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舊地重遊
沿著山路走出去，不知不覺來到了那個他無比熟悉的小山谷，正是在這個小山谷裡，他救了一條大白蛇，從此結下了他們今生的緣分。
他們在谷中流連不去，觸碰著這裡的一草一木，回憶著當初的每一個細節，笑容不覺爬上了嘴角。
「還記得這裡嗎？」白素貞拾起路旁的野生小菊，輕嗅著菊花的清香。
「我怎會忘？」許仙微笑道：「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啊。」
「總覺得解開血咒後，便和在遙遠彼方的你有了細微的聯繫。有時候竟能瞭解到你的想法。」許仙笑笑道。
白素貞吃了一驚：「這麼說那天在船上……」
許仙摟住了她的肩膀：「是啊，那天在西湖的小舟上，我就知道你是那條大白蛇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白素貞的聲音裡有著一絲令人心疼的幽怨。
「我在怕。」許仙抬起頭來，望著天空：「我怕我說出口，你就會消失不見，所以我覺得我還是不說的好。以至於到後來愛上了你，更加覺得這話還是由你來開口的好，由你開口，我們之間唯一的隔閡會在一瞬間煙消雲散的。」
想想當初，許仙見到自己時的表情的確很怪，彷彿很早就認識自己一般，原來是這個緣故。念及當年自己傻氣的樣子，她不由得微微而笑，將頭靠在他的肩上。
早被打發去打探前路的小青這時趕了回來，見他們靠在一起，翻了翻白眼，只好裝作沒有看到：「喂，該走了吧，時候不早了。」
兩人幾乎是同時暗歎了一口氣，直起了身子，依依不捨地回望著小山谷，腳步遲疑地向前走著，都希望能夠多留片刻。
這時，天邊恰到好處地閃過一個霹靂，剛才還晴朗無雲的天空不知何時彙集了大量的烏雲，一場傾盆之雨即將到來。
許仙不懷好意地瞥了小青一眼：「真不湊巧，要下雨了，小青小姐不會有在雨中趕路的癖好吧？雖說魔族的體質強悍，但要我這麼走，可吃不消。」
「對呀，考慮到相公，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先避一避雨吧，我知道那邊有個山洞……」白素貞熱切地建議道。
小青懷疑地看著他們倆：「這麼積極，不會有什麼陰謀吧？」
「耶？」兩人「天真」地望向她，一副無辜的樣子。
「算啦算啦，」小青偶爾也會有通情達理的時候：「反正這趟旅行你們才是主角，就算投票表決我也吃虧，誰讓姐姐一心都向著你。」
兩人相視一笑，沒有說話。
一陣秋雨一陣涼，蓄勢已久的雨終於下了下來。涼風夾帶著冷雨不斷從洞口吹進來，然後打在不甚深的石壁上。
石壁之後的空間裡，旺旺的篝火緩緩地搖曳著，偶爾會有風順著氣流灌進來，在洞內打著轉，又飛了出去。
洞內十分暖和，小青靠在山洞的角落裡，瞌著眼，像是睡著了。白素貞伏在許仙懷裡，睡得正香甜。可許仙卻大睜著眼，絲毫睡意都欠奉。
呆呆地望著在火光的映照下閃動著黑影的山壁，他的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這樣的雷雨天，原本就很容易令人想起不愉快的事情，尤其是他變得越來越不像人這件事。
他喜歡魔族，甚至於喜歡成為一個魔族，但並不代表他想放棄一些甚至連魔族也具有的人族特性，例如食慾，甚至是味覺。
幾天的行程之後，那種感覺愈發明顯起來。
原本只是對食物有反胃的感覺，但現在，雖然反胃的感覺已經逐漸消退，但他已無法嘗出食物的滋味，喝著香醇的酒感覺像在喝水一般，非但感覺不到酒精的刺激，連酒醉的感覺都沒有了。
他已經越來越不像人了！
為了不讓白素貞發現異樣而為他擔心，更不想透露出當年的事情，他只好在吃飯的時候將一堆據說是很好吃但事實上不知是什麼滋味的東西嚥下去，至於東西進肚後去了哪裡，他就不知道了。
唉，既然這是使用魔天九斷無法避免要付出的代價，他除了認命還能做什麼呢？
暗暗運起內息，使之在丹田處形成一個力量團，旋轉了幾周後，他小心翼翼地將之牽引出來，在經脈中遊走著，盡量使之的強度不超過佈滿裂痕的經脈的容量。
可是……難道……他就真的無法再使用五靈元素了嗎？
內力再強，終究只能在人界縱橫，遠遠比不上擅長運用五靈元素的魔族和神族，萬一，萬一白素貞遇到危險，他憑什麼來保護她？憑這些在自己體內運行都得小心翼翼的內力嗎？
他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凝視著白素貞熟睡中帶著恬靜美麗的面容，半晌，他一咬牙，小心地從外界抽進了一絲的水靈氣。水靈氣才一入體，經脈的裂縫就無可救藥地迅速擴張，水靈氣便從裂縫中溢出，連帶內力，一併脫離了正常的軌道，在他不設防的臟腑間亂躥起來。
胸口陡然一寒，他知道那是水靈氣帶來的寒氣侵入肺中的表現，他摀住嘴，小聲而劇烈地咳嗽起來，同時猛運內力，將水靈氣自肺中壓往丹田，一陣陣刀割似的疼痛不斷自全身各處傳來，經脈因他運勁過度而瘋狂地張裂，那股疼痛幾乎令他發起抖來。
懷裡的白素貞翻了個身，眉頭似乎皺了一皺，彷彿感應到了許仙體內水靈氣的異常，但她並沒有醒過來。
許仙死死地咬著牙，終於強行忍住了這股疼痛，用驚人的毅力及控制力使內息歸位，壓制著水靈氣，使之慢慢向丹田沉去。
終於，原本不安分的水靈氣到達丹田後，在周圍溫暖而渾厚的內息包圍下，安靜了下來，停在了丹田中心，向外散發著陣陣冰涼。
許仙鬆了一口氣，緊繃著的身體放鬆下來。
他終於用這種非常人所能忍受的法子抓住了一絲的水靈氣，雖然數量非常的少，但畢竟這是一個成功的開始，儘管這其間的過程有些恐怖。他欣慰地想，只要日積月累，就一定能在丹田內聚集大量的水靈氣為己用，關鍵時候的作用將遠勝於內力。
他慢慢拿開了捂著嘴的手，手心中已經沾滿了鮮血，嗅著刺鼻的血腥味，他自嘲地笑了一笑：「連血的味道也嘗不出了嗎……多麼可悲……現在你想做一個人……都已經不可能了。」
「相公……」彷彿感受到了他心中的困擾，白素貞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還不睡麼？」
「啊？！」許仙慌亂地放下手，握緊了，防止她看到手中的鮮血：「沒什麼！你先睡吧。」
白素貞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睡意很快戰勝了疑慮，她重新埋下臻首，在一片溫暖中再次進入夢鄉。
許仙將手中鮮血抹在地上，然後撥過來一些灰塵，掩蓋了血跡。他伸出沒沾血的手，輕輕替她掠了掠頭髮，愛憐地道：「真是個貪睡的孩子，當年就是這樣……魔族啊，都比我更像人呢。」
他的嘴角邊浮起一絲苦澀無比的笑容：「開始是四個時辰，然後是三個半時辰，到今天，我的睡眠時間已經縮短到一個半時辰，再下去，我恐怕連睡眠的權利都會失去了。」
「既然如此，就趁還能睡的時候睡一下吧。」他深吸了一口氣，摟緊了白素貞，防止冷風帶來的寒意侵害到她，然後在她的額頭上輕吻一下，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