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落神遺恨
一千年後的晨光依然明媚，落神峰的羊腸小道上，一個落寞的人影慢慢地行走著。
那背影，充滿了滄桑，雖然高大挺拔，卻總隱藏著無盡的憂傷。
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到這裡來呆一會兒，他會飛，卻寧願在這裡慢慢地走著，默默地尋找著她曾經存在的的痕跡。
他的腳步很輕很輕，彷彿每一個動作都會驚擾了這山上的生靈。
轉過一大片的草地，眼前出現了一個不大的山洞，周圍的溫度陡然下降。那山壁深藍而半透明，竟是萬年的玄冰。
他雙手前伸，微微一分，打開了洞口的一個結界，輕輕歎了口氣，他緩步走了進去。
不甚深的甬道盡頭是一個冰室，冰室正中央，一塊天然玄冰鑿出的冰棺中，靜靜躺著一個美麗的女人。
她的臉龐美得如詩如畫，皮膚白得近乎透明，雙手交疊放於小腹處，一身雪白雪白的輕紗，令她看起來就像是雪中的仙子。雙眼微合，她彷彿隨時都有可能醒過來似的。
毫無疑義，她，死了，但她的身子卻充滿了生機，帶給人復生的希望。
那人在冰棺前坐了下來，輕輕撫摩著冰棺的邊沿，那個地方有一個深深的凹槽，似乎有人經常來這裡，不斷重複著這個動作似的。
他望向棺中人的眼光是那麼的溫柔，足以融化任何鐵石心腸的溫柔。
「我已經好久沒來看你了，你不會怪我吧？」他喃喃地道。
「我最近真的很忙，我鞏固了在人界的勢力，還剿滅了討厭的『異客同盟』，從此魔界就平靜了。你最喜歡和平不是嗎？一千年啊，滄海桑田，如果你醒過來，就會發現這個世界完全變了個樣，你一定會喜歡的。」
「是啊，一千年了，我們的女兒都長大了，她長得真得很像你，真的很像……」
「不久前，她到人界去了，還喜歡上了一個凡人。說實話，我很欣賞那個人，我從沒見過那麼有骨氣那麼癡情的小伙子，他肯為素兒闖到魔界來，絲毫不畏懼死亡，至少，比我強多了……可是欣賞歸欣賞，我不會把女兒交給他的，我不想他們重蹈我們的覆轍，異族相戀的結果就是永遠的分離……」他說著苦澀地笑了一下：「再說人類的生命十分短暫，我不想女兒從今以後都對著一座孤墳徒然傷懷，像我一樣……」
「一千年前，水死了，你也死了，整個世界都變得了無生趣，我早就想追隨你去了。」
「可是，女兒已經失去了娘親，她不能再失去父親，所以我活了下來。」
「你會不會怪我呢？當初若不是我一意孤行，你也不會被封印，我是不是早該死了？」
「我永遠不會忘記是誰給我帶來這樣的傷痛的，是誰發動了魔神大戰，是誰害死了你和水，是誰殺了我無數的同胞，是他，是那個狗屁神王！總有一天，我會要他血債血償的！」
「唉……自從水死了之後，你的嘴角邊就失去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深深的憂愁，你是不是在擔心我們的未來也會像水一樣呢？」
「其實，水一直很辛苦，他每天不斷用笑容掩飾著他內心的痛苦，但我知道他並不快樂，他從不肯說他的來歷，他的過去，也許是他不願意觸及吧……或許，死才是他的解脫吧。」
「現在，女兒長大了，魔界也有了合適的繼承人，這個世界似乎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了，我是不是應該跟你去了？」
「你是我們兩人封印共同的，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能活過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願意馬上死在你的面前。」
「我多希望你能睜開眼睛開我一眼，一眼就好，你看看我，看看那個守侯了你一千的人吧……」
「雪姬……」
他伏下身子，將臉深深地埋入手臂間，身軀微微地顫抖著，卻無法壓抑心中埋藏了一千年的悲痛。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這是人界的文人蘇軾悼念亡妻的詞文，他的心情豈不正和蘇軾一樣？
伊人嗔笑猶在，只是陰陽永隔。
「我會等你，等到你醒來的那天……」他閉上眼睛，似乎有什麼順著他的眼角淌了下來。
「白大哥……」身後傳來一個低啞的聲音，其中有著勉強壓抑的激動。
「恨星……你來了。」他沒有回頭，會到這裡來的，除了魔龍和他，就只有恨星了。
「雪姬姐姐還是老樣子嗎？」恨星藏在黑紗後的眼睛裡露出了關切，為雪姬，也為白語楓。
「是……」白語楓慢慢站了起來，沒有轉過頭，他不願讓她看到自己痛苦的表情。
恨星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素兒現在很痛苦。」
白語楓默然，他能說什麼？
恨星咬著下唇：「你真的忍心見她這樣傷心嗎？是不是你們當年被人生生拆散，所以你也想別人也嘗受到這種痛苦的感覺？」
白語楓苦笑起來：「原來你是這麼看我的。」
恨星有些激動地叫了起來：「那你為何不肯成全他們？難道你真的在意種族之間的界限嗎？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當年那個狂放不羈，天地不懼的白語楓到哪裡去了？！」
白語楓向她望了一眼，淡淡一笑，慢慢向外走去。
恨星緊握著拳，似乎生怕自己會忍不住對他出手：「我知道了，因為你太過思念雪姬姐姐，所以早在無形之中將素兒當成了她，你所以你才不願意把她嫁給別人，是不是？！」
白語楓陡然凝步，半晌，他搖了搖頭，仰天道：「她死，我心死。天下女子，豈會有人能取代得了她？」
在恨星複雜之極的眼光中，白語楓離開了山洞，消失在微風中。
「她……真的對你如此重要嗎？」恨星望了雪姬一眼，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