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俊與青峰見面不少,平日裡也是個玩世不恭之人,若非青峰不喜拋頭露面,面上又扮深沉,樂俊也不會這麼認真。
青峰板著臉道:「白日夢之事一現,你我兩派應是無話可講,你還來作甚?不怕他劈了你?別怪我沒和你說清楚,自打他住進我這廂,日日都要拿活人下酒,如今都不知叫他吃了多少人去,你這般細皮嫩肉的小子他定是要和骨嚼碎了一起下肚,他他吃人可是吃活的,就喜歡聽人慘叫。」
這話倒非是嚇唬人,白日夢在青峰這廂可是為所欲為,青峰和白日夢呆久了,各種叫人作惡的花樣也看得七七,但白日夢頓頓換花樣,饒是他已經麻木了,每次看到,卻也依舊心驚。
「若非如此,他怎當得魔祖的名號。」樂俊笑道:「我這是要請他來吃呢。」
「他行事鬼祟,我也不知他在……」青峰聽得一頭霧水,話講了一半,忽而背後一涼,回頭一看,正是白日夢瞇著眼睛看著二人。
「晚輩樂俊,見過魔祖!」那小子心思靈明,見得青峰變色,自知來人是誰,急忙拜下。
「誰家的徒弟?」白日夢將目光落在樂俊身上道:「你也聽這小子說了,若說得不爽,我便將你吃了,你這煉洛神訣的身子骨可是我等魔道第一美味。」
「晚輩是都天派虞仙子座下,晚輩正值破嬰化神的關卡,敢請白祖提挈。」樂俊頗是恭敬道。
「虞仙子?洛河那小丫頭片子?」白日夢翹嘴道:「你是要我給你一道念頭破去心障?你怎麼想得?會認為我會看在洛河的面子上給你這念頭?」
樂俊笑道:「前輩既知晚輩修行洛神訣,當知晚輩這肉身是不會再要的,如今正好獻與前輩享用,無論破嬰成不成,晚輩這肉身日後都無用場了,也不必掛念。」
「你若給別人或有些用處,於我來說,洛神仙體也不過我就味道好一點,吃了這次,下頓就沒了,若是日後時時掛念,我怕什麼時候把持不住到你都天派去拿幾個小妮子嘗嘗。」白日夢呵呵笑道:「交出洛神訣,留下肉身,我倒可以給你一道念頭。」
樂俊大喜,急忙取了一卷經書出來道:「這便是本派嫡傳洛神訣。」
白日夢收過經書,念頭一過,便把這東西塞進了一旁茫然不知所措的青峰手裡,又道:「可需要我陪你去哪裡走一遭?」
「這兒就好。」樂俊在外看了看,便在摘星樓前的空地上坐了下來,白日夢伸指捻訣,便有一道赤光從眉心處飛出,他正欲將此物打出,忽看得邊上青峰一臉呆想,便對青峰一指,青峰頓覺眉心仿若撕裂一般,待及回過神來,卻有一個金黑交輝的小點子被白日夢收了去,白日夢用自家的赤光將之一裹,便對著樂俊眉心投了進去。
這被抽出的便是青峰自家一道念頭,順著那赤光進入後,青峰自也能看見內裡變化,此時那赤光已變換成一高大青年摸樣,身上只得腰間一圈爛布遮罩,渾身筋肉暴起,皮膚佈滿血色篆文,這些篆文仿若是割裂皮膚雕出來的,不斷地滲出鮮血來,仿若受了重傷一般,但這血卻是源源不絕,仿若根本不會耗盡一般,而青峰自家則依舊是哪個黑金小點子,落在那青年胸口的一道圓篆之中。
入得眉心,這青年便直入腦中泥丸,但那本該是泥丸宮所在之處卻空蕩無物,青峰好奇道:「怎麼沒有泥丸宮?」
外頭白日夢道:「丹道成丹有兩種路子,雖然功法千變萬化,但根本差別只有一個,那就是本念泥丸入不入丹,你那些弟子結丹,泥丸都不動,日後到了結嬰的時候便難了,似他這般泥丸入了金丹,結嬰時便容易許多,破嬰化神更要容易不少,化神之後也無虛弱之時,故有棄肉身的把握,你那干徒弟若是破嬰化神,少不得要用肉身反補元神,卻是十足浪費。」
那赤光所化的青年在泥丸位置上並未停留,便順著任脈往下直達氣海,只見的一個玉色嬰兒正沉浸於氣海之中,經絡正源源不絕的將法力往這廂集中起來。那青年見了嬰兒,二話不說,便往那嬰兒體內衝去,直抵泥丸。
他這一入住泥丸,週遭登時一番變化,無數的光景和風影重疊在一起,周圍仿若成了虛幻無定之地。
白日夢道:「這便是泥丸的本質,其實就是本念,只不過這本念和你那個有些區別,你自家都未發覺,其實你本念有兩道,一道在泥丸內不曾變化,另一道卻是在氣海中的本念神押,你可知為何?」
「本念神押雖是本念,但依托在本念之上,即便神押毀滅,因為自我依舊還在……大抵是因為我這神押是後來之物。」青峰對於自家本念之事也知道一些,只是他不曾在意這事,對他又沒什麼害處,便不曾當回事。
「無錯,這是外力送入的本念神押,是那個不曉得大衍終胎的傻子辦的事。」白日夢哼了一聲道:「你那小相好的事我也查了不少,可惜這世界畢竟只出過她這麼一個大衍終胎,詳細的我也不知道,只是憑著以往那些先天胎之事做了翻推測,先天胎自含先天道果和先天道體,反倒是那些意志是日後自生的,本念和道果不在一道,你得的這神押恐怕是大衍道果……不,眼下應該還是道種,只是道種的一部分,大衍的命運便是毀滅這世間一切,吞噬諸天道果,須得叫世界寂滅,才能算得功德圓滿成就道果,證大羅金仙不死不滅。」
白日夢說法卻沒讓青峰意外,其實他自家沒事也胡亂想過這些可能,白日夢的想法與他早先想過的不謀而合,但他卻覺其中依舊難以自圓其說。
「這事待會兒再說,我先叫他破嬰再說。」白日夢言畢,那裡頭的青年忽往胸口一拍,整個身子便轟然炸開,分化做無數影子爆散在這泥丸中,這泥丸宮登時生出許多變化來,一時間魔影重重。
這一炸,外頭樂俊忽而渾身一抖,嬰兒便騰出氣海,懸於頭疼,無數的魔念從那嬰兒身上散發出來,原本玉嫩的小身子一時間便如掉入魔缸一般,外人看了定不知是在幹什麼,也只有念頭在樂俊泥丸之中的青峰知道詳細。
那泥丸中雖成了一幅地獄模樣,但樂俊非是死人,前一刻剛炸,後一刻泥丸中便有仙韻響起,旋即有一女子在這泥丸中顯出身形來,這女子渾身未有穿戴,身體豐腴,玉|肌如脂,面對重重魔影,不見使出什麼手段,卻不知從哪裡引來羽衣霞披,便在這泥丸中載歌載舞跳了起來。
青峰看得是一頭霧水,只見這女子一番舞蹈,引了無數魔影圍擁而上,可但凡靠近的魔影都似被一道無形的法力碾碎,分毫不能近那女子之身。
經得一個時辰,這泥丸中的鬼影逐漸消散,那女子不由歎息道:「怎麼,莫非是四劫魔祖也不能助我解開嬰兒桎梏麼?」
青峰對於白日夢和樂俊的交易看得不甚明瞭,也不知白日夢給樂俊幫了什麼忙,但見白日夢給的這一道血影消耗殆盡,便覺有些不對,畢竟白日夢在他心目中一直都是那不曾吃虧亦不曾失手的高人,他正要上前提醒,忽覺這黑金念頭根本不聽自家使喚,再一看擦發現,方纔那赤光所化青年炸開時還留了一小塊在這念頭上,此時正推著自家往那女子撞去。
那女子跳了一個時辰,已是十分乏力的模樣,這念頭撞去,她反應不及,便撞在了一起,登時飄落許多髮絲,這些髮絲落在青峰念頭上,便有許多幻象和聲音衝入青峰腦海中。
「小孟哥,你看樂樂穿這個裙子好不好看?」
「這花戴在頭上,就好像那仙子一樣咯。」
「……嗚嗚嗚,你們不要那樣看我,我不是……」
那女子經這一撞,念頭登時不穩,整個都散了開去,泥丸中猛然響起「不要看!不要看我……」的聲音,仿若女子的尖嘯。
泥丸如此排斥,青峰這一道念頭也強待不住,只聽一聲:「滾出去!」青峰這念頭便猛得被噴出嬰兒,依舊飛回了青峰眉心。
「他……這是怎麼了?」青峰滿面疑惑,轉問白日夢。
白日夢笑道:「便如你所知一般,女子投男胎,生了男兒身,可她似是天運加身,本性未泯,喜好女孩子家的東西,待及長大,本性和肉身倒錯,成了破嬰的一道門檻,她這門坎便是本我一統,你日後也少不得面對這些事,當然要面對的內容我卻是不知道。」
「這和要你的念頭有什麼關係?」難得白日夢肯開口多說些,青峰不客氣地追問起來。
「他被都天派收留,十有九是因為都天派知道他是女子錯男胎,前世有積累,故會傳授洛神訣這門天下少有的女子功法,只是不想她心中有這麼個疙瘩,不能化神,叫她來東天,應是想要尋破解之道。洛神訣善靜心凝神,不易受自身心魔滋擾,但不代表能解決心魔,不過心魔此物便是人之本我,除非你眼睛能拐彎,不拿把鏡子照照,怎瞧得見自家,故她要尋一個魔道中人,取他們的魔念來勾引自家心魔現身。傻小子,你可記住了,所謂心魔,想要靠自家正面破解那是很難的,你自己就是自己,魔念亦是你自己,許多在這一步隕落的人,便是動了斬斷魔念的心思,這些人不是成了傻子,就是成了祟,或者乾脆就徹底泯滅於世,那都是看不清自己的人,你須得看清自己才可考慮這一步。」
青峰聽得這道理,若有所思,忽想道:「這麼說來,我成就元神時大約也有這劫難,就不知我之心魔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