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家的使者第一次來見拜見胡岳,便吃一驚,蕭海林骨齡比胡岳還大些,但胡岳輩分比他高不說,修為亦旗鼓相當,重要的是胡岳資質和蕭海林比都嫌差一些,蕭海林雖是中人之資,但兩廂一比較,便顯出胡岳幾分高明來。
其實這世道五十歲內結丹都算是不錯的資質,雖說他們師兄弟六人得了青峰丹藥好處,但結丹亦非是全靠藥力可成,修行不到門,吃什麼丹藥也是枉然,即便那來使知道其中奧妙,也不會小看二人。
胡岳和蕭海林也是料想不到九方家竟拉的下臉來求和,不過待得使者開口,兩人便發覺自家還是天真了一些。九方家的條件倒是優渥,割讓百城,原樣奉還香夫人和玉香城,只求大旭將那仙台神禁道法相贈。
這使者說那大景狼子野心,不可不防,九方駐守中洲東北,與大景打過無數交道,他隨口拈來這千年血淚史可是說得鐵骨錚錚響,好似九方家為了中洲做了多大犧牲一般,胡岳和蕭海林雖是不信他所言,但青峰昔日也不曾說過大景好話,畢竟景帝早年也對太平宮起過心思,動過暗手,是故也是有幾分動搖。
金銀二香為避嫌,不曾參與這事,事後聽得二人轉述,卻是眼淚都留下來了,這十多年了,母親都不知成了什麼模樣,如今聽得有救出的指望,自是喜極而泣。那師兄弟二人見得小情人流淚,頗是難堪。
難堪歸難堪,這事兩人亦是不能敲板的,畢竟仙台禁法的經文被青峰收去了,他們兩兄弟便是有賊心賊膽也沒那本事從自家師傅手裡弄出這玩意兒來。但這九方家拋來的餌也是夠香,兩人一合計便與太平宮通了消息。
太平宮的反應很快,還送了東西過來,兩人一看,發覺卻是另一門禁法,原是嫣嫣定的主意,拿了太平宮意外得來的一本翻雲禁法替代仙台禁法,她的謀算頗是簡單,仙台禁拿不出就用差不多的東西去換,管它九方家有什麼實力,青峰能破仙台禁,翻雲禁定也不在話下,給九方家也不算什麼事,倒是那些地皮能不費一兵一卒收來,哪怕是空城也是好的,大旭內治昇平,人口是越生越多,田地什麼的都不夠分,正要遷些人口出去,青峰的底蘊之一便是香火,這東西與人口脫不得干係,嫣嫣料想他也應是樂見其成的,更不要說能救回香夫人,賣金銀二香一個天大人情。
嫣嫣對著朝中人玩權術,玩垂簾,但對青峰門下可不敢,從最初他就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不能惹火這位祖師爺,否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故要籠絡金銀二香,只能做這些順水順風之事,卻不能設計什麼。
國事不解可問二嫂,這是胡岳和蕭海林二人受青峰吩咐的,既然皇后娘娘都這麼說了,他來兩兄弟便尋那使者商量去了。
那來使聽聞要換翻雲禁也是請他二人等消息,畢竟翻雲禁他知道的不多,故也要問過家中意見,這消息轉到九方無極那廂,便被否定了,打回了兩個條件,要麼給仙台禁,要麼翻雲禁得配上些別的東西才成,比如劍訣功法之類的,或是法寶丹藥,總之要能拿得上檯面。
師兄弟二人得了這消息,正思量著要自掏腰包時,卻不想那金銀二香先出手,將家傳的十二對龍鳳金剛圈拿了出來,十二對龍鳳金剛圈可整得做一套使用,亦可分作十二套法寶,他姐妹二人平日裡各用一對,總共十二對她們反倒使不動,如今為了救娘出來,她二人見得婆家都拿出禁法來了,也不肯再伸手討要,故自出了這份。
蕭海林自覺也是名門出身,那肯叫自家娘子出這份,可他身邊也不曾帶更高價值的東西,九方家來使又頗是看中這龍鳳金剛圈,不肯折換,胡岳亦想阻金香,但姐妹二人這事上固執得很,二人也是無法,最後也只得答應,此時兩兄弟就在心裡默想道:「日後定還要從你九方家的肚子裡掏回來。」
於是乎,東北面的大局便這般定了下來,蕭海林和胡岳二人率軍推進,倒也不把九方家所贈空城都佔滿,只是將防線推到最合適控制的那一段,便把外頭的城池全毀了,九方家收縮的佈局當然是有利他自家的,若是傻傻的去把所有城池都吃了,那邊防上漏洞就大了去了,大丈夫有所取捨,打仗亦然,其後便是些遷徙人口,重建城池的瑣事,這次吃地太多,二人也不敢放下當前之事,去南方幫三位師兄弟,只得先將這東北邊疆穩固後再作打算。
卻說黃天逸三人一行往南去,亦一路定了章法,黃天逸這小子是主張擒賊先擒王,拿下蒼山門,齊垣則想引蛇出洞個個擊破,從最弱的下手,石須磨卻是對這些空話不置可否,自道:「黃龍寺乃是佛家根腳,本身就被其他七家排斥,若非有一尊金身鎮寺,旁七家早就攻上門去,而泰天教全靠了太上泰仙庇護,那太上泰仙也是討厭人家和他搶香火,現在這兩家中間點把火再說。」
兩人果覺這主意不錯,便隨石須磨之意行事,石須磨手段倒也簡單,三人先去黃龍寺外拿了三個和尚,再化作那三禿驢模樣,拿了黃龍寺旗號去那太上泰仙香火所在傳教,泰天教香火所在,乃是幾座圈養的城池,乃是白蓮山裡人口最密,也是消息最靈通之地,得知黃龍寺三個和尚來自家那廂傳教,當即便來轟人,但師兄弟三人何等手段,反殺了來人不說,還用三具和尚屍身做假,搞成兩敗俱傷共赴黃泉的模樣。
也虧得那太上泰仙不是什麼厲害的神祇,否則在他治下殺人,早就被他知曉了,可他就是不知道,這才只好叫泰天教派人去調查此事,黃龍寺亦派了人來,不過兩家向來就有幾分不睦,兩頭一碰,不歡而散,卻是叫暗中埋伏的三人尋著了發揮的餘地。
三人先是變化一番,攔路尋泰天教晦氣,齊垣是學過佛門功法的,出手就隱隱有幾分佛光,泰天教見得三人鬼祟,又有掩蓋佛門功法之嫌,當即認定是黃龍寺所為,黃天逸三人也不下死手,將泰天教的人打個小殘便裝作受傷退去,那泰天教之人便反去追黃龍寺。
可待及追上時,卻發現黃龍寺亦反追了過來,卻是因為路上有三人隱隱帶了幾分香火氣息阻截他們一行,亦是一般將他們打傷,兩相一對頭,便各自發覺了對面「陰謀」,譬如那泰天教有人胸口中拳,似是之前黃龍寺反擊時打的,而黃龍寺某人手臂中劍,似是之前被泰天教用劍氣刺傷的。
此時「鐵證如山」兩家自是不再多言,即刻大打出手,殺得那是天昏地暗,一旁看戲的三人暗暗好笑。兩邊都是惜命的人,倒也沒就地鬧出人命,都想著回去拉援手,故鬥了一段時間後,那泰天教虛晃一招,便先退了去,泰天教就在本地,來去快,故覺得越早回去報信越好,那黃龍寺的禿驢也不是豆腐腦,泰天教尋援手之事自是看得明白,當機立斷,便往黃龍寺逃去。
後來的事,便如他師兄弟三人所想,黃龍寺和泰天教被這麼一挑撥,已經是水火難容,大旭未有對白蓮山派軍的前提下,八蓮盟先內鬥了起來。
泰天教實力較之黃龍寺差了不少,蓋因這泰天教以神祇為尊,自身修為都不怎麼樣,它也沒自信能憑自家吃掉黃龍寺,否則白蓮山裡也不會有這佛門傳承,但泰天教與其他道門相好,便引借了外援,長生派和升仙門便摻了一腳進來,三家圍著黃龍寺打,倒也叫這淨土寶剎有些喘不過氣來。
本來這事往三人期望的方向走,自然是七大派圍攻黃龍寺,可那蒼山門掌門似是覺察出幾分不對來,竟請了鳳凰門李掌門和日暮宗方宗主來一同調停,七家齊聚楓河谷也來湊個熱鬧。
可惜這消息先叫黃天逸三人知道了,畢竟是八家掌門首座宗主聚會,消息可封不住,他三人在八大家會面之地設下陷阱,將盲山的毒藥埋了許多下去,那和談時自是一炮驚天下。
八蓮盟連個元神羽士都沒有,那吃得消盲山的毒藥,還是混合式的,多毒齊發,當場就把倒霉的楓河谷谷主夫婦和日暮宗三大長老毒死了,其他人不同程度受了些傷,反倒是黃龍寺四大禿驢因為有佛光護體,受傷最輕,可這樣卻坐實了他家的「陰謀」。
可坐實歸座實,這傷可是毒傷,又是老毒瞎獨門手段,便是回去養傷也不見的能好,原本七打一之事在楓河谷谷主夫婦和日暮宗三位大長老命歸黃泉後,便成了五打一,那五派高手又身中奇毒根本不敢運法,深怕被這些雜毒染壞了氣海,那可就真個回天乏術了。這般一來,饒是這五方包圍之勢,黃龍寺也不是必死之局。
可八家各自元氣大傷,主事之人也不敢真個全力拚殺,歇養些時日後,各種卑鄙手段便層出不窮,譬如屠殺白蓮山信佛的凡人,又如溝通天地神祇祈祝黃龍寺大旱無水,破壞風水地脈,又有暗中偷殺黃龍寺小和尚等等。饒是方丈和三位首座只是受了輕傷,對於這些層出不窮的手段卻是難以招架。
卻說那師兄弟三人見得內亂足夠,便開始一家一家的明著來了。最先對付的便是楓河谷和日暮宗,楓河谷谷主夫婦門徒不多,樹倒猢孫散,兩人一死,不少徒弟便另投別派去了,也就幾個忠心的徒弟看守,三人半日功夫便突破護谷陣法,將谷裡倒騰個底朝天。日暮宗不設掌門,三大長老最高,雖都死了,但倒不似楓河谷那般凋零,依舊能維持,但這是兄弟三人一來便凶相畢露,將掌事的都絕殺了,那些小弟子則統統禁錮起來。
待及蒼山門和鳳凰門反應過來時,泰天教也被三人拿下,那太上泰仙雖有些本事,但對著三十五萬陰兵也只有投降的份,自甘被三人禁錮。升仙門和長生派雖然也反應過來,但兩家底蘊差了些,被師兄弟三人乘著無月之夜用三十五萬陰兵打穿山門,都收拾的服服帖帖。
三人一番大鬧,收服五個宗派,蒼山門和鳳凰門哪還不知他們來歷,鳳凰門李掌門此時才覺追悔不及,早知道他們三個徒弟都有這般本事,何苦去招惹太虛真人,他本尊不出力就能攪得白蓮山風雨飄搖,那可真是不一般的厲害。
黃龍寺不明詳細,只將三人當朋友,但三人可不將黃龍寺當朋友,青峰有令,日後大旭之內除了密宗正教就只能有他的青教可存,旁的佛門都是假佛,旁的神祇都是假神,弟子們自是遵從法旨,不過黃龍寺有一尊佛陀金身,他們不曾對付過這東西,故不敢輕易出手,只是虛以委蛇一番。
「……佛陀金身?是即身佛吧。」青峰聽到這裡若有所思道:「我昔年也見識過這東西的威力,以石頭三人的本事可不好應付呢,而且佛經對付陰兵可是絕殺的手段,將陰兵怨氣度化後,損失可不小呢,那三人後來如何?」
「這……不還沒後來麼。」楊劍乾笑道:「這幾手佈局花了不少日子,那八家門派便是內亂也頗是小家子氣,也就十來人鬥法,光熬到蒼山門出面就去了大半年功夫,他們三人盤踞白蓮山正逍遙著呢。」這口氣說著倒是有幾分羨慕之意。
「怎麼?你想去?」青峰倒是聽出幾分意思來。
「師傅,我這皇帝做久了也覺無甚意思,石頭都超了我過去,每每聽見師弟們喚我二師兄都覺臉紅,您解了我這差事吧,讓我專心修行吧。」楊劍露出幾分期待道。
「去和你家皇后商量去,這事不需我做主。」青峰笑道:「其實等過幾年你那兩兒子長大了,倒是可以傳位一人,日後自家就輕鬆快哉了。」
「您不說這事倒好,一說來我便覺頭疼。」楊劍歎息道:「這一對雙生,我都不知該傳位給哪個好呢,帝位只有一個,必會厚此薄彼。」
「真是死腦筋。」青峰呵呵笑道:「哪個說只有一個的?來日你將大旭一分為二,或東西二分,或南北二治,兄弟王朝一立,不是就有兩個帝位?他兄弟二人日後再傳,帝位亦可再分。」
「這樣,豈不是越分國力越弱了?」楊劍不解道:「天下統一方是正道,師傅怎就逆天而行?」
「錯啦,這不是逆天,這是順人心。」青峰含笑道:「人所聚處紛爭難免,便如東勝帝,生前一同神州,飛昇後還不是難保大業?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天道亦是人心所向。這天下便是在這般變化之中才有人才輩出,人亦是要在不安中才會求神,一人若衣食豐足,無所事事,你說他可還會求神?世間有志於大智慧者終究是少數,有多少人所欲不過三餐果腹,有妻子可依,能養活一家老小。一旦滿足,便會沉溺世俗酒色財氣之中,污穢不堪,不敬神明,不懂道理,此非我所欲。兄弟分帝位,總是兄弟親,兩朝間亦不見得平靜,正要這般才可叫百姓知外有禍患,生活不易,來拜謝我青教。」
楊劍琢磨了老一會兒才懂了其中意思,大旭分家如今分和千百年後分在青峰眼裡沒甚區別,不如因勢利導,將這事控在手中,反倒叫百姓對安居樂業感恩戴德,居安思危,不會沉迷酒色財氣,這般青峰的香火才算得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