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一明看著站在他面前的蘇雷,見蘇雷顯得很是緊張,似乎那些海盜們並不知道蘇雷是個女子,而且蘇雷也很怕別人知道這件事情。他呵呵笑道:「你那麼緊張,是不是怕你的手下知道你是個女人?你信不信,只要我現在大喊一聲,站在外面的人就能知道這個秘密!」
蘇雷臉上一怔,將破軍寶刀又往前挪了一點,但見唐一明被刀鋒抵住的脖子已經滲出了一兩滴鮮紅的血。她怒斥道:「你信不信,我在你喊出聲之前,便能劃破你的喉嚨!」
「信,我信。不過,這樣一來,你不單損失了一批錢財,還和漢國結下了仇怨,以漢軍的實力,如果知道你殺了我,必然會傾全國之兵,將你蕩平!」唐一明筆直地站在那裡,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樣子。
蘇雷略微思索了一下,收起了破軍寶刀,問道:「你老是說漢國,你又是漢王,到底漢國在哪裡,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唐一明看著眼前的蘇雷,但見她有著一張清艷的容顏,不施半點脂粉,雪白的肌膚、嫣紅的櫻唇、細細的睫毛,微閉的幽藍星眸中閃著一絲淡淡的煙嵐,與之前他見到的那個高傲而又冷峻的海盜頭子完全判若兩人,而且在她的臉頰上還掛著一道極為細小的淚痕。
「你……你哭過?」唐一明好奇地問道。
蘇雷聽了以後,臉上一紅,又將破軍寶刀架在了唐一明的脖子上,並且怒聲吼道:「你胡說什麼?你再胡說,我真的要殺你了!」
「那你臉紅什麼?你是個女人,哭了就哭了,幹什麼這樣勉強自己?」唐一明將頭略微朝刀鋒的另一邊偏了一點,淡淡地問道。
「我……我這是被你氣的,快說,你怎麼知道我是女人?漢國又在什麼位置?」蘇雷怒聲吼道。
「你長得這樣好看,細皮嫩肉的,而且你的耳朵上還穿過耳孔,不是女人幹什麼穿耳孔?你又不是胡人!說你孤陋寡聞,你還一點都不假,連漢國在哪裡都不知道,這樣難怪,你每天都忙著在海上搶劫,哪裡有時間去關心這些?漢國就在黃河以南的青州和淮河以北的徐州大地上,是我一手建立起來的。」唐一明道。
「那裡?那裡不是齊國嗎?」蘇雷低下頭,默然地說道。
「齊國?齊國早就被燕國給滅了,後來,我又把燕國人打跑了,那片地方就成了漢國了。我說,你別老是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好不好,萬一你不小心,把我給弄死了,豈不是一種很大的損失嗎?」唐一明緩緩地說道。
蘇雷收起了破軍寶刀,將刀插入刀鞘,看著唐一明,見他神態自若,似乎並不害怕死亡,便問道:「燕國是鮮卑慕容氏建立的,他們的騎兵很厲害,你真的是從他們手中奪過來的那些土地?」
「我騙你幹什麼?信不信由你!」唐一明斬釘截鐵地說道。
蘇雷見唐一明言辭正色,並不像說謊的樣子,便道:「好吧,姑且相信你,反正你在我的手上,諒你也不敢說謊!好了,現在回答我的問題,那些黑色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那些是大炮和炮彈,擊沉你們五十艘船的,就是它!」唐一明也不隱瞞。
蘇雷有點吃驚,不禁說道:「有……有那麼厲害?」
唐一明點了點頭,說道:「很厲害!攻城略地都可以用它,而且屢試不爽。」
蘇雷喃喃自語地道:「如果我有這些東西,那我還愁打不過晉軍嗎?」
「你……你要打晉軍?」唐一明聽了有點不可思議,覺得這群人就是海盜,散兵游勇,跟晉軍根本無法比擬,便好奇地問道。
「怎麼?不行嗎?快告訴我,這些大炮怎麼樣?」蘇雷急忙說道。
唐一明想了想,說道:「教你也可以,不過,你要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攻打晉軍?」
「我憑什麼要告訴你?你快說,不說的話,我就殺了你!」蘇雷怒目相對,話語十分的嚴厲。
「你別老拿這個來要挾我,我不怕死。如果你想攻殺晉軍的話,而且立於不敗之地的話,就必須告訴我,你們海盜如此有前途的職業,不好好的去做,幹什麼要去招惹官軍?晉軍的水軍我見過,雖然龐大,可是卻有著諸多的制約,如果進入大海之後,靈巧性肯定不如你們這些海盜。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這群人和晉朝的水軍交過手了吧?」唐一明道。
蘇雷道:「你真的能夠讓我們把晉軍打敗嗎?」
「當然,我連鮮卑人都打敗了,這些晉人更是不在話下!」唐一明自吹自擂道。
蘇雷看了看唐一明,見他全身泛著古銅色,消瘦而又結實的身板,如劍般斜斜揚起的濃眉下,是高高聳起的性感鼻樑,和深陷的眼眶,一雙明亮的眼睛裡面現在帶了一絲懶洋洋的微笑。雖然他絕算不上什麼英俊,但是卻擁有著一種讓女人自然而然為之瘋狂的男性魅力。
「我才認識他不久,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蘇雷心中細細地想道。
「你……你叫什麼名字?」蘇雷想了半天,開口問道。
「我叫唐一明!」唐一明爽快地回答道,「我猜你一定不叫蘇雷!」
「你怎麼知道?」蘇雷驚詫地問道。
唐一明道:「呵呵,女人不會叫這樣的名字。不過,我對你很好奇,你一個女人,怎麼可能會統治這麼多彪悍的男人?而且,他們對你還言聽計從,似乎一點都不敢違背,還有一點懼怕。」
蘇雷又細細地打量了一下唐一明,見他身上被繩索綁著,覺得他對自己沒有任何威脅,便道:「看你也不像個壞人,告訴你也沒事,就算是壞人也無所謂,反正你已經是我的階下囚了,再說,在東南沿海一帶,人人都知道我的事情,我也不必隱瞞。」
「沒有想到你的名氣那麼大!」唐一明淡淡地說道。
蘇雷先是歎了一口氣,這才緩緩地說道:「我的爺爺、爹爹都死在晉人的手上,還有我家裡的許多人都是,所以,我要報仇,給我爹爹和爺爺報仇。」
「哦,可是你一個女人怎麼可能會召集到這麼多人?」
「這個說來話長,我爺爺本來是晉朝的官……總之,我爺爺是死在晉人手上,晉人為了斬草除根,便下令將我們蘇家滿門抄斬,我爹爹帶著爺爺的舊部逃竄到了海島上……直到前年,我爹爹帶人攻上了海岸,中了晉人的埋伏……後來,我就當了他們的首領,繼承了爹爹的遺志,要和晉人鬥爭到底!」
蘇雷講完了,可是唐一明卻聽得一知半解。唐一明聽得出來,蘇雷講到傷心處的時候,都是輕易地跳過了,可是這些卻是這個故事中的關鍵,至於蘇雷的爺爺是誰,爹爹是誰,蘇雷她自己又是誰,他一概不知。
「你叫什麼名字?」唐一明問道。
「蘇芷菁!」蘇雷答道。
「芷菁?好名字,不過,我還是不明白,外面的那些人,似乎並不知道你的女人?」唐一明問道。
「從我出生到現在,我就一直以男孩的形象出現,所以他們不知道我是個女人,除了我爹,我娘之外,沒人知道。你……你是第一個看出來的。」
「你爺爺既然是晉朝的官,又為什麼和晉人成了敵人?」
「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從我出生到現在,我爹爹就已經跟晉人抗衡好多年了。」
「那你總知道你爺爺的名字吧?」
「嗯,我聽我爹爹說過,我的爺爺叫蘇峻。」
「蘇峻?」唐一明聽了以後,大吃一驚。
蘇芷菁看到唐一明吃驚的表情,便問道:「怎麼?你聽過我的爺爺的名字?」
「難怪他爹不跟他提起他爺爺的事情,要是提出來了,那豈不是很光彩?蘇峻,是東晉前期的一個大叛臣,繼王敦之後的又一個造反者,沒有想到蘇芷菁是蘇峻的後代。」唐一明心中細細想道。
「我怎麼會認識你爺爺呢?我才多大啊?不過我聽過你爺爺的名字罷了,只是沒有想到他既然是你的爺爺。」唐一明也不願意提及這件事,便一言以蔽之了。
「哦,我都告訴你這些事情了,你該告訴我大炮怎麼用了吧?」蘇芷菁道。
唐一明嘿嘿笑道:「這個很簡單,裝彈、插引線,點燃,就可以了。」
蘇芷菁搖了搖頭,表示不懂。
「呵呵,以後我慢慢教你。對了,你一共有多少反晉的人?」唐一明知道蘇芷菁在進行反晉活動,而且她的這些海盜也是獨一無二的海賊,又遇晉人經常作戰,就想將他們收服為己用,即便不能收服,也能結為外援,為以後攻打晉朝的時候奠定基礎。
「不多,有三萬人可以進行作戰,島上還有十萬百姓,都是受到那些氏族門閥壓迫的百姓,他們忍受不住,便來島上投奔我們了。」蘇芷菁答道。
「三萬?不多不少,不過也是支力量。我們現在是回你們所在的地方嗎?」唐一明問道。
蘇芷菁道:「是的!」
「蘇姑娘,我也是反晉的,之所以偽裝成晉朝的商船,就是為了到晉朝刺探情報。有道是,敵人的敵人是朋友,我們既然是朋友,你能不能加入我們漢國?大家聚在一起,一起反晉,我有軍隊二十萬,百姓過百萬,如果能得到你的加入,那實力上也有所有增長,你說呢?」
「這個……喂!你是我的階下囚,就算要加入,也是你們漢國加入我的才對,你憑什麼要我加入你的漢國?」蘇芷菁突然變色說道。
「女人真是多變,剛才還是和顏悅色的,現在又是一番怒意!聽她的口氣,應該是想和我一起反晉,不過,我可不想聽她的,我必須讓他們聽我的,不然的話,那我也太無能了。蘇芷菁既然是一個女人,又是整個海盜軍的頭目,如果搞定了她,也就等於搞定了整個海盜軍。對付女人嘛……嘿嘿,我要是娶了她,她的就是我的了,這樣一來,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搞定這一支海盜軍,而且這支海盜軍在海上作戰的能力很強,完全可以組建起一支龐大的海軍來。」唐一明的腦海中細細地想道。
「喂,你怎麼不說話啊!」蘇芷菁見唐一明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笑容,便急忙問道。
「哦,蘇姑娘,你還沒有出嫁吧?」唐一明很直接地問道。
蘇芷菁臉上一紅,問道:「你……你問這個幹什麼?」
「沒事,隨便問問。不過,聽蘇姑娘說,你從小就是以男孩子的身份出現,看來,你應該不會出嫁,不然的話,豈不是自己將自己的身份給拆穿了嗎?看蘇姑娘的年齡,也有二十歲了吧,這個年紀正是女人最為美好的年齡,姑娘雖然有著一副天生的好面容,可惜卻做不過姑娘。你害怕別人知道你的身份,你不敢有要好的女性玩伴,但是也不能對哪個男子動心,所以你只能做一個假小子,這麼多年了,豈不是很痛苦?」唐一明細細地分析道。
蘇芷菁聽到唐一明的話,神色黯然,那些話句句都說到了她的心裡。她從出生到現在,一直都以男人的方式要求自己,生怕別人發現了自己的身份。她本來有一個哥哥,卻不幸夭折。她父親寄托於希望在她的身上,卻不想她是個女娃。她父親知道自己隨時都有危險,如果沒有子嗣後繼的話,她父親的這麼多年抗爭,也就會化為須有,蘇家也會淪為晉人的刀下鬼。所以,她的父親做了大膽的決定,就是將她當男孩來養。
蘇芷菁從小就背負著她爹的厚望,以及整個蘇家的命運,她爹雖然後來再娶了,可是卻沒有生下什麼子嗣,三個女兒也相繼夭折,這也使得她爹將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蘇芷菁身上。蘇芷菁的童年和別人的不一樣,她沒有時間去玩樂,只有苦練武功,長大後,她看到別的女孩穿裙子,抹胭脂,她也很羨慕,可是也只能羨慕罷了。她不能有自己喜歡的人,也絕對不能讓自己喜歡上什麼人,所以,她開始變得十分冷漠,自從第一次殺人之後,她便變得十分冷酷,對待敵人更是毫不留情,也使得她身邊的人都很畏懼她,也成就了她的海上黑旋風的名聲。
可是,誰也不知道,在她冷酷的外表之下,卻隱藏著一顆炙熱的心,她渴望能夠過上正常女人的生活,也渴望找到一位如意郎君。直到今天,唐一明拆穿了她的身份時,她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己是個女人,藏在他心底的那顆炙熱的心,又漸漸地被喚起……
良久,船長室內寂靜無聲,蘇芷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當中。
唐一明看到面前的這個女人,見她面色動容,也沒有去打擾,只是靜靜地盯著她看,看到她堅強的外表被一層層地給撕掉了,露出了她本來的面目。
「嗚嗚……」
唐一明做夢也沒有想到,外表看似冷酷無情而又身為海盜頭子的蘇芷菁,居然會在他的幾句話下徹底崩潰,崩潰地竟然哭了出來。
蘇芷菁率真的性格也不在意身邊還坐著人,只覺得她二十多年來藏在心裡的委屈一下子全部翻湧了上來,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酸甜苦辣鹹,各種滋味都一時湧到了心頭,使得她摧毀了她自己造就的面具。
看到痛哭不止的蘇芷菁,唐一明也不知道該怎麼做。看著面前的這個淚人,他的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而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她盡情地哭,痛快的哭。唐一明想伸手去將蘇芷菁抱在自己的懷裡,可惜,他的雙手被捆綁著,無法掙脫。
「哎……」唐一明站了起來,走到了蘇芷菁的身邊,側過身子,用在綁在背後的手輕輕地安撫著她的背,只是輕歎一聲氣,卻沒有說話。
蘇芷菁的哭聲很小,很細,讓人聽的卻很心碎。她稀里嘩啦地哭過一場後,漸漸地止住了哭聲,抬起手擦拭了臉上掛著淚珠,定了定神情,冷冷對唐一明說道:「把你的手拿開!滾到一邊去!」
唐一明吃了一驚,挪開了自己放在蘇芷菁背上手,靜靜地走回到了原來的凳子前。他剛準備坐下,卻見蘇芷菁抬起一腳踹了過來,將凳子給踢翻了。他不知道蘇芷菁怎麼了,看著她,卻發現蘇芷菁的眼睛通紅,眼珠裡佈滿了血絲,而且正在怒對著他。
他冷笑了一聲,說道:「你這人怎麼喜怒無常的,我剛才安慰了你,你還這樣對我,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蘇芷菁猛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都是你害得,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告訴你,我的身份你要是敢告訴別人,我挖了你的雙眼,割了你的舌頭,剁掉你的四肢,讓你痛不欲生!」
「你……你怎麼那麼狠毒?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唐一明道。
「來人啊,將他押回去,等到了海中洲,再行發落!」蘇芷菁突然大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