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仗義
鐵索橋那邊，幾個黑衣人手持各種各樣的兵器，正對著他們呼喝著。
許仙一怔，心中暗歎，想不到在這種關鍵時刻，他們居然追了上來。
而那兩人心中的震驚就可想而知了，在黑衣人一聲斷喝之下，其中一人手一顫，再也握不住原本就滑不留手的鐵鏈，搖晃了幾下，從橋上跌了出去。
另一個人大吃一驚，想要伸手去撈，卻怕被他帶下去，只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夾帶著驚恐之極的淒厲喊聲，撞擊在嶙峋叢生的怪石上，鮮血飛濺，然後就沒有了聲音。
眾人盡皆愕然，許仙則不由自主地退後了一步，他可不想步那人的後塵。
黑衣人的首領呆了一下，也會過神來，厲聲道：「受死吧！」
僅剩的那人早已驚呆了，他臉青唇白地坐在橋上，口中喃喃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許仙突然感到了不忍，他實在不忍心看到這個已經被逼到絕境的可憐人就這樣死在自己面前，不管怎樣，他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心念電轉之下，他低聲道：「喂，你有沒有殺害過魔族的人？」
那人茫然搖頭：「沒有……我……我只是一個跑腿的，不、不要殺我！」
許仙暗歎一聲，迅速躍往橋上，一隻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黑衣人怔了一怔，大聲道：「你跟他們不是一夥的，不要管這樣的閒事。」
許仙歎了口氣：「這位大哥，他只是個小角色，並沒有傷害過貴族的同胞。他的同伴已經死了，你就不能放過他嗎？」
那黑衣人怒吼一聲，手中一人多高的大刀用力撞在了地板上，大刀沒柄而入，同時鐵索橋被震得劇烈搖晃起來：「『異客同盟』的人，全都該殺！」
許仙駭然抓住了鐵鏈，另一隻手緊緊握住了那人的手臂：「他並沒有做過什麼觸犯貴族的事，難道罪也致死嗎？」
黑衣人將大刀掄了一圈，遙遙指著許仙：「你怎麼知道他沒有做過，或許他是騙你的呢！」
許仙望向那人，那人雖然害怕，但眼睛裡卻是一片澄澈，一個殺人魔王，是不會有這樣的眼睛的：「我相信他。」
那人震動了一下，愕然向許仙望來，接觸到他真摯的眼神，那人眼中閃過一絲感激。
「相信他？憑什麼相信他？」黑衣人煩躁起來，不耐煩地原地轉著圈子：「他出身『異客同盟』，是那個什麼該死的長老的孫子。就算他現在還沒有做過什麼壞事，但耳濡目染之下，你能擔保他今後不會做？你能擔保他在『異客同盟』中做一個不傷害我族同胞的異類？」
許仙沒有說話，他仔細端詳著這個人。這個人看起來不過才十八、九歲，是那麼的年輕，還不知道塵世中的權力與紛爭，他只不過堅信自己的長輩是對的，堅持自己的信仰罷了。
看著他「瑟瑟」發抖的身子和受驚兔子般的表情，許仙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念。他雖然厭惡「異客同盟」毫無人性的做法，但他也同情這個無辜的少年。他還年輕，還沒有開始自己真正的人生啊！
許仙朗聲道：「雖然我無法保證他是否會成為『異客同盟』未來的劊子手，但你也不能光憑自己的猜測，就取走他的生命。我知道你們痛恨人類，但你們這樣的行為，跟他們又有什麼區別？」
黑衣人怔了一怔，他自然是覺得人類都該殺，但一時之間，竟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
一陣短暫的沉默，那個少年突然站了起來，堅定地站了起來，彷彿不再懼怕死亡的威脅。
所有的人都愕然地望著他，不知他想幹什麼。
他開口，聲音和他的身形一樣堅定，沒有一絲的顫抖，低沉，卻清清楚楚地傳進所有人的耳朵裡：「我，雲傷發誓，終此一生，絕不主動傷害一個魔族。雖然我不知道我爺爺等人的做法是否正確，但我絕不能辜負這位大哥的信任，從來也沒有人這樣照顧和信任過我。他的話令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所有人都是生命，鮮活的生命，任何人都沒有權力取走他。所以，我在此立誓，絕不取走任何無辜的生命。如違此誓，必受萬箭穿心而死。」
許仙眼中彷彿蒙上了一層淚光，甚至他的聲音也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好，說得好，希望我沒有救錯人。」
黑衣人卻聽得萬分的不耐煩，暴喝道：「你們人類的誓言能值幾個錢？你們發誓像喝水一樣容易。我曾親眼看到一個人立下了毒誓，可是一轉眼就違背了誓言。難道這都是假的不成？」
少年臉上微微一紅，但他仍然大聲地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
許仙搖了搖手，令他噤聲：「這位大哥，說來說去，你還是不肯放過他嘍？」
黑衣人的耐心顯然已經到了極限：「閉嘴！我看你一直為他說話，一定也是『異客同盟』的人，再不退下，我連你一起殺了！」
黑衣人始終與許仙周旋著，卻沒有動手。許仙從談話中可以知道，這位仁兄是一個急性子的人，他竟然能忍住不出手，許仙感到有些不解。
他低聲問那少年雲傷道：「說了這麼久，他為什麼還不動手？」
雲傷眨了眨眼：「這裡這麼可怕，他怎麼敢動手，不怕給我們陪葬嗎？」
許仙略感吃驚：「他、他們魔族不是會飛的嗎？」
雲傷感到好笑：「除非天生是禽鳥所化，否則沒有千年以上的道行，怎麼可能飛得起來呢？」
許仙這才恍然大悟，高聲道：「這位大哥，既然你過不來，我們也不會過去，那你不如賣我個人情，放了他有一馬，這樣你面子上也好過些。這個恩情，來日我一定加倍償還。」
黑衣人露出一絲詭秘的笑容：「你以為……我是因為過不來才跟你說這些話的？」
許仙搔了搔頭：「不是嗎？」
黑衣人暴喝一聲，身後突然生出了一對黑色的羽翼，一陣勁風刮得兩人險些站不穩。
許仙嘴巴張得足可以塞下一個拳頭：「你……你怎麼會！天啊！像你這麼壯的傢伙這麼會鷹精！」
那人冷冷一笑：「若不是看在你曾經救過我的同胞的份上，你早已屍骨無存了。我現在再問你一遍，你走，還是不走？」
「看來你們的消息還傳得挺快的啊。」許仙自嘲地道，同時用低的只有雲傷才聽得到的聲音道：「我一動手，你就向後退去，迅速逃下山，千萬不要回頭。放心，像來這麼短的距離，你不會掉下去的。」
雲傷一怔，急道：「那麼你呢？」
許仙微微一笑：「我不會有事的，你沒聽他說，我是他們的恩人嗎？」
那邊的黑衣人已經開始數數了：「我數三下，你再不退開，我就不客氣了。一……二……」
許仙長嘯一聲，顧不得這裡是萬丈懸崖，逕直地衝了上去。
黑衣人呆了一呆，羽翼撲動，也迎了上去，和許仙交上了手。
百忙之中，許仙一回頭，發現雲傷還呆在那裡，不由得急道：「你怎麼還不走？」
雲傷退了一步，但還是沒有離開：「我……」
許仙一揮手，一道渾厚的內力撲向雲傷，將他推上了鐵索橋盡頭的懸崖。
「大哥——」雲傷大叫了起來。
許仙一面苦苦抵擋著黑衣人的進攻，一面厲聲叫道：「我叫你走，你聽到沒有？走啊！是不是要害死我你才甘心？！」
雲傷一咬牙：「大哥保重！」他說著轉身迅速向山下跑去。
黑衣人怒吼一聲：「放走了他，你就要死！」
許仙運起全身的內力，揮掌向黑衣人打了過去。
黑衣人巧妙地一閃，許仙掌力打空，身子被帶得向前一撲，離開了鐵索橋。
眼前是萬丈懸崖和崖底奔騰的河水，許仙暗歎一聲，早在他決定幫助雲傷的時候，他就想到了這樣的結局。
死亡，已經很近了。
只是，還沒有見到她……有點遺憾，不是嗎？
身在半空，許仙用盡全身力氣喊道：「雲傷，快跑，不要回頭！」
「雲傷——快跑——不要——回頭——」
許仙的聲音在高空中不斷迴盪著，比澎湃的浪花更有力地撞擊著鐵一般堅實的石臂，令人悚然而驚。
正在全力向下奔跑的雲傷猛地一震，淚水終於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
「永別了大哥，我不會辜負您的信任，我會遵守我的諾言，您安息吧……」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魔界另一端，一個白衣少女突然從冥思驚醒過來，捂著胸口，頭上沁出細細的冷汗，同時不住地喘著氣。
「素兒，你怎麼了？是不是看到什麼了？」一個聲音問道，平靜裡帶著一絲淡淡的關切。
「沒什麼，師父。」白素貞驚魂未定，回想著那個可怕的預感。
「沒有就好，你要知道，預感大部分時候是不准的，這種東西，你只要粗粗地涉獵一下即可，不必太過深究。」
「是……」白素貞低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