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一明見眼前這人大概三十多歲,面白如玉,細細的眉毛下面有著一雙閃爍的眼睛,消瘦的臉龐上略帶著一絲笑意。他體形瘦弱,穿著一件淡藍色的長袍,長袍的外面罩著一個薄薄的戰甲,披肩的長髮隨著微風擺動,顯得很是飄逸。他的手裡提著段離的人頭,腰間繫著一把長劍,左手伸到了唐一明的面前,正是和段離待在一起的那個金先生。
「你……你……」唐一明見金先生本來是和段離並列在一起的,此時見他殺了段離,心中也是大起疑惑,一時間好奇的竟然說不出話來。
金先生爽朗地笑了一聲,然後手臂繼續向前伸去,一把抓住了唐一明的手臂,將唐一明給拉了起來,同時不慌不忙地說道:「你是不是對我感到奇怪?」
唐一明剛一站起來,便感到從腿上傳來了陣陣的傷痛,大腿上插著的那一支箭在他翻滾的過程中已經斷成了兩截,而箭頭也插入的更深了。他緊緊地咬住了牙關,身子晃了一下,眼看就要倒地,卻被那金先生再次用手拉住,他這才穩住了身子。
「我也是漢人,看到漢人被胡人屠戮,我又怎麼能袖手旁觀呢?」金先生將右手中提著的人頭舉了起來,一臉笑意地對唐一明說道。
唐一明被金先生攙扶著看到不遠處還在混戰的戰場,以及那些搶渡的百姓,他知道金先生沒有惡意,便對他說道:「兄台,我行動不便,還請你幫我一個忙。你手上提著的人頭,應該就是這些胡虜的首領,煩勞你提著這個人頭,去戰場邊高呼一聲。我想,那些胡虜知道首領已死,肯定會沒有戰心的,只要他們退卻了,這場戰鬥也就算結束了。」
金先生點了點頭,對唐一明笑了笑,然後將手中的人頭給扔到了地上,左手從後腰裡掏出了一個號角。
唐一明一臉的迷惑,還來不及問,便聽見金先生已經吹響了號角。
號角響起,戰場上所有的段離的騎兵,便紛紛退卻,遠遠地向北而去。
金先生吹完號角,便嘿嘿地笑了笑,說道:「鮮卑胡虜不同咱們漢人,首領雖死,部下卻仍要戰鬥,只有退兵的號角吹響,他們一聽到號角,就是在強勢之下,也會紛紛退卻的。」
唐一明聽完之後,「哦」了一聲,便問道:「那以後若是和胡虜打仗,若是派一個人混入到胡虜的隊伍中,只要吹響號角,不就是等於勝利了嗎?」
金先生呵呵笑了笑,淡淡地說道:「話是這樣說,可是事情卻不能這樣做。鮮卑胡虜一向以號角做為前進和退兵的信號,不同的部隊,號角也有著不同的吹奏方法。所以,外人一般無法知曉這一點。我若不是熟悉了段離的號角之音,我也絕對不會吹出他們撤退的信號來。」
唐一明聽完金先生的這番話,覺得金先生對胡虜的事情知道的頗多,此次若不是他吹響了號角,估計現在還在和胡虜血戰呢。他見金先生不僅殺了胡虜的首領,又幫助他弄退了那些胡虜,他的心中對金先生充滿了感激,見他面目清秀,溫文爾雅,和教書的先生沒有什麼區別。他當即拱手說道:「先生,你此次幫助我這麼一個大忙,又殺了胡虜的首領,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先生的姓名呢?」
金先生呵呵笑道:「在下並非什麼先生,只是一個普通的劍客而已,在姓金,單名一個勇字。」
「金庸?」唐一明聽著金勇帶著一點江南的口音,那個勇字的發音又十分的平淡,所以才誤會是「金庸」。
金勇當即辯解道:「是勇,勇敢的勇。」
唐一明這才聽清楚,他叫金勇。於是,唐一明便以武俠片裡的口吻,朗聲說道:「金大俠,你怎麼會在胡虜的陣營中?」
金勇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便淡淡地說道:「一言難盡啊!」
金勇將自己的經歷簡單地說給了唐一明,唐一明這才知道,金勇待在胡虜陣營中的苦衷。
原來,金勇祖上也是士族,北方發生戰亂以後,那時候他還小,便隨同家裡的人一起到了南方。一路的逃奔,讓他見識了世間的疾苦,從心裡便埋下了驅逐胡虜的想法。稍微長大後,他便棄文學武,在江南拜了一個劍客為師,學成之後,便在江南行俠仗義。在江南的一段時間裡,他看透了晉朝的**和偏安的思想,便在三年前北上,決心去北方闖蕩,憑借自己的武藝解救百姓於水火之中。
可是,現實卻是殘酷的,他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救更多的百姓的,所以,他參加了軍隊,當時冉閔已經建國,他便加入了冉閔的魏軍,征戰胡虜兩年。後來,他在與段離軍隊打仗的時候,因為寡不敵眾,便被段離俘虜。段離見他長的清秀,像個士族,便沒有殺他,而是留在了身邊為他出謀劃策。
他內心也十分的掙扎,他是漢人,卻為胡人所用,初開始的時候,他並不同意,可後來轉念一想,若是他能用自己的建言讓段離少點殺戮,那不就是等於救了更多的漢人嗎?再加上,北方戰亂不斷,無數百姓渡過黃河朝南遷徙,而段離又正好處在黃河和濟水一帶,若是不想點辦法約束段離,會有更多的百姓慘死在胡人的鐵蹄之下。所以,他便扭轉了心態,對外也不露出一點武功跡象,只以一個謀士的身份出現在段離左右。
他每次為段離獻策,都會得到採納,見段離能夠聽他的意見,便鐵心留下來。短短的一年的時間,他就使得段離放過了幾十萬人的性命,一部分難逃到了晉朝,一部分則淪為了段離的奴隸,在濟南郡的周圍負責開荒墾地。此次段離沒有聽他的建議,對百姓的財寶和那些美女動心,便下令襲擊。他此次殺段離,也是因為兩次看到了唐一明捨身為百姓的舉動,認為唐一明活著,或者能救出更多的百姓。所以,他便趁著段離和唐一明激戰之時,砍下了段離的腦袋。
唐一明聽完這個簡單的故事後,對金勇很佩服,佩服他的忍辱負重,也佩服他的為人。於是,唐一明激動之下,便緊緊地握住了金勇的手,淡淡地說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金兄這個大俠之名,當之無愧。我唐一明最佩服的就是你這樣的人,如今你殺了段離,恐怕再難回到胡虜之中,而那些胡虜也必然恨你入骨。金兄要是不嫌棄的話,不如就跟我到泰山吧。」
金勇殺段離的那一刻,只想到去救唐一明,卻沒有設想過殺死段離的後果,此時想來,覺得唐一明說的有理,便點了點頭,答應了唐一明。
唐一明在金勇的攙扶下,到了戰場那裡。
戰場上屍體遍地,有百姓、有美女、有士兵、也有胡虜,一眼向北望去,綿延一路,真是屍橫遍野。
唐一明見胡燕、李國柱的身上都帶著傷,而整個戰場上除去唐一明帶來的黃大等人,也只有不到一千的殘兵。李國柱一見到唐一明,便淚流滿面,將一路的辛苦和波折全部講給了唐一明聽。
唐一明聽完之後,心中也是十分的悲憤,李國柱和王凱從鄴城帶出了十幾萬的百姓,大舉南遷,渡過黃河,沿途又收留了不少殘兵。誰知,他們渡過黃河不久,便被段離的手下盯上了,李國柱帶著三千殘兵與其奮戰,算是擊退了段離的手下,卻引來了段離的傾巢而出。
李國柱讓王凱帶著人先走,他領著殘兵斷後,與段離血戰。混戰中,王凱遇到了胡燕,胡燕便派人急忙通知唐一明,自己則加入到了李國柱的部隊中,這才有了這一場混戰。
唐一明知道胡虜退卻,很快便會再來,所以也顧不得打掃戰場,急忙命令所有人渡河。
所有的人渡過濟水之後,十幾萬的民眾如今剩下的還不到十萬,其中多數都是美女,有少數士族,少數百姓。唐一明見過王凱之後,才知道,王凱通過他族兄的關係從宮中偷偷解救出了大批美女,但是鄴城中的百姓很少,所以,跟出來的就這麼多人。濟水邊待著近十萬的人,光美女就有六七萬,他們身上還穿著各式各樣的美服,但大多都是沾滿了污泥,而且臉上都是驚魂未定。
唐一明看到那麼多容貌都很嬌艷的美女,不禁想到了「美女入雲」這個詞。他騎在一匹戰馬上面,舉著手中的長戟,在濟水河岸立定,看著北岸的遍地屍體,心中也破是傷感。
過了一會兒,那批段離的騎兵便又出現在了濟水北岸,尚有好幾千人,他們看到濟水對岸的大批百姓,心中充滿的怒火,眼睛裡也儘是垂涎之色。
唐一明下馬之後一直被金勇攙扶著,他十分好奇地問道:「金兄,我一直沒有見過這些胡虜乘船,他們又是怎麼樣渡過這濟水的?」
金勇解釋道:「往年他們都是要乘船的,只是今年濟水河位下降了,在下游八十多里的地方有個淺灘,騎馬可以直接渡過。」
唐一明眼睛裡閃過一絲光芒,急忙問道:「金兄,我聽你說,段離為了此次行動,只在濟南城留下了少數兵馬,是嗎?」
金勇點了點頭,說道:「嗯,只有不到五百人的部隊。」
唐一明看了看河岸上的百姓、美女、士兵、士大夫等人,心中想道:「濟南城既然只有幾百人的兵馬,段離又在此待了好幾年,聽金勇說,城中尚有七八萬的民眾,加上段離的兩萬士兵,也有十萬人了。在這樣的地方,能養活的起十萬人,城中肯定有不少糧食。眼下河岸上坐著這些人也有十萬,加上在泰山上的四萬多人,就有十四萬人,這樣龐大的數字,如果沒有糧食的話,他們也不會跟著我,恐怕還會生出民變。不如用計謀先攻下濟南城,帶出城中所有的物資,再將那些七八萬的人也一併解救出來。段離已死,他老子段龕肯定會派人來鎮守濟南,與其讓這些胡虜佔領,不如我先將城中搶掠一番,留給他們一座空城,既補充了我軍的糧食,也削弱了段龕。嗯,就這樣辦!」
唐一明一想完這些,便將王凱、李國柱、胡燕、黃大、黃二等人全部召集在了一起,一臉喜悅地說道。「從這裡到濟南也花費不了多少時間,既然段離的大部隊都在北岸,我們不如把濟南給襲擊了,佔領濟南,就算這些胡虜追來了,我們把大門一關,任他們也進不來。」
王凱淡淡地說道:「注意是好!先佔領濟南,既阻擋了這些追兵,也可以讓百姓們歇歇腳,一舉兩得。可問題是,我們這樣的部隊怎麼能攻城呢?」
「這個不難,金兄殺死了段離,只有北岸的士兵知道,這濟南城裡的士兵根本不知道,而且在濟南城裡,只有幾百胡虜,完全可以讓金兄先賺開城門。佔領濟南之後,先擊退這些胡虜,然後再將濟南城中的糧食和物資全部帶走。」唐一明胸有成竹地說道。
「唐將軍,既然攻佔下了濟南城,又為什麼要撤離呢?」王凱一臉狐疑地問道。
唐一明淡淡地說道:「這個情況很簡單,我們佔領了濟南城是不假,可是段離的老子是絕對不會讓我們佔領濟南的,加上他的兒子死了,也肯定會帶兵來攻擊的,與其被他們團團圍困住,不如先自行撤離,到泰山上去。泰山地勢險要,不利於騎兵行動,我們完全可以據守泰山。而且,黃河以北的燕狗正在大舉南下,一旦鄴城被攻破,燕狗再無任何阻礙,便會趁機渡過黃河。從黃河到濟水,一路都是無人之地,他們再渡過濟水,那麼濟南也將成為他們首個攻擊的目標。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們就將濟南城讓出來,送給段龕,反正是一座空城,我們悠然自得地在泰山安穩地生活,讓段龕和燕軍對戰。反正都是胡虜,不管誰打誰,對我們漢人不都是有好處的嗎?」
其他人聽了,都紛紛點頭,覺得唐一明說的十分合理。
唐一明見大家都同意了,便帶著黃大、黃二和一千士兵與金勇一起先行,讓王凱、李國柱、胡燕、趙全帶著剩下的士兵和民眾、美女在後。
唐一明腿上受了傷,不能走路,卻能騎馬,他便忍著暫時的傷痛騎在了馬背上,和黃大、黃二、金勇等人一起快速地朝濟南城而去。
濟水離濟南沒有多遠,他們都騎在戰馬上,大約跑了不到一個小時,便已經到了濟南城外。濟南城城高牆厚,若是強行攻打,非常的不宜。
唐一明和所有的人藏在了城外的樹林裡,金勇則獨自一人騎馬到了城下。
濟南城的城門是緊閉著的,城樓上的胡虜士兵見金勇單人單騎來到了城下,他便打開了城門.濟南城門洞然打開,那個士兵便急忙跑到了金勇的面前,畢恭畢敬地問道:「金先生,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了?「
金勇不慌不忙地騎馬進了城,便見城門邊就三四個人,便淡淡地對身邊的那個士兵說道:「少主大捷,俘虜了美女無數,正在後面,讓我先回來通知你們開城門,列隊歡迎。「
那個士兵一臉的喜悅,便高興地說道:「金先生,我這就去叫大家來列隊歡迎。」
金勇已經到了城門邊,跳下了馬,急忙說道:「不及,稍等一會兒,我有話對你說。」
那個士兵一臉的迷茫,來到了金勇的身邊,問道:「金先生,有什麼……」
只見一道寒光閃過,那個士兵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金勇拔劍殺了,其他的幾個士兵見了都大吃一驚。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金勇的手中的長劍,便已經紛紛在他們的脖子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那些人連叫都沒有叫出來,便死了。
金勇急忙轉過身,向著樹林邊便揮了揮手。
唐一明見到金勇揮手,當即對身後的人說道:「兄弟們!衝進城去,殺胡虜一個片甲不留!」
一聲令下,唐一明策馬而出,身後的一千士兵也都緊緊地跟隨了出去,喊出了振奮人心的聲音。
金勇裂開在了城門邊,城樓上的胡虜士兵見一批騎兵快速衝進了城裡,便急忙吹響了號角。
號角響起,從城門兩邊湧出了幾百名騎兵,他們剛一出來,便看見唐一明帶著人衝了過來,都是十分的驚奇,紛紛拉開了自己手中的弓箭,朝唐一明帶著的那一千士兵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