問她，當然她聽不到。
無論如何，妻子心中有「另一個人」的存在都是一件令人萬分鬱悶的事，雖然那「另一個人」就是他。
他緩緩站起來，望向窗外。
月正中天，時辰快要到了。
他向外走去，穿過湖旁的走廊，踏入水中，凌波來到湖心。
雙手輕輕抬起，懸空於水的上方，一個巨大的結界在手間形成，然後慢慢擴大，逐漸包裹住了整個山谷。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山谷中央的靈氣場，不一會兒，一道黃光破土而出，直上雲天，眼見就要衝出了山谷。然而，結界的存在令黃光很是狼狽地碰了壁，發出了一下無聲的震動，然後掉了下來。
許仙自信地一笑，下一刻，他出現在黃光的源頭處。
一個一頭金髮的疑似女人的動物抱著腦袋呲牙咧嘴地怪叫著，身上穿著古怪的衣服，也是土黃土黃的，不細看，還以為她是從黃土裡鑽出來的乞丐。
「喂喂，你是誰啊？」那傢伙抱著腦袋忿忿地道，聲音粗壯，完全是男人才會有的嗓音。
許仙立刻後退了幾步，直覺告訴他，還是離這個不男不女的傢伙遠一點的好。
「怎麼不說話？」似乎是看清了來人，他（她？）又變成了輕柔的女音。
許仙下意識地又後退了幾步：「這話應該我來問，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愛出現在哪裡關你什麼事？」凶人的時候它（還是用這個它好了）用了男音，聽起來頗有氣勢。
許仙仔細打量著它，發現如果很勉強地認為它是女人的話，其實它長得還不錯：「這裡現在是我家，我當然可以管。」
「哼，我們地精土裡生土裡長，愛到哪裡就到哪裡，誰管這是不是你家。」原來它是地精，難怪如此古怪。
「小小地精竟然如此囂張，怕是有七百年火候了吧？」許仙搖頭歎氣道。
「咦？你怎麼知道，再過幾天就是我七百一十八年誕辰了，你這個人類不一般哦。」可愛的女聲。
許仙的雞皮疙瘩全都在瞬間起立了：「是你經常在屋子裡打掃嗎？」
「是啊，我覺得這裡挺不錯的，適合修煉。等我修煉滿一千年，我就能到魔界去闖一闖了，聽說那裡可是極樂世界呢。」地精一臉的憧憬。
嚮往魔界的妖怪？
許仙覺得有趣，正想開口，空中突然傳來一聲輕叱：「大膽妖孽，快點束手就擒！」
緊接著一道青光從空中射下來，帶著一陣寒意從他面前經過，許仙連忙後退一步，以免捲入小青莽莽撞撞的劍招中。
「靠！你也是妖孽！這麼說不臉紅嗎？」男聲在大吼。
「少廢話，讓你嘗嘗本小姐的厲害！」小青一臉的興奮，顯然已經壓抑了很久，終於能打一場架，她如何會放過？
「哼，才不怕你！不過是五百年的臭蛇！」地精衝她做了個鬼臉，倒也挺可愛的。
兩個妖精在打架，場面也算是壯觀的了，好在這裡是荒郊，不必擔心會被人看到。
從魔界出來的魔族照理說會比人間這個靈氣貧瘠之地修煉出來的傢伙強些，但無奈地精的修煉場所是這個風水寶地，所以兩人最多就打個平手，誰也奈何不了誰。
「臭蛇，挺厲害的嘛，看我的絕招！」地精似乎也玩得挺高興，一揮手，滿頭滿臉的土塊向小青打去。
「彫蟲小技！」小青閃身避過，也沒忘了損它一下。
「這樣如何？」地精不知從哪兒抽出了碩大的一根烏木棒，兜頭向她砸去。
「哼，要飯的破棍子。」小青輕蔑地一抖手中劍，狠狠向木棒削去。
叮！
金鐵交擊之聲響起，木棒非但沒有被削斷，反而將劍彈開。
小青怔了一怔，就聽到地精得意洋洋地炫耀道：「怎麼樣？這可是偶將祖傳的二級魔族，搜遍整個人間也找不到幾件的。」
「呸呸呸！這種東西我們魔界一抓一把，有什麼好得意的。」小青欺負它不懂行情，於是吹開了。
「魔界？你是魔界的？」地精架住她的長劍，上下打量著她：「就你這道行？」
「哼哼，不服氣嗎？你家青姑娘就是魔界土生土長再正宗無比的青竹蛇。」小青得意地哼哼著。
「真、真的嗎？就你這樣的臭妖怪居然是魔界長出來的。」它大吃一驚，臉上神情數變，突然一抽棍子，坐在地上號啕大哭：「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憑什麼我們苦修千年才能進入魔界，他們卻得天獨厚地生於魔界？不公平！我不打了！我不打了！」
小青一怔，刮著臉道：「哭鼻子，羞羞臉，不害臊。」
「你才哭鼻子呢。」地精抹掉眼淚，站了起來，聲音變得如同小女兒家受了委屈一般。
許仙抹了抹冷汗，這才敢站出來：「我說你們別打了，這都什麼時候了，會吵到別人睡覺的。」
「你管我！」兩個含怒的女聲同時衝他叫道。
許仙嚇得後退一步，舉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我不管，我不管，但吵了你姐姐睡覺，你不覺得於心有愧嗎？」
小青悶哼一聲，音量明顯小了很多：「我又不是故意的。」
「哦？臭蛇，你有姐姐啊？」地精很感興趣地道：「肯定也是一頭臭蛇。」
「你說什麼啊？」小青還沒有說話，許仙已經「格格」地捏著指關節，彷彿即將有什麼大動作。
「呃……這個……我是說美女蛇，美女蛇。」對於許仙比它道行高得多的事情它還是清楚的。
小青怒氣沖沖地道：「不許說我姐姐的壞話，她可是我們魔界的公主。你以後要到魔界混的話還是管住你的嘴，否則你會被所有暗戀姐姐的高手分屍的。」
給小青的話增加氣勢一般的，許仙給了它一個冰冷的眼神，令它額角掛下了一滴冷汗：「好……好嘛……我知道錯了……不要這樣看著人家……」
許仙的雞皮疙瘩再次不受控制地豎了起來：「我說，你到底是男妖還是女妖啊？」
地精衝他拋了個媚眼，令他險些沒將隔夜飯給嘔出來，如果他昨天有吃飯的話：「人家地精是沒有性別的啦，要變男還是變女都可以隨心所欲的。」
許仙翻了翻白眼：「簡言之，你是人妖就對了。」
「真是的，」地精嬌媚地橫了他一眼，聲音突然粗了好幾度：「怎麼說話的？！」
許仙呆了半天，一時無法適應它變來變去的音調，但小青卻見怪不怪似的，叉著腰說道：「臭地精，你三更半夜地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修煉唄」地精給了她一個白眼：「這麼好的地方怎麼能浪費了？」
「哼，從現在起，這裡就是我的地盤了，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來。」小青採取了「閉關鎖國」的政策。
「臭蛇，你憑什麼……」粗暴的男音吼道。
「就憑你叫我臭蛇！」小青沖它露出尖牙。
「臭蛇臭蛇臭蛇，我叫你臭蛇怎麼了？」
「你再叫我就殺了你。」
「就憑你，再修煉一千年吧。」
「去死吧。」
「臭蛇！你敢打我！」
「我打你怎麼了？」
兩個妖精又開始打來打去，許仙感到了無奈的疲倦。
他深深歎了口氣，明智地決定不去管他們的事情。
他搖了搖頭，轉身回房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