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俊的聲音落下之後,他自己則徑直走入了偏殿。
大殿中傳來了群臣的大聲呼喊:「恭送陛下!」
慕容俊習慣性地聽到了這個聲音,同時也習慣性地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偏殿,後面跟著一串太監。
皇帝退去,百官並沒有立刻動彈,而是又畢恭畢敬地齊聲喝道:「恭送王爺!」
慕容評站在群臣的最前面,聽到這個聲音之後,這才轉過身子,輕輕地「恩」了一聲,便邁開了步子,緩緩地離開大殿。
慕容俊稱帝之後,大肆封賞有功之臣,將慕容評封為上庸王,慕容恪封為太原王,慕容垂封為吳王,慕容軍為襄陽王,慕輿根為鎮國公,陽驁為尚書令、中山侯,以及其他的有功之臣,也都一一封賞。在諸多的王爺當中,就以慕容評最為驕橫,也以他的資歷最為深厚,除了他自己被封為王之外,慕容俊為了籠絡這個昔日力挺他為世子的人,更是將慕容評的三個兒子分別封侯。
慕容評雖然囂張跋扈,但確實是有功之人,所以在整個朝中,除了太原王慕容恪能與之分庭抗禮之外,別人誰也不敢相惹。只可惜,太原王慕容恪自打回京之後,便一直被慕容俊軟禁在了他的王府之中,沒有他的命令,根本不允許慕容恪出府。
眾臣在慕容評走出大殿許久之後,這才敢有所行動,紛紛退出了大殿。
王猛站在大殿之中,所見所聞都默記在心裡,他依舊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見百官都紛紛退去,這才退出了大殿。
王猛前腳剛走出大殿,便被一個人在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他回過頭,看見那個人是慕輿根,便笑著問道:「鎮國公大人,是不是在殿外等候在下好久了?」
慕輿根皺著眉頭,冷笑了一聲,重重地問道:「你今天是怎麼回事?我不是告誡過你嗎?見到陛下之後切莫惹他生氣,你跟我一起來的時候還是風風光光的,怎麼一進大殿就變得蓬頭垢面的?還好陛下沒有發怒,否則的話,我也要脫不了干係!」
王猛向著慕輿根拜道:「景略不才,險些害了大人,還請大人不要責怪!」
「算了算了,都過去了,不過我能看的出來,陛下對你是喜愛有加。不然的話,陛下也不會拿你跟常煒做比較,看了陛下有心想留你在薊城了,你先做一下準備,別到時候陛下問起來了,你又出現像今天這樣的岔子來。」慕輿根道。
王猛呵呵笑道:「原來大人實在擔憂在下啊?」
慕輿根「哼」了一聲,說道:「我才不是擔憂你呢?我是在擔憂我自己!你是我引薦給陛下的,你要是出現了什麼差錯,我是要負連帶責任的!話我已經跟你說明了,今天大殿上的事情,是你僥倖,下次可千萬要小心說話,否則的話,我的腦袋也要跟著你一起掉了。」
王猛道:「大人是八大將之一,又是當今陛下的舅舅,陛下縱使再怎麼生氣,也絕對不會殺害大人吧?大人儘管放心,進過今天這件事情,在下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定然不會牽連大人的。」
慕輿根道:「如此最好!驛站就在城東,你自己前去報到即可,自然會有人接待你的。」
王猛見慕輿根說話完了,便要起身離開,急忙說道:「大人,慢走!」
慕輿根沒有吭聲,逕直朝前走去。
王猛站在原地,看著慕輿根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心中暗暗地叫道:「此次來到燕國,真是不虛此行。外表強大的大燕,國內卻處處暗藏著不穩定的因素,皇帝猜忌大臣,王、侯相互爭權,大燕如果不加以改變的話,不出十年,國家必亡!。」
他想到這裡,便向前邁開了步子,剛走出沒有兩步,便聽見身後一個聲音傳來。
「王先生請留步!」
王猛止住前進的步伐,回過頭,看到了常煒站在自己的身後,他便想著常煒拜了一拜,畢恭畢敬地說道:「參見廷尉大人!」
常煒笑了笑,向前跨出了步子,走到了王猛的身邊,淡淡地說道:「此地不是說話之地,請王先生跟隨我來!」
王猛何其聰明,自然能夠聽出話外之音,便什麼也沒有說,緊緊地跟在了常煒的身後。
常煒帶著王猛出了皇宮,上了一輛早已經等候在那裡的馬車,並且掀開了簾子,恭敬地對王猛說道:「先生請上車!」
王猛嘴角笑了笑,同樣還了一禮,依舊沒有說話,上了馬車。
常煒隨後上了馬車,並且對馬車的車伕囑咐道:「回府!」
「駕!」
車伕揚起馬鞭,抽打在了馬背上,駿馬向前邁動,拉著馬車便向前奔馳而去。
王猛依舊將雙手互相伸進了袖筒裡,眼睛卻在四下打量著常煒。
「不知道大人找在下可有何要事?」王猛打量完之後,便問道。
常煒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地說道:「等到了地方,再和先生閒聊不遲。」
王猛不再說話,身體隨著馬車的晃動而顫抖,雙目緊緊地閉上,頗有一番閉目養神的姿態。
常煒看到王猛的樣子,若隱若現地點了點頭,目光中更是充滿了佩服之情。
兩個人就這樣坐在馬車裡,沒有說一句話。
過了許久,王猛感覺到馬車停了下來,道:「大人,我們到了!」
常煒掀開了簾子,率先跳下了馬車,然後對馬車中的王猛說道:「王先生,我們到了,請下車吧!」
王猛隨之跳下了馬車,赫然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十分平常的宅子,與普通的民房沒有雙目區別,不同之處就在於門頭上掛著一個匾額,上面用蒼勁的筆力書寫著「常府」兩個大字。
「大人,這裡可是貴府?」王猛問道。
常煒點了點頭,伸出一隻手,做出了一個手勢,同時說道:「先生,請裡面敘話!」
王猛跟隨常煒進了常府,一邊觀察周圍的一切,一邊對常煒說道:「廷尉大人的府上竟然會是如此的簡陋,實在是讓在下大吃一驚,不得不佩服大人的清廉為人。」
常煒苦笑道:「我雖然身為廷尉,卻始終是個漢人,與那些鮮卑人相比,自然要懂得許多生存之道。鮮卑人是塞外民族,習慣住在帳篷裡,突然進入中原以後,對於漢人的房子很是需求,所以凡事朝中鮮卑人為官的,沒有一個人不是擁有一座像樣的府宅?我的這出宅子,還是陛下欽賜的,如果不是陛下欽賜,只怕我會一直流浪街頭。」
鮮卑人和漢人相互雜居,但是在燕國的地位和待遇卻有所不同,朝中也有不少漢人,在得到的獎賞上要比獲得同樣功勞的鮮卑人少一半。不過,皇甫真倒是個例外,因為他戰功赫赫,又是個獨當一面的大將,所以慕容俊才會為了籠絡漢人為其賣命的心,而封賞給了他許多好處。
談話間,常煒和王猛便進了大廳。
兩個人分別坐下,常煒便大聲喊道:「將溫好的酒端上來!」
隨後兩名女僕便將溫好的一壺酒給端了上來,放在兩個人中間的茶几上,便各自離去。
常煒親自為王猛倒了一杯酒,說道:「王先生,今日一見,實在是令常某三生有幸啊。來,初次見面,請喝下此杯酒。」
王猛既然來了,就不怕常煒不給他說話,端起了酒杯,與常煒碰了一下杯子,一飲而盡。
「王先生,其實,常某今天請你來,是想知道,先生是不是以投降為名,刺探軍情為實啊?」常煒一杯酒下肚後,便張嘴說道。
王猛嘿嘿笑道:「大人說的嚴重了,在下只是為了投降而來,別無他想。」
常煒哈哈笑道:「只怕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吧?如果陛下讓先生和魯國公移出泰山,先生也肯想讓嗎?」
王猛道:「這個自然,比較我家主公已經投降給了陛下,那就是大燕的子民了,是陛下的臣子,這當臣子的豈有不遵從自己的皇帝命令?」
常煒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說道:「王先生,這裡沒有外人,你為何不能屏棄防備,與我坦誠相對呢?」
王猛道:「既然如此,那王某還請大人能夠坦誠相對。王某只想問大人一個問題,大人如果如實回答的話,王某自然不會對大人隱瞞什麼!」
常煒道:「先生請問!」
「我聽說太原王慕容恪已經返京,可是今日早朝之上,卻並沒有看見太原王的身影。後來我才知道,是陛下將太原王軟禁在了府中,請問大人,太原王是因何被軟禁在府中的?」王猛問道。
常煒道:「太原王冒死向陛下進諫,請求陛下收回擴軍聖旨,激怒了陛下,才暫時裁撤了太原王的一切職務,並且將其軟禁在家。」
「大人以為陛下所頒布的那道擴軍聖旨如何?」
「陛下在此時頒布這樣的聖旨,確實有點不妥。大燕國集其三代人的拚搏,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國內軍械兵卒,也都是百戰的精銳悍卒,所征發之人也都是有目的性和計劃性的。像這次這道擴軍聖旨,便可以看得出來,陛下是急於求成,想在短時間內統一天下。」常煒道。
王猛聽後,呵呵笑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陛下也非聖賢之人,又豈能不會犯錯呢?」
常煒道:「先生說的是。先生,你一連問了我兩個問題,我都如實回答完畢,現在也該讓我問問先生了吧?」
王猛將手一攤,說道:「儘管問!」
常煒問道:「魯國公是個怎麼樣的人?」
王猛笑著說道:「魯國公雄才大略,機警過人,頗有見識,乃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雄主。」
常煒聽王猛如此的推崇唐一明,便呵呵笑道:「先生未免說的太過誇張了吧?難道魯國公比武悼天王還要英名?」
王猛道:「我沒有見過武悼天王,不過以我個人的看法,武悼天王不過是一個勇夫而已。魯國公雖然沒有武悼天王的英勇,卻有著無窮的智慧,多次以少勝多,自從領軍之後,未嘗有過一敗,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天下雄主。」
常煒聽後問道:「既然如此,那為何你們還要投降給大燕?先生,我也是漢人,雖然軀身於大燕,卻也很希望有人能夠率領一支咱們漢人的軍隊,在這亂世中打出一片天地來。」
常煒是漢人,此番見到同為漢人的王猛,他就是倍感親切。加上他在薊城裡也能經常聽聞到一些關於唐一明的傳聞,他本來以為唐一明會成為第二個冉閔,帶著漢人驅除胡人,哪知道他等來的卻是這種結果。所以,此次唐一明前來投降燕國,常煒的心裡一直弄不明白,不明白他們的真實意圖。
王猛聽常煒說了那麼多,他也早已經猜測的**不離十了,他當即問道:「大人是不是還一直心繫天下,掛念著我們漢人子女的安危?「
自從他得知唐一明這個人後,知道唐一明帶著一群冉魏的遺臣佔據泰山時,他的內心裡邊重新燃起了希望你,希望唐一明會像冉閔一樣。
常煒點了點頭,說道:「燕帝對我再好,也終究是外族人,在燕國境內,漢人多半淪為了奴隸,一直都在水深火熱之中,所以大燕只是在下的軀身之地而已。」
王猛道:「大人,王某還有一事請教,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常煒道:「其實,我能夠大搖大擺地找你談話,一切皆是受了陛下的旨意,想讓我刺探一下你是否有不臣之心。所以,我就將計就計,乾脆將你請到家中,以遮蓋耳目,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先生既然有話,必定是很是珍貴的話,先生但講無妨。」
王猛聽到常煒的話,已經證實了他的猜測,他之所以一直藏著掖著,就是為了等常煒自己先將意思說出來,他才好知道常煒是不是真的能成為可利用的人。
「大人,在下已經向陛下請求聯姻,讓公主嫁給我家主公。這種政治聯姻,是很平常的事情,只是在下不知道,為什麼陛下會動怒,發出如此大的火氣來?」王猛問道。
常煒道:「先生有所不知,陛下就只有一個妹妹,是前不久所冊封的公主。只是,公主在冊封後的半個也便逃離了皇宮,至今下落不明。所以陛下才會對先生所提的聯姻而感到反感,也會自然而然的將事情遷怒到別的事情上。」
「那不知道陛下是否願意跟我家主公聯姻呢?」王猛繼續問道。
常煒雖然在慕容俊身邊待得不是很久,但是他察言觀色的本領確實很高,對於慕容俊的一些個人喜好,也摸得比較清楚,當即回答道:「難!但並非沒有可能,陛下就這麼一個妹妹,如此大事,他必然會找太原王進行商量。如果太原王同意聯姻的話,那陛下也就自然會同意。」
「太原王……慕容恪?他……他不是已經被陛下軟禁起來了嗎?」王猛吃驚地問道。
常煒道:「雖然被軟禁起來了,可是陛下凡臨大事,必定會找太原王商量。太原王是整個大燕國的支柱,沒有了他,大燕國也就不會發展的如此快。陛下自然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一直以來都很倚重太原王,而太原王對陛下也是忠心耿耿,兩個雖然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一旦好起來,卻更勝親兄弟!」
王猛道:「我早聽說慕容俊是個反覆無常的人,今天一見,果然如此。」
常煒道:「你我說話的這會兒,想必陛下已經將太原王召進了皇宮,這事我也無能為力,只有聽天由命了!」
王猛拜謝道:「大人的所作所為,必定會遺留青史的,不知道大人可否願意暗中當我家主公的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