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青峰回過神來,已身處一處酒肆雅間,幾碟小菜,一壺老酒,卻見得裘嵐正捧得一隻燒雞大塊朵頤,叫他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
裘嵐見得他回神,將那燒雞一放,一抹油膩的雙手道:「見你好似入定一般,我也不好隨意帶你駕雲,只得先來吃個飯,看你餓不餓。」
青峰瞥了一眼那雞殼子,滿面鄙夷道:「便是如我,煉氣入道時便不大吃喝了,你倒是頗貪此道。」
裘嵐呵呵笑道:「你從凡俗中來,自是不覺,我自小便在九華宮,斷奶後便吃丹藥度日,待及辟榖也未沾過五穀,如今自是要飽食一番,不懂魚米之美,如何證得大羅?」
「有半個銅子的關係!」青峰不以為然,裘嵐笑而不語,卻是不答,只是起了筷子,一口小菜一口老酒,頗是滋味。
待得酒足飯飽,吃得肚皮圓滾,裘嵐這才長吁一聲道:「若是大羅金仙,便已是證了太極之位,那太極包羅萬象,有天地大道,自也有蠅蟲小道,有翻天覆地之能,自也有米上雕欄的本事,你說說,那大羅金仙若是連凡人能辦到的事都辦不到,那算什麼仙?」
他這一頓胡吃海塞,花了一刻鐘功夫,一直不曾言語,青峰早就把前話拋諸腦後,待他吃完再說起,青峰不由一愣,半天才回過神來,雖是生出幾分想法來,奈何裘嵐這話真還有幾分道理,他倒也一時尋不見破綻,隨口尋了一句經義道:「道唯一,一生二,二生三,方有萬物,道即是一,何求明晰萬物?所求者即是道,那便只求道罷了。」
裘嵐聞言,不以為然道:「你這文縐縐的話說得我耳朵疼,你口口聲聲說道,倒是說說看道是什麼?」
青峰一時語塞,忽見的窗外落葉飄過,一時興起道:「日夜變化,星辰運轉,春夏秋冬,生老病死,皆是道。」
裘嵐使筷敲碗道:「那你倒是說說看,日夜是什麼道?星辰是什麼道?春夏秋冬是什麼道?生老病死是什麼道?」
青峰還以為裘嵐會拿經義對,不想居然問了這話,不由皺著眉頭,強辯道:「道者萬物根源,世之道理,道者唯一,這些事物皆由道出,豈有分別。」
「哼,緣木求魚,刻舟求劍!」裘嵐一拍桌,起身道:「日月運轉,自是有陰陽之道,星辰變化自有周天之道,春夏秋冬自有節氣之道,生老病死便是人生之道,你雖空口大道,但其實對萬物一無所知,充其量只是拾人牙慧罷了,指著太極雙魚就以為是這是道了?道存於世間,存於萬物之中,就你這樣,一輩子悶在自家法寶裡修行,那就只有在這一百二十竅的關口等死。」
裘嵐拍桌而氣,一番話語仿若洪鐘大呂振聾發聵,叫青峰頓覺無言以對,良久方道:「那似你這般吃也算?」
「自是算!」裘嵐忽而收了一臉嚴肅,笑嘻嘻坐下道:「莫說是美食,便是吃屎,也是一般。」
「哼,若吃屎有益身心,我定先餵你吃!」這嚴肅的話題一經打破,青峰又驚醒過來,這裘嵐假癡不癲,真話胡話一併說,根本不知該不該信,不過這大道之說卻是頗有道理,他也不敢妄自斷言裡頭那句是胡話,他自入道便皆是自家摸索,那四鬼也從不講道,只是教他該如何做如何學,他於修行,多還是靠的經書,似這般論道的機會是極少的。
裘嵐咯咯作笑,不以為意,伸手將幾粒碎銀在桌上一拍,結了帳,便要走,青峰隨上道:「你往哪裡去?」
「我與那四人合作攻打黃金城是為了那梁秋生的寶塔,如今梁秋生都讓你收拾了,我也不好問你討要,只得去尋另一件了。」裘嵐一甩手道:「你這人若有點良心,倒是把那塔的經文與我看看唄,好歹我也送過你一本。」
「那也只得半本罷了,莫說沒發揮作用,本身這殘篇也不適合煉寶,卻要我送一本與你,。」一說起這個,青峰倒覺有幾分來氣,那冊逆解並不是全書,本就是殘篇模樣,三部經文合一,殘缺的部分至少有兩成是逆解的內容,雖然煉器法門完全,但經書不全,總有些缺憾,故他遲遲未煉逆解的寶塔。
裘嵐皺著眉,尋了一番走入了一家書畫店,買了一大張熟宣,便領著青峰到了城中靜僻之處,青峰看著頗是幾分不解,不想裘嵐卻捻指代筆,寫下了半卷經書,交予青峰道:「這般如何?」
「嚇,搞了半天是要寫書,我這廂有書簡你怎不問我要?」青峰收下這宣紙略有幾分奇怪道。
裘嵐苦笑道:「我這分念方才結嬰不久便與那陽神高人爭鬥,之前又大損一番,你倒是想得方便,叫我謄錄書簡,也不想想我身子骨吃不吃得消,當年便是抄本,如今補完自是抄本。當年是怕你專心研究這經書荒廢了修行,這才不給你全本。」
裘嵐那小九九青峰略略領悟便懂了,這人哪是怕自家修行荒廢,而是本身就不捨得給,故弄了一本烏糟糟的破抄本,想他之前說得慷慨激昂,好似救他於水火,這時青峰頓覺吃了一肚子蒼蠅一般噁心,只得心裡暗罵一句無恥,不過想裘嵐這人胡話真話不分,雖想得他是否有意隱瞞什麼,但終究噁心勁兒高於這些想法,便把這念頭壓下去了。
他順手便將這經文塞進了自家塔裡,這經文一入,便被抽入那萬寶道君某某真經之中算是補齊了三本經書。隨後又順手將虛解拓下,遞還與他道:「一報還一報,如今我還你也是抄本。」
裘嵐收過經書,笑著一翻,點頭道:「不知那梁秋生的虛挪移秘法的經文你可尋見了?」
青峰眼珠子一翻道:「寶貝在我手裡,只是壞得厲害。」
「你呀真貪。」裘嵐深知其意忽而取了一樁黑塔出來道:「你把那虛挪移秘法的經文與我,我把這塔與你如何?」
青峰見得這黑塔不由兩眼冒光,但仔細一看,不由皺眉道:「這東西都壞了,你就拿這來換?」
裘嵐不滿道:「我只是與人鬥法時弄壞了一幾處罷了,你換幾個部件便可用,這王天工的東西雖是有些意思,但以我看來卻是不太牢靠,易壞得緊,故才不想去修他,這玩意兒耗費太大,我都用著覺得不值。」
青峰平日裡用自家的塔那是從來不敢拿來鬥法的,生怕壞了邊邊角角,不想這裘嵐卻頗是敗家,他不由心裡暗罵一句,在須彌環中將那虛挪移蒲扇丟進自家塔裡抽了經文取出,這才取了赤塔經文與裘嵐換了這損壞的黑塔過來,這寶塔已成,部件雖壞,換部件是一條路,重新溫養祭煉是一條路,這寶塔就是零碎太多,不便一體溫養,但青峰手下煉寶的神祇不少,這東西交由他們處置,應是極快便可用了。
裘嵐收過經文,細細一翻,認定無物,這才道:「這麼一來我的事倒也算圓滿,不知道你眼下可有什麼難處要我幫忙?」
「你?」青峰一皺眉道:「有多遠走多遠就算幫了我忙了。」
裘嵐呵呵一笑,架起遁光道:「我此去西面,會去見我家東天的族人,大約會在大吉山盤桓幾年,你若路過,亦可來看我,後會有期。」
「後會無期!」青峰見裘嵐起了遁光,順手起了一道風法送了他一乘,吹得這人看不見了,才在眾目睽睽之下拂袖離去。
東天仙凡同居,這方曲山城凡人羽士共聚一處,有人施法雖是引得眾人矚目,但也只是驚艷之感,並非什麼奇事,只是這般雜居之地,羽士修為皆盡不高,故不敢多問這兩位看不穿修為的高人之事。
待送走裘嵐,青峰自覺聽得他一席話,心中有幾分明悟,本想入須彌環打坐琢磨,可想起裘嵐那句憋死在法寶裡,不由生出幾分念頭來,便扯過一路人羽士道:「此間可有上好名山大川可休憩?」
那羽士被青峰拿住,心中雖是不樂意,但也不敢輕易得罪,一拱手道:「道友莫是外鄉來的?方圓千里的上等去處皆是官府佔了去,你要去可得有個官身才行。」
東天的規矩青峰自是懂得,但羽士與凡人不同,官府也算不得最大,終究得看誰拳頭硬?他追問道:「這相是什麼地界?修為最高者是誰?修為又如何?」
「此間乃是上宗國,修為最高自是國主,國主已是參悟元神之道的高人了,其下元嬰羽士足足有這個數。」那人手掌一開,正反一翻又道:「金丹猛將更有五十餘人。」
「原來不過如此。」青峰心頭一記,又問道:「此間最好的靈地在哪裡?」
那人見青峰一臉自信,心知這高人定是要找晦氣,又聽得他這麼問,想了想道:「最好的自然是東華府第,往東八百里,不過那廂我國正與嚴岳國交戰,十分凶險。」
「嚴岳國實力如何?」
「與我國伯仲之間,兩方都想要占具東華府第,故在那頭打仗。」
……
青峰將那人問了個底朝天,心頭一算,便架了遁光往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