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慕輿干的一聲大叫,唐一明便轉過了身子,看到了遠處緩緩駛來的燕軍車隊。
「燕軍來了,大家都原地待命!」唐一明下達了命令。
原本退走的漢軍此時都停了下來,就停在了原地,紛紛轉過身子,等候在那裡。
大路上,燕軍大旗的後面跟著一隊長長的車隊,那些車隊上面都載滿了糧食,前後相依,絡繹不絕。
趙武騎著一匹戰馬,穿著黑色的戰甲,跟在燕軍大旗的後面,雙手拽著馬韁,腰中繫著一把長劍,背後披著一件披風,顯得尤為神俊。
孟鴻跟在趙武的身邊,本來這次交易是趙武吩咐他全權負責的,可是趙武不太放心,便親自來了,留下一名偏將守城。
「孟先生,看來唐一明在這裡已經等候多時了。」趙武對跟在他身後的孟鴻說道。
孟鴻道:「將軍你看,漢軍軍容整齊,每個士兵都精神飽滿,難怪能夠在青州大地上橫行無阻。」
趙武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唐一明不過是仗著他手中的炸藥,如果沒有拿炸藥的話,就算他們再怎麼厲害,也絕非我大燕的對手。」
孟鴻笑了笑,沒有回答,心中卻緩緩想道:「大燕已經成為了中原的霸主,疆域越大,士兵的驕橫心理也就越強,如果長此下去的話,只怕對於大燕極為不利。唐一明的大名我是早有耳聞,只是沒有見過,他能夠在段龕和燕軍的眼皮底下一直固守泰山,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過了一會兒,燕軍緩緩地走近了漢軍,趙武命令軍隊在山丘下三里處停下,他帶著孟鴻,和幾名親隨,驅馬來到了山丘下。
慕輿干看見趙武帶著人來了,立刻抖擻了一下精神,底氣也變得足了,站在山丘上,大聲喝問道:「趙將軍,你為何來的如此晚?」
趙武、孟鴻等人上了山丘,先是對著慕輿干拜了一拜,之後趙武說道:「將軍息怒,道路難走,所以耽誤了時辰。」
慕輿干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以後再誤了時辰,軍法從事!」
趙武一臉的不屑,雖然不高興,卻也不去理會慕輿干。
慕輿干轉過身子,畢恭畢敬地向著站在他面前的唐一明說道:「漢王,既然糧食已經到了,我們就開始交易吧?」
唐一明呵呵笑道:「慕輿干將軍,你急什麼?燕軍的運糧隊伍遠道而來,需要進行一下休息,如果士兵不休息好的話,那又怎麼進行交易呢?」
「這個……」慕輿幹道。
「將軍,漢王說的沒有錯,我大軍遠道而來,應該先休息一下,不如半個時辰以後,再進行交易吧。」趙武拱手說道。
「這位是?」唐一明看了趙武一眼,便問道。
慕輿干「哦」了一聲,指著趙武說道:「這位是濟南太守,大燕遊擊將軍趙武!」
「哦,原來是趙將軍,本王與趙將軍做了快半年的鄰居,卻從未來往過,此次能夠得見趙將軍,實在是榮幸啊。」唐一明笑著說道。
趙武也陪了一個笑容,說道:「漢王過譽了,趙武不過是燕軍一個小將,又怎麼能勞漢王過慮呢?」
唐一明笑而不答,轉身對孫虎說道:「傳令大軍,就地休息,半個時辰以後進行交易。」
孫虎「諾」了一聲,便退下了山丘,傳達命令去了。
站在趙武身後的孟鴻,一直沒有說話,自從上了山丘,他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了唐一明的身上。唐一明穿著一件戰袍,外面罩著一件龍鱗甲,背後披著一件紅色披風,消瘦的臉龐上,卻透著一股英氣,不大的眼睛卻顯得炯炯有神,站在眾人之中,倒也能彰顯出漢王應有的威嚴。
「原來他就是漢王唐一明,果然是英武不凡。」孟鴻仔細地打量完了唐一明後,心中便暗暗地說道。
唐一明掃視了一下趙武周圍的幾個人,見其他人的目光呆滯,平視前方,而趙武身後的一個年輕俊美的男子正在盯著他看,當他的目光觸及到那個男子後,那名男子不但不移開視線,反而看得更加入神。
「這漢子倒是有趣,別人都不敢看我,只有他一直盯著我看。」唐一明心中緩緩地說道。
他向前跨了一步,拱手說道:「趙將軍,你身後的這個青年時誰?」
趙武答道:「漢王,這位是下官的幕僚,叫孟鴻,字子均。」
「孟鴻?好名字,鴻者,遠大也,只是不知孟先生可有什麼鴻鵠之志啊?」唐一明覺得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也太過長了,閒來無事,便隨便問了一下,加上剛才孟鴻一直盯著他看,他也非常好奇,覺得孟鴻與其他人頗有不同。
孟鴻身上穿著極為普通的漢人長袍,那種長袍穿在他身上顯得很是得體,將他白皙的皮膚給襯托出來了。他全身上下沒有攜帶任何兵器,雙手互相插在袖筒裡,顯得很是端莊、穩重。
孟鴻見唐一明問他,他便從袖筒中抽出了雙手,兩手抱拳,向著唐一明便深深地鞠了一躬,畢恭畢敬地說道:「在下孟鴻,參見漢王!」
唐一明見孟鴻十分有禮數,心中就已經有了三分歡喜,他便呵呵笑道:「難得難得,在這裡的大多都是軍人,像孟兄弟這樣有禮數的人,倒是很少見到了。孟兄弟姓孟,該不會是亞聖孟子之後吧?」
孟鴻聽唐一明說話也很風趣,便笑道:「漢王過獎了,在下雖然姓孟,卻並非孟子後人。如果都如漢王所言,那凡是姓孔的,就都成了孔子後人了。」
唐一明笑道:「呵呵,你倒是很會說話。孟兄弟,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個讀書人吧?」
孟鴻道:「回漢王話,在下算是半個讀書人吧。」
「半個讀書人?此話怎講?」唐一明好奇地問道。
孟鴻嘿嘿笑了一聲,緩緩地說道:「在下只粗略讀過幾本孔孟之書,識得幾個字,與那些士族比起來,還是要稍遜一籌。如今戰亂不斷,在下就算想讀書也不能夠了,為了一口飯吃,也不得已而去做一些事與願違的事情。所以,只能算是半個讀書人。」
唐一明聽後,覺得孟鴻說話十分得體,感歎道:「可惜啊,可惜像你這樣的人才,我的軍中十分稀缺。」
「大王,一個窮酸書生,有什麼用?能上陣殺敵?還是能夠開山鋪路?」陶豹聽後,便不屑地說道。
唐一明道:「話不能這樣說,如今大燕是中原霸主,雖然是馬上奪取天下,卻不能在馬上治理天下。所以,擁有一批飽學之士,卻也是亂世中的治國生存之道。打仗打仗,打的是什麼?打的不是仗,而是國力。如果國力虛弱的話,連武器裝備都不能夠配發,讓士兵赤手空拳地上陣,那豈不是送羊入虎口?」
慕輿干聽到這話之後,心中不以為然,當即說道:「我大燕鐵騎橫行無忌,所過之處,百姓無不望風而降。我大燕立國時,根本談不上什麼國力,不過是靠著我大燕的各個部族的人口去燒殺搶掠,到處掠奪金銀財寶,沒有國力,我們的雙手是幹什麼的?難道我們不會去搶?漢王,我看你是太過優柔寡斷了,難怪你在泰山上一待就是大半年,而面對泰山外面的許多無人之地也不去佔領,卻甘願躲在山溝裡。」
趙武道:「我倒是覺得漢王說的沒有錯,對如今的大燕國來說是非常受用的,如果陛下能夠休養生息幾年,專心治理國內百姓,大燕的國力也必定會登上一個新的台階,到時候再發兵攻打任何國家,都必定會無往而不利。」
「哼!這是你們漢人的想法,在我們鮮卑人眼裡卻不敢苟同。以戰養戰,打到哪裡就搶到哪裡,這樣的打法才是我大燕的根本,只要邊打邊搶,不出三年,我大燕就能統一天下!」慕輿干冷冷地說道。
趙武聽後,便大聲說道:「請問慕輿將軍,那統一天下之後呢?」
慕輿幹道:「所有的人都臣服了,統一之後自然不敢反叛,還擔心什麼?」
唐一明見趙武和慕輿干槓上了,便笑了笑,心中暗暗地說道:「咬吧咬吧,你們狗咬狗,我在這裡看熱鬧,你們最好動手起來才好。慕輿干是慕輿根的堂弟,趙武是皇甫真的部下,皇甫真又是慕容恪的部下,而慕輿根和慕容恪雖然表面上和睦,私下裡慕輿根卻一直很嫉妒慕容恪,大燕現在雖然沒有外患,但是內憂比較嚴重,慕容俊又好大喜功,看來不久的將軍,大燕也就會徹底瓦解了。」
他想到這裡,便瞅了一眼孟鴻,見孟鴻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面對趙武和慕輿干的吵鬧也無動於衷,心中便大起疑惑,暗暗地叫道:「這孟鴻既然是趙武的幕僚,看見自己的主人和別人吵起來了,卻也不去幫忙,難道他根本無意待在燕軍嗎?前者軍師能夠說服常煒,我為什麼就不能策反一個人呢?」
燕國的廷尉常煒自從願意暗中投靠唐一明後,便每隔一段時間,派人從薊城將國內的消息秘密送達泰山,所以唐一明和王猛對於燕國境內的一切大事,也都十分的清楚。
孟鴻斜眼看了一下唐一明,目光中充滿了崇敬之情。他的腦海中一直在思慮著唐一明剛才說的話,緩緩地想道:「漢王果然是不一般的人物,一句簡單的話,便洞穿了整個亂世。打仗打的就是國力,所以晉朝不管怎麼失敗,卻依舊屹立在南方。看來,漢王之所以能夠這麼長時間一直佔據泰山,那他在泰山上的實力也絕對不容忽視。如今燕國大軍全部集結在洛陽一帶,準備發動對秦國的戰爭,只要戰爭一打起來,青州、徐州一帶必然會空虛。漢王是個聰明的人,這種良機,必然不會錯失,肯定會發兵攻打青州、徐州。我本是漢人,要是能夠用我所學,輔佐漢王,也許以後的青史中,也會留下我孟鴻的名字。」
趙武聽到慕輿干的話,心中雖然生氣,卻也不能就此發怒,而讓唐一明等人看笑話。更何況,慕輿干是他的上司,又是特權使臣,更加不能得罪。他臉色陰鬱,冷冷地說道:「漢王,我的部下已經休息的差不多了,我看就趕快進行交易吧。已經過了午時了,大家都還沒有吃飯,如此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唐一明道:「嗯,你說的有理,那好吧。陶豹,傳令下去,開始交易,一車武器裝備換兩車糧食,一次五車的交換!」
陶豹道:「大王放心,俺這就去傳達下去。」
趙武向著唐一明拱了拱手,說道:「漢王,下官還要處理交易之事,就不在此逗留了!」
唐一明點了點頭,說道:「趙將軍請便!」
趙武轉過身子,對孟鴻等人說道:「我們走!」
慕輿干看到趙武離開的身影,冷冷地說道:「哼!神氣什麼啊?不就是打過幾次仗嗎?」
唐一明眼睛一轉,便呵呵笑道:「慕輿將軍,看了趙武根本就沒有把你放在眼裡啊?」
慕輿干怒道:「他敢!本將軍是陛下親自任命的使臣,手中握有特權,他要是敢不聽我的命令,我就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將軍何必發那麼大的火?你和趙將軍都是燕將,應該一起為國盡忠才對啊。不過,我聽說趙將軍一直都看不起將軍,說將軍是依靠裙帶關係才做到左將軍的位置。」唐一明添油加醋地說道。
慕輿干被任命為左將軍,也不過才兩個月,之前他和連趙武都不如,只是一個雜牌將軍。在燕軍中,要想有爵位,就必須立功,以功勞來進行封賞。慕輿干雖然參軍很早,可是自從臉上被敵軍砍傷之後,便膽小起來,一直做著都尉,從未進爵。如果他不是鎮國公慕輿根的堂弟,又在慕輿根面前苦苦哀求,而慕輿家人才幾乎喪盡,慕輿根才不會在慕容俊面前說情呢,而慕輿干也決計不會做到左將軍的位置。
在燕國,依靠裙帶關係爬上去的官員,一般都為人所不恥,所以慕輿干雖然做了左將軍,卻得不到別人的認可。為此,他便想借助這次出使的機會來給自己立個大功。可是沒有想到的是,呼延絕和那幾個武士竟然會被人發現了,而且身首異處,也可謂是官途不順啊。
慕輿干聽到唐一明如此的話,急忙問道:「漢王,你是怎麼知道的?這些話當真是趙武說的?」
唐一明呵呵笑道:「自然是聽來的。將軍,你可以想像一下,我與趙武素無來往,今天也是第一次見面,這樣的話都能傳到我的耳朵裡,那就更別提你們燕軍中的人了?」
「他娘的!老子召誰惹誰了?竟然敢這樣數落我!看老子回去之後,不在陛下面前狠狠地奏他一本!」慕輿干大聲說道。
唐一明勸道:「都是同殿之臣,中間有點隔閡也是難免的。將軍大人不計小人過,我看就不用跟趙武這種小人計較了。何況,算起來,趙武也是大將軍慕容恪的部下,試問現在整個大燕國中,又有誰的勢力能跟大將軍相比呢?本王聽說上庸王慕容評以及被免去了軍權,留京聽用,可否確有其事?」
慕輿幹點了點頭,說道:「漢王,確有其事,慕容評老匹夫年紀太大了,又殘忍好殺,不利於進行對秦作戰,陛下只能將他留在京師,一來防止他的勢力做大。與大將軍比起來,慕容評這個老匹夫更具有危險性,他要是全權負責對秦作戰,那我和鎮國公就肯定會受到排擠。而大將軍不一樣,大將軍任人唯賢,對陛下也是忠心耿耿,用兵也如神,是絕佳人選。不過,大將軍是大將軍,趙武是趙武,趙武竟然敢詆毀我,這事就算到了大將軍那裡,趙武也難逃責罰!」
唐一明聽到慕輿干的話後,心中緩緩地想道:「原來大燕國內的派系竟然是如此的複雜,慕容恪一派,慕容評是一派,慕輿根又是一派,看來就算我不從中作梗,三派也絕對會爭奪不休。不過,以現在的形式看來,慕容恪這一派倒是很強勢,其中不但有慕容垂、陽驁、皇甫真這樣的名將,打仗方面也是他們的強項,對秦作戰,肯定是無往而不利了。」
慕輿干轉過身子,看到趙武命令人推著糧車正在和漢軍進行交換,而兩軍都很嚴謹,每車斗檢查的很仔細,生怕會上當受騙。他心中惱怒趙武,肚中也開始發餓,便對唐一明說道:「漢王,您在此稍歇,我去去就來!」
唐一明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目光卻在盯著山丘下面兩軍進行的交換。
慕輿干信步走下了山丘,來到兩軍交易的地方,對燕軍士兵說道:「這樣太慢了,這樣換下去,要換到何年何月去了?看一下就行,漢王是駙馬爺,怎麼會欺騙我們呢?你們都給我動作麻利點。」
趙武聽到慕輿干的聲音,便走了過來,問道:「將軍,你這是幹什麼?」
慕輿干冷冷地說道:「幹什麼?你說我幹什麼?本將軍等了你們一上午,你們還在這裡磨蹭什麼?都動作麻利點,趕快換完了,我們回去!」
趙武的嘴巴剛剛張開,臉上青筋暴起,準備發出自己心中的怒火,卻被孟鴻一把摀住,笑呵呵地對著慕輿干說道:「將軍,我等遵命!」
孟鴻將趙武拉到了一邊,鬆開了趙武的嘴,當即說道:「趙將軍,你這又是何必呢?他是特權使臣,這件事本來就是他要做的,就讓他做好了。」
趙武道:「那怎麼成?那萬一出了岔子,那該如何是好?」
孟鴻呵呵笑道:「趙將軍,這事都是慕輿干一個人接手,不管是否有所紕漏,我們只是奉命行事,就算有功也不會賞給將軍,有過,也決計不會罰到將軍身上。將軍只需遵從慕輿干的命令就是了,也免得惹禍上身。」
趙武聽後,笑了笑,說道:「孟先生,你說沒錯,此事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