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嫂子獨奏
魏銘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此前他從未見過死人。今天一下子見了兩個。都是暴死。
順子哥抱著那個叫行屍的屍體進入電梯後,一眾警察陰鬱地看著公安局長梅掩城,似乎無所適從。梅掩城更是如喪考妣,盯著緊閉的電梯門一言不發。時間似乎凝固,如同搖光宮內的空氣。雖然海風頗勁。
良久,電梯終於上來,近二十個警察分兩波下去了。這次間隔倒是快了許多。許是梅掩城不在場的緣故。
「遠哥?」魏銘使勁地晃了晃腦袋,小心地叫了一聲。存在感真是弱爆了,連個小警察也不過來詢問下。好吧,哥不是很計較的人。
「嗯。」袁遠還沉浸在行屍哥的暴亡中無以自拔。事情怎麼會這樣,行屍哥就這麼死了?我找誰給他報仇去?這個爛女人嗎?袁遠轉過頭去,鄙夷地看了岑汝琦一眼。行屍哥都沒恨她,我又何必和一個爛女人一般見識呢?
搖光宮內,除了幾個忙著拍照貼封條的小警察外,就剩下他們三個沒有存在感的人了。
岑汝琦已經停止了啜泣,但仍舊六神無主地坐在窗前地板上。進入搖光宮時她是杏花正艷,風姿綽約,煙視媚行。而今卻如同殘花敗葉,被風雨打落,又沾了泥巴。
沒人關心岑汝琦的愛恨情仇。梅掩城走時,連往這邊看都沒看一眼。昔日恭敬又親熱地叫她「嫂子」的一眾警察更是冷漠鄙夷。
「走吧!」袁遠招呼了魏銘一聲,木然地走向樓梯。好像行屍哥還有個老娘,可我上哪兒找去啊?無論如何,先去跟行屍哥告個別吧。或者還有什麼線索。對了,去找順子哥。
袁遠覺得腿上恢復了些力氣,「通通」地踩著樓梯,步履沉重。魏銘跟在後面一通好追,腿酸得不行。
底層大廳已經面目全非。兩個旗袍黑絲的前台不見了。到處是一臉官司的警察,瞪誰誰是賊。
這回魏銘終於有了存在感。一個小警察攔住兩人,盯著袁遠的光頭。不過這小警察還沒來得及發問,就被一個老警察轟走了。魏銘認出了來,這老警察是從頂樓上下來的,還是第一波下樓。
莫非是欣賞哥的風采?好吧,哥是順子哥的人!魏銘頗有氣度地向老警察點了點頭。但老警察已經轉過身去了,魏銘就是一坨空氣。
袁遠無謂地笑了一下,光頭確實很帥。不過,哥準備換個髮型了。
北斗大廈地處北斗大道盡頭,位置偏僻,一路上只見各式警車呼嘯而過,沒有其它車輛和行人。道邊樹還沒長起來,太陽卻是很大。袁遠不疾不徐地走在前面,光頭帶油。魏銘在後面追得一頭汗。
走出三四公里後,兩人到了一個十字路口。魏銘攔的第四輛出租車才停車載客。光頭耽誤事,袁遠以前沒有發覺。
終於打聽到蘇院士的休息室,卻跟上來四個保安。魏銘大聲呵斥之,氣勢從來沒這麼猛過。四個保安不敢當其鋒,逐漸陪出笑臉,但還是攔著兩人不讓亂闖。魏銘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遠哥,正要發飆時,休息室的門打開了。開門的是蘇煙。
「嫂子!」袁遠招呼了一聲。
蘇煙和順子哥旁若無人地執手相望,大家都看見了。如此容貌氣質的女子,不當自己嫂子,太可惜!即使還不是嫂子,早晚也會是的。自家兄弟,能幫一把就幫一把。遠哥就是這麼義氣。
「嗯?」蘇煙一怔,看著袁遠的光頭,似乎沒有反應過來。這個稱呼,已經很陌生了。
「嫂子,我找順子哥。」袁遠低頭看著自己腳尖。腳尖上有土,丟順子哥的人。嫂子略帶猶豫的凝望,壓力山大。太是嫂子了!
楚楠聽到「順子哥」這個敏感詞,也走到門口,剛好被探頭探腦的魏銘看到。魏銘在藏馬鎮是見過楚楠的,也在趙奎那裡淘過八卦,此時趕緊親熱地叫了一聲,「嫂子,順子哥呢?」
「他一會兒過來!」兩個嫂子異口同聲地回答。一低一高,一柔一勁,鶯聲燕語,林籟泉韻,完美和諧的嫂子二重奏。
不過,參與演出的兩個嫂子相視一笑,好像都有點不好意思?
楚楠沒見過袁遠,聽他叫蘇煙「嫂子」倒也沒多想。袁遠回頭看了魏銘一眼,這是誰的嫂子?呃不,這是誰的媳婦兒?魏銘趕緊介紹,「遠哥,這是順子哥的女朋友,藏馬鎮黨委委員、派出所所長楚楠!」深與有榮焉啊!
袁遠「哦」了一聲,合著這警花才是嫂子?情況好像很複雜?不過頭痛的是順子哥。或者,痛並快著?「嫂子好!」袁遠毫不遲疑地補了一聲。楚所長嗎?靚麗警花啊,太嫂子了!順子哥畢竟是順子哥!每個嫂子都是那麼嫂子!
蘇煙微笑著對那四個保安說,「辛苦幾位!這邊沒事了。」為首的保安立正敬禮,帶著三個手下昂首闊步離開。這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進來坐吧!」楚楠很有大嫂的范兒。小圓桌旁邊倒是有兩個小凳,是不是應該給兩個小兄弟拿點飲料啥的?抽煙?嫂子也是個技術活兒……蘇煙果然從冰箱裡取了兩聽可樂出來,魏銘趕緊上前一步接過,「謝謝嫂子!」誰的嫂子不是嫂子啊!不管大嫂子,小嫂子,給可樂的就是好嫂子。
喧囂很遠,屋裡很涼爽。一時間四人沒了話,也都沒坐下。可樂的味道不尋常,袁遠喝得嚴肅認真,魏銘喝得興高采烈。
楚楠站得亭亭玉立,蘇煙站得婀娜多姿。蘇煙面帶微笑,楚楠心裡卻有點嘀咕。這嫂子叫的,怎麼感覺怪怪的……「兩位兄弟,你們可能誤會了。這才是你們的嫂子。我不是。」蘇煙果然給了楚楠一個解釋,臉上風輕雲淡。
「哦……」袁遠恍然大悟,沒耽誤喝可樂。
「啊?」魏銘大吃一驚,差點讓可樂嗆著。
「嗯?」楚楠暗生疑竇。她至少明白了一點,這個光頭遠哥,叫蘇煙「嫂子」,也是因為順子?於根順!於根順啊於根順!
事情恐怕不是那麼簡單的。無緣無故,誰會在大街上攔個漂亮姐姐叫嫂子?光頭遠哥,顯然是於根順在滄海新收的小弟——這詞彆扭的——新交的朋友,並且一直帶在身邊。所以他才會叫蘇煙嫂子!
三天時間,對於根順這個大混蛋、大流氓、大色狼來說,可以發生很多事情了!
「可是……」楚楠欲言又止。
「我是有兩個孩子,而且他們和順子相處得很好。吃飯時,順子把小朵抱在腿上。」蘇煙語氣溫柔,無限甜蜜,像是在說昨晚的家宴。
「呃……」楚楠目瞪口呆。都在一起吃飯了?閤家歡?她老公呢?
「我的老公,去年沒了。」蘇煙神色一黯,似乎並不想就這個問題談太多。隨即,蘇煙給袁遠和魏銘指了指兩個小圓凳,「請坐吧!」
蘇煙動作舒緩,語氣輕柔。袁遠和魏銘卻像兩個小學生,下意識地就坐下了。坐下之後才覺得不對,咱們來的好像不是時候?當人家小弟的,這種事情,摻和不得啊……魏銘瞥著袁遠,嘴巴朝門口抽抽。袁遠卻是一絲苦笑,坐得筆直。魏銘就把兩隻手臂放在膝蓋上了。乖乖聽講誰不會。
「楚楠你也坐。」蘇煙又轉向楚楠,關心愛護小妹妹。楚楠也下意識地坐下了,順手還把橙汁罐摸了過來。送到嘴邊才覺得不對。就這麼放回去的話,是不是太突兀。楚楠的手僵在那裡。
「楚楠妹妹,你認識順子有三個月了吧。可是,你懂他嗎?愛情,是一種感覺,不見得日久生情,往往突如其來。距離,也不見得慢慢拉近,很可能漸行漸遠。」蘇煙看著楚楠的眼睛,語速很慢,「須臾即是永恆。一葉一花一菩提。」
「你對順子的感情,我都看得到,順子會看不到嗎?」蘇煙一聲歎息,亙古惆悵,「他是一個有大智慧的人,在他眼裡,你是透明的。透明的東西,沒有存在感。他心裡有大慈悲,我並不知道其緣由,但我確信其有。也就是說,他不忍心傷害你。」
「回頭說來,你對順子的感情,真的是愛嗎?你不懂順子,也不見得懂自己。」蘇煙的眼睛很幽深,嘴角淡淡的微笑,「他很強大,像太陽播灑溫暖,像大樹遮風避雨,他無形地影響著身邊每一個人。這兩位兄弟也是,他們跟你我一樣。」
蘇煙看向袁遠和魏銘。兩個道具立即點頭。完了才自問,我為什麼點頭?什麼叫跟她們一樣?這亂的……「不單是你,任靜靜不也是嗎?任靜靜並不是第一個,更不是最後一個。」蘇煙的語氣極其肯定,如是我聞,「許多小女孩如同飛蛾撲火,游魚就水。並不見得是愛,或者是崇拜,或者是仰慕。只是願意站在他身邊,因為這裡最溫暖。我也是。」說到這裡,蘇煙猶豫了一下,似乎是在品味內心的感覺……在搖光宮跪倒的剎那間,蘇煙愛上了這個男人。就像被洪水湮沒。雖然愛之遲遲。
聽到背後的召喚,瞬息雲泥的心境,又豈是一個驚喜可以描述?素來矜持而優雅的蘇煙,被於根順拉著手,忘記了收回。
於根順伸手,也是一個下意識的舉動。蘇煙的淒楚,悲愴,由衷而發,直入人心,不需要過渡和媒介。於根順一下子感受到了,甚至被融化。這個萍水相逢短暫相處的女子,是那樣的柔弱無依,就像堪堪被洪水湮沒,卻失去了掙扎的勇氣。
女人是用來珍惜的。於根順伸出手時,並沒有想到玉奴。
執手相望,我的世界裡只有你。多麼奢侈的享受……「得到,不是得到。失去,卻是失去。」蘇煙語重心長,充滿了憐憫,「且不說,這麼多小女孩,她們各有所長,你並無可恃。順子不忍心傷害你,也未見得忍心傷害她們。屆時,你能否招架。你覺得順子會在你這個港灣里長久停泊嗎?」
楚楠完全傻掉了。長長的睫毛簌簌抖動。大顆的淚珠滾落。有一種聲音在瘋狂地呼喊,不!不是這樣的!她胡說!她只是騙我離開於根順!
可是,她說得好像有道理。原來,我是透明的。原來,我一無所恃。原來,我只是一廂情願。原來,我這不是愛……從未得到,談何失去?
「砰!」
楚楠手裡的易拉罐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