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看見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在解析荷伯神的神力時,所見到的那個紅袍魔法師。
當時這個魔法師為了守住城堡,不惜以自爆的方式,消滅敵方的法師軍團,那樣的勇氣,給了他極為深刻的印象,他只一眼,就認出了球體中間的人。
他游到球體旁邊,果然就是那個紅袍法師,他臉上的神情很是安詳恬靜,就像是睡著了一般,只是沒有看到他呼吸時的胸膛起伏。
他當然不會以為紅袍法師還活著,雖然他從信仰金球中看到的情景,不過是信徒們的記憶,但也真實地再現了當時的場景,紅袍法師在敵方法師軍團上空自爆,已然灰飛煙滅,而眼前的人肢體完好,渾身沒有一絲傷痕殘缺,自然不會是活人。
凌風還記得,他當時是將所有的信仰之力所形成的金色球體都放走了,以他的理解來說,這些人就脫離了信仰的束縛,可是,紅袍法師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或者,眼前的球體和附著在神力上的金色球體,是不一樣的?
他載沉載伏,跟在球體旁邊,自言自語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笨蛋,這兩者當然是不一樣的!神力上附著的是金色球體,而眼前的球體明明是淡淡的白色光輝,就不說顏色上的不同,你看看大小,也完全不一樣,這玩意兒把你都裝得進去,又怎麼可能被你吸收入體內!」那個神秘人打破沉默,出言罵道。
凌風和他相處雖短,甚至未曾謀面,但也對他的性情有些瞭解,知道他被囚禁在這裡上萬年,性子乖僻,對他出言不遜也不以為意:「請教老先生,這兩者有什麼不同呢?」
可能是他說話恭敬,那神秘人沒再莫名發火,哼了一聲,還是出聲解釋:「信仰金球是由信徒的信仰所產生,但那只有活著的時候才會產生。眼前這玩意兒叫做生命之球,在人死之後才會來到這裡,一旦到了這裡,就代表這個信徒掛了,再也活不過來了!」
「原來是這樣,多謝老先生指點。」凌風恍然大悟,所謂升入神國,可能就是指的這個吧。
無形流水表面緩和,但實際流速很快,轉眼就把凌風和生命之球衝到了大門前方。
凌風眼見生命金球就要進入大門,心中偶覺不對,不由伸出手,想要把紅袍法師的生命金球撥到一旁。
「你白癡啊!還不住手!」那神秘人斷聲厲喝,語調極為緊張。
「什麼?」凌風眼看就要碰到生命之球,被他大喝嚇了一跳,手凝在空中,差之毫釐碰到。
紅袍法師的生命之球,在無形水流蕩了一蕩,觸到凌風的手指,他只覺指尖一麻,猶如觸電的感覺,隨後一瞬之間,就此消失。
「不要碰這……」神秘人語速極快,還是沒有阻止到凌風的消失,不由破口大罵,「告訴你不要去碰那玩意兒,這下完了,這小混蛋也會被帶進荷伯的神力系統……咦,古怪,真是古怪,他竟然沒有隨著生命之球,被帶進神力系統……,連那個生命之球也被擋在外面……,這可真是……奇怪奇怪,我老人家在這裡待了上萬年,還沒見過這種情況,這下好玩了!」
說著,從巨大無比的入口上方,飄飄蕩蕩落下一個虛幻的身影,他小心地控制著如煙似霧的身體,避開門線的範圍,一落入無形水流,就用門柱擋住了身體,不被水流衝進大門。
然後他的身體漸漸開始放出五彩光華,很快,所有的光華都聚集在他的右手,他小心地伸出了右手,探入紅袍法師的生命之球。
神奇的是,生命之球外面的白色光輝向他右手聚攏過來,卻又被他手上的五彩光華所阻,兩者之間涇渭分明,他的身體也沒有憑空消失。
凌風自從被荷伯神攻擊之後,有很多事都不明白,包括眼前所見。
他的指尖和生命之球觸碰以後,眼前立刻一黑,然後就被轉換到了這裡,就像看電影的場景切換,一個鏡頭一晃,他就出現在了這個地方。
高大厚重的城牆,巨大的塔樓。
眼前的景物他很熟悉,就是他在解析荷伯神神力,接觸到紅袍法師的信仰金球時,所看到的那個城堡。
就連眼前的場景,都和那時看到的一模一樣。
急速發射的守城床弩,燃燒的城堡,奔跑酣戰的士兵,投石擊中城牆的轟隆聲,還有遠方的敵軍,包括他們所列的陣型,攻擊的順序,都和那次所見完全相同。
就像,就像在看一部重播的老電影,情節不會變化,就算再看一萬次,人們跑動的位置,都相同。
那邊的那個士兵,他手持著長槍,剛剛把一個爬上城頭的敵軍捅了下去,正準備上前把敵軍的攻城長梯推開掀翻,他臉上的神情是那麼緊張興奮,還大聲對幾個趕過來協助他的士兵喊:「我幹掉他了,不用你們幫忙,快到左邊缺口去,那裡防守吃緊。」
然而,凌風清楚的知道,他很快就會死去,被一支飛行距離很遠的弓箭射死。
他的目光轉向弓箭射來的方向,果然,在下方攻城一方,一名身穿輕甲的弓箭手搭弓開箭,單眼微閉,正瞄準了城頭上那個士兵。
兩個戰爭牧師在他身後長吟著咒語,一個向他身上釋放出紅色的光芒,而另一個向弓箭上放出青色的光芒。
隨後,弓箭手穩穩放開弓弦。
一切都沒有兩樣,箭支飛行了超過七百米的距離,穿透了城頭那名士兵的身體。
「為了……為了……神的尊嚴!」他呼出了最後一口氣,湧身從城頭撲出去,用身體將敵軍的攻城長梯撞翻。
看著飄落的身體,凌風的心中頓感酸楚。
不管看見過多少次,這樣感人的場面,他還是會忍不住為之傷感,潸然淚下。
雖然一切都是重複播放,可是這不是電影,而是鮮血飛濺的真實戰爭,眼看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綻然開放之後歸於幽冥,縱使心如鐵石,也不能不為之感動。
也許荷伯神是個混蛋,可是這些用於赴死的荷伯神的信徒們,他們用生命所譜寫的忠誠,仍然是那麼的催人淚下。
而且,在這樣近的距離親自目睹,更是讓人身臨其境,情緒波動,難以自制。
面對無法改變的事實,殘酷的現實使得凌風不忍目睹。
「你感到傷心難過麼?」那個神秘人的聲音在天際響起,他的聲音涵蓋天地,但是地上攻城與守城的兩方士兵就像沒聽見,還是在浴血廝殺。
「老先生,是你,你也進來了嗎?」凌風被聲音嚇了一跳,隨即便高興地衝著天空大聲叫到。
興奮的他沒有注意到,神秘人的語調和緩,不再是那麼尖刻,乃至於還有些……慈祥。
「你這小傢伙毛裡毛躁都敢闖進來,我老人家為什麼不能進來!」神秘人又是哼了一聲,似乎不悅。
凌風知道他性格如此,嘿了一聲,正待興奮地詢問,又見到那個紅袍法師站在城頭,一團熊熊的火焰從他身上冒起。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想要毀滅我們的信仰,首先要毀滅我們的身體!」
凌風臉上的笑容頓時一暗,遇見故人的興奮隨之消散,對於紅袍法師的尊敬,令他手腳微動,忍不住就想要撲下去,將他攔住。
「你想要改變這一切嗎?」神秘人突然問到。
「可以改變這一切嗎?」凌風聞聽,迅速轉頭望著天空。
「你是被荷伯抓到這裡來的,而他就是荷伯的第一號走狗,當年他帶領神殿軍團攻掠別人城堡的時候,也是極為瘋狂的,這樣的話,你還想救他嗎?」神秘人的聲調有些複雜,讓人難以理解。
凌風躊躇了一下,看著飛身而起的紅袍法師,還是堅定地點著頭:「如果可以的話。我只是欽佩他的精神,他的執著讓人感佩。像你所說的瘋狂,他的瘋狂只是源於他所信仰的神靈,假如在一個善良的神靈收下,恐怕就不會如此了。」
「神靈都是偽善的傢伙!沒有一個好東西!他們是全天下最大的騙子!你要想救他的話,那就去救好了!」神秘人的語氣忽然變得很激烈。
「可以嗎?」凌風不知道是否能夠如此,不過見到如此壯烈的場面,他的血也跟著沸騰起來,深吸一口氣,身體果然飛了起來,向著紅袍法師迎了上去。
紅袍法師帶著沖天火焰,對著凌風衝了過來,他的眼神帶著對敵人的刻骨仇恨,恍惚中,那仇恨的怒火彷彿化作實體,從他的目光中直射出來。
這仇恨不是對著我!
凌風的身體在空中稍微頓了一下,才苦笑一下,又迎了上去。
紅袍法師的怒火也不可能化作實體,而是他的整個身體,都化作了一團燃燒的火焰。
凌風展開雙臂,在空中向他抱去。
……兩隻手從紅袍法師的身體中滑過去,根本沒碰到任何實體!
「哈哈哈哈!蠢蛋,真是一個蠢蛋!他都已經死了,已經是一個死人了!要不生命之球怎麼會來到荷伯的世界!對於一個已經結束的事實,你又怎麼可能改變?這不過是他臨死的最後記憶,如果你還能通過最後的記憶,把事實改變的話,那你就是神,不不不,就是神也做不到,除非是眾神之神!」神秘人轟然大笑,他的笑聲響徹長空,震耳欲聾。
凌風的臉色很難看:「老先生,玩弄別人的信任,難道很有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