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偽裝
驟然響起的厲喝聲,就像是打破了平靜水面的巨石一般,頓時引起了無數人的吶喊和連鎖反應。
在這輛馬車的周圍,有著數十名優秀的侍從,其中六人更是訾家精挑細選出來,實力都達到了內勁七層左右的高手。
也唯有從小培養的侍從,才能夠在內勁七層之時,依舊願意為家族效命。當然,若是再高一層,達到了第八層,那就不僅僅是侍從了,將會真正的進入家族中心。
只不過,對於絕大多數的人而言,能夠憑借自己的力量達到第七層,就已經是極限了,哪怕是在訾家這樣的大世家中,亦是如此。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這個馬車周圍的防禦也算得上是森嚴無比了。但是此刻被那人一聲大喝,這些人竟然有著一種奇異的,頭重腳輕的感覺。
為首之人一聲怒喝,道:「不好,大家小心。」他立即是抽劍而出,一把青鋼長劍在他的手上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芒,竟然隱約的可以看到一絲淡淡的紅光。
他的身手在所有人中無疑是最為高明的,眼角一瞥,已經看到了一個人影從天而降。他反應極快,雙腳一跺,瞬間便是騰空而起,同時伸手一遞,手中長劍化做了一道光芒疾刺而出。
然而,就在他這一劍剛剛刺出之時,眼前卻突然一片白芒,隨後他的眼睛傳來了一陣劇痛,這一劍的方位頓時出現了偏差。
那道人影趁此機會落地,他雙腳剛剛著地,手中頓時揚起,一片白色的粉末漫天飛揚。
「小心,是石灰……」
驟然有人高聲叫了起來,這些侍從們無不是心中大怒。
他們做為訾家的侍從,也曾經有過無數次實戰的經驗,但無論是相互較技,還是與本國中其餘世家的侍從交手,可都不曾遇到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確實,在武風極盛的西北諸國中,使用這種手段打擊敵人,那是極為令人不齒的事情。
那道人影在灑出了石灰之時,一拳擊出,正中那名為首之人的鼻樑。那名為首的漢子本來就是淚眼模糊,吃了這一拳頓時跌倒在地,而他手中的寶劍卻已經被人輕巧的奪走了。
那道人影搶下了寶劍,頓時朝著馬車衝了過去。
數名侍從瞇著眼睛,他們已經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樣,這是一個尖嘴猴猴的粗大漢子,他的一雙眼睛通紅,緊盯著馬車,似乎裡面有什麼令他恨之入骨的東西。
這些侍從都已經聽到了他剛才的那句怒喝,心中無不詫異,不過其中有幾個卻知道,剛才進入馬車中送飯的食客,卻是名為范月,他們立即將這個名字與范浩月聯想到一起。
然而此刻,並沒有人出口詢問,那數位侍從手中長劍交錯,連環刺去。
但是,那道人影在空中一個轉身,手中的寶劍運轉如飛,那些刺向他的長劍不是被格擋開來,就是被他險之又險的避開了。
眾人都是心中大駭,可就是這片刻之間,那人已經衝到了馬車之前,手中長劍探出,一劍劈開了車門。
此刻車內的二人都是面色緊張,他們二人的出身雖然有所不同,但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內勁並不高,都是僅有第六層而已。
眼見那麼多的侍從都無法奈何得了此人,心中自然是驚懼不已。
訾瑞光更是用著痛恨的眼神看著范月,他心中已經認定,肯定是這傢伙的仇家來犯,否則在天羅國城中,還有哪個不開眼的敢冒犯訾家之人。
那人劈開了車門,一躍而上,頓時來到了他們二人的身邊。他們二個剛要抵擋,就覺得手上一痛,已經被那人一下子刺了個透明窟窿。
他們二人慘叫一聲,哪裡還敢再行動彈。
這個從天而降之人,自然就是賀一鳴了,他在聽到了這二個人的密議之後,不由地是怒火中燒。
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同時看到了堆在角落之中的那一大堆石灰,他頓時是抓了二把,上演了一場好戲。
他雖然是先天強者,但畢竟年級尚輕,對於隱瞞身份更是沒有半點兒的心理負擔。而且使用石灰,也是他刻意而為,估計只要是稍有頭腦之人,就絕對想不到以先天大師的身份,竟然會使用這種。
當然,這也是他剛剛從范浩月的話中得到的靈感,既然人人都是這樣以為,那就反其道而行吧。
剛才的那幾下看似凶險,但他就是跌跌撞撞的做到了。此刻長劍一橫,身在馬車之中,那些侍從自然不敢進逼,若是擔上了一個逼死三少爺的罪名,他們都活不成。
賀一鳴尖著喉嚨,道:「范浩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他這句話顯得是憤怒無比,裡面所包含著的刻骨銘心的仇恨,哪怕是個聾子也聽得出來。
范浩月的臉色無比的蒼白,他從來就沒有見過此人,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才引起了這個煞星的注意。
「前……前輩,您認錯人了……」范浩月一副哭腔的哀求道:「在下,不是啊。」
「不是?」賀一鳴放聲尖笑,道:「你是金林國范家,那范術何的次子范浩月。當年你們范家殺進我家中之時,我將你們父子三人的面容永遠的記在了心中,你就算是化成了灰,我也認識。」
范浩月的臉色頓時是慘然的到了極點,當年他們范家從一個小家庭開始崛起,手下所滅的小世家自然不少,天知道這個尖嘴猴腮的傢伙是哪一家的餘孽。只是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是再也無法否認了。
「你,你到底是誰?讓我做個明白鬼……」范浩月澀聲道。
一聽到他承認,車內的訾瑞光和外面的那群侍從無不是在心中鬆了一口氣,這個人雖然是膽大包天,但希望他冤有頭,債有主,只找范浩月一人的麻煩吧。
賀一鳴冷笑一聲,道:「范浩月,我被你們父子三人滅門之後,就來到了天羅城中,那麼多年過去了,本來以為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報仇了,卻不料老天開眼,將你送到了我的面前。」
訾瑞光連忙道:「英雄說的不錯,此人隱瞞身份,投靠我們訾府,分明的想要圖謀不軌,就請英雄將其殺了吧。」
賀一鳴呸了一聲,道:「你與這傢伙同處一車,肯定也是他的朋友,該殺。」
說罷,他伸手一揮,劍光一閃,訾瑞光的脖頸之上已經多了一道傷口,一縷鮮血驟然噴灑了出來。
訾瑞光下意識的伸手堵住了脖頸上的傷口,他一臉的呆滯,隨後慢慢跌倒,然而他的雙目中一片茫然,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會莫名其妙的身死於此。
賀一鳴伸手一操,已經將膛目結舌的范浩月夾在了腋下,隨後跳了出去,長劍一揮,硬生生的從人群中殺了出去。
他的動作快到了極點,出手如電,在眾人還沒有從訾瑞光身死之事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跑了出去。
那些侍從們有的上車查看,想要看看三少爺是否還有救,剩下的都轉身追蹤。
不過再過片刻,他們就已經發現,此人對於這裡的環境之熟悉,遠在他們之上。而且他專門找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去鑽,最終是越追越遠,終於徹底的失去了蹤跡。
他們雖然也是生長於這個城市,但是以訾家侍從的身份,又怎麼可能去鑽這些如同狗洞一般,提供給平民居住的小弄堂。
所以在他們的心中以為,此人肯定是長時間在這種環境下居住,否則絕對不會如此熟悉。
然而,他們卻並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叫做順風耳的奇功密藝。
等到訾瑞汶帶人趕到之時,他們所見到的,只有一片狼籍,而三弟則是倒於血泊之中,並且再無生機,唯有那雙眼睛中,依舊是有著不敢相信的茫然。
訾家的當代家主自然是憤怒異常,任誰死了兒子都會在瞬間變成憤怒的巨獸。
在他的命令之下,很快的就查到了金林范家的事跡,並且與范浩月的容貌都對比上來。
至此,這件事情就真相大白了。那個神秘的漢子就是被范家所滅的一個小世家之人,家族被滅之後,就一直隱居在附近的平民居之中。這一天突然看到了范浩月,頓時是捨命前來報仇。
至於訾瑞光,完全是遭到了魚池之災,被他順手所殺罷了。
而那個范浩月,估計是被此人劫走,要以殘忍手段進行報復了。不過,就算是范浩月沒有被劫走,訾家之人也是對其恨之入骨。若是范浩月活著出現在他們身邊的話,那麼第一個不放過他的,肯定是訾家眾人了。
為了此事,訾家大搜全城,就連皇室都被驚動,派人協助調查,但是那人卻彷彿是從此消失,再也沒有從眾人的視線中出現過了。
賀一鳴身形一閃,當他帶著那些人穿過了幾條弄堂之後,就加快了速度,將那些人遠遠拋開,而他本人則是帶著范浩月出城去了。
來到了一處無人之地,賀一鳴將他重重拋下,他沉聲道:「范浩月,你在金林國中逃得了性命,不去隱居,卻反而出來興風作浪,這是你自尋死路,怪不得別人。」
范浩月彷彿是已經認命了,他長歎一聲,道:「落入你的手中,是我的時運不濟,你動手吧。」
賀一鳴心中微動,道:「聽說你逃出金林國之時,手中有著一批財寶。」
范浩月這才明白,為何此人要千方百計的將自己掠奪出來,原來他除了想要報仇之外,還惦記著自己手中的那些財富。
他慘笑一聲,卻用著看待白癡一般的眼神看著賀一鳴,道:「你是說袁誠摯給我的那些金銀吧。嘿嘿……你以為那老傢伙真的會那麼好心?」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用著充滿了怨毒的聲音道:「那老傢伙給了我一大筆金銀,前腳將我送出城,後腳就有一批強盜尾隨而來,他們不但要搶我的錢,還想要我的命。幸好我命大,從懸崖上摔下去卻撿了一條性命,否則早就死了。」他頓了頓,有些興趣蕭然的道:「如果那筆金銀還在我的手上,或許我早就找一個鄉下地方定居了,但是我雙手空空,又能如何……」
賀一鳴微怔,心中暗歎,原來袁誠摯還是留了後手的,只不過他卻不知,范浩月並沒有死,而且還差點給他的女兒帶來天大的危險。
若是早知如此,只怕袁誠摯也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了。
賀一鳴沉吟了片刻,道:「我剛才偷聽你們的談話,你似乎對賀一鳴恨之入骨,那是為何。」
范浩月的臉上頓時閃過了一絲猙獰之色,道:「他們都說,是我害了范家,是我。」
賀一鳴大奇,問道:「怎麼會是你害了范家呢?」
范浩月的臉龐微微抽搐,他的眼中儘是一片恐懼之色,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令他難以忘懷的事情。
賀一鳴的眉頭微皺,伸手輕輕的在他的身上一拍,一股冰涼的氣息頓時湧入了他的身體,讓他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寒噤,頓時是清醒了過來。
他看著賀一鳴的目光中依舊是有著幾分驚懼之色,最後喉頭聳動了二下,道:「那些逃回來的家丁們說,他們說那個賀一鳴,就是以前路過我家車隊,並且騎著紅色寶馬之人。都是因為我動了掠奪寶馬的念頭,所以他才會來到袁家,並且幫助袁家擊殺呂辛紋大師和我爹爹兄長……」他的臉上重新露出了恐懼之色,道:「不是我,這真的與我無關。」
賀一鳴默不作聲,他微微搖頭。做為當事人,他當然知道,此事絕對與他無關。
無論他是否想要搶奪自己的紅綾馬,自己前往金林袁家之事都是必然的。
也不知道當時那些潰逃的范家侍從僕役們究竟對他說了些什麼,竟然會讓他感到了如此的驚恐,乃至於都有些兒神經質了。
「你是因為賀一鳴殺了呂辛紋,所以才會想要報復他身邊之人吧。」賀一鳴隨口問道。
范浩月滿面猙獰,道:「我不但要報復袁禮薰,還要報復賀一鳴,我要將訾瑞光那白癡動了賀一鳴女人的事情大肆宣揚,我要讓訾家與賀一鳴勢不兩立,我要讓賀一鳴不得好報。」
賀一鳴不由地也是起了一個寒噤,他看著那眼珠子充血,似乎隨時都要爆裂開來的范浩月,心中陣陣發寒。
原來一個人在走脫無路之後,竟然會變得無比的瘋狂。
同時,他也有著一種明悟,當一個人瘋狂之後,他會做出的事情絕對不能以常理視之。哪怕是一個內勁僅有第六層的小人物,有時候他也可以發揮出難以想像的破壞力。
這一次如果不是袁禮薰認出了此人,並且讓自己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那麼隨後發生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
不但袁禮薰將會死亡,而且他與天羅訾家也會由此交惡,哪怕是訾家將訾瑞光交出來,也難以平息他的怒火。
如果真的將訾家連根拔起,不但水炫槿不會袖手旁觀,只怕連整個天羅國都會與他為敵了。
若是最終連累了家族……
賀一鳴深深的吸了一口涼氣,他的眼中殺氣凜然。
然而,就在聽到了這道歎息聲之後,本來已經處於瘋狂邊緣的范浩月卻突地冷靜了下來。他似乎是知道大限將至,又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澀聲道:「閣下究竟何人,是否能夠如實相告,也讓我成一個明白鬼。」
賀一鳴微怔,道:「你說什麼?」
范浩月苦笑一聲,道:「我剛才突然想起,每一次父親前往剿滅敵對家族之時,都是帶著大哥同去,而嫌我修為低微,礙手礙腳的,所以我們父子三人根本就沒有一次同時行動過。而你剛才口口聲聲說我們三人一起殺入你家,那是決無可能之事。」
賀一鳴心中大汗,想不到竟然是因為這個破綻。
他想了想,看著對方眼神中的哀求之色,猶豫了一下,臉上的骨頭頓時泛起了奇妙的變化。
范浩月的一雙眼睛越來越大,終於是瞪圓了。
他終於看清楚了,在他眼前的這張面貌,竟然是那樣的熟悉,而且還是那種深深的印刻在骨頭裡,永遠也無法忘懷的記憶。
「你,你……」他的聲音隱隱發顫,道:「賀一鳴。」
「不錯,你自己說,是否咎由自取。」賀一鳴淡然的說道。
范浩月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明悟,他已經明白了過來,怪不得此人要將訾瑞光同時擊殺,原來他是想要永絕後患啊。
他的牙齒咯咯作響,直到此刻,他才開始害怕起來。
賀一鳴伸手一拍,一股強大的力量頓時將他體內的生機盡數截斷。
隨後,賀一鳴將他扔在了一處密林之中,甚至於連土坑也未曾挖掘。
此人的心思狠毒至此,已經完全的超出了他的底線。
在對待呂辛紋和范浩日之時,賀一鳴並不介意為他們掩埋,可是對待此人,雖然賀一鳴還做不出折磨人的事情,但卻也不可能還為他挖墳了。
最後看了此人一眼,賀一鳴轉身就走,他的速度發揮的到了極致,縱然是在大白天中進出城牆,也依舊是無人可見。
至於在他離去之後,范浩月的屍身究竟是被猛獸吃掉,還是被人發現而掩埋,那就再也與他無關了。
只不過,經過了此事,卻讓賀一鳴生出了一種隱隱的危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