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舒熱淚縱橫,目光癡醉地望著那僵硬詭異如屍體一般的容顏,彷彿面前仍舊是十年前那個琴技驚動大荒的美貌少女。她正在面前挑戰似的望著他,嬌笑道:「都說你神通廣大,你能把帝堯的神木琴給我盜來麼……」
與嬈微在一起是癡醉的歲月,驚才絕艷的白衣少年和琴音如天籟的青春少女,嘯傲大荒的幸福日子,在帝丘為奴三年,擊敗十餘名一流高手盜琴而歸的喜悅……一幕幕歸結為面前這個面目詭異,猶如行屍般的面孔。
嬈微軟軟地躺在他的懷裡,曾經僵硬的身體,也許只有在這個時候才完全舒展開了吧?但是目光依然呆滯,無神,瞳孔中結滿了詭異的黑斑,彷彿霉爛一般。
身後傳來一聲幽幽的歎息,一把古琴出現在了蒼舒的面前。
神木琴。遙想當年,便是為了這把琴,便是為了博佳人一笑,年少的蒼舒悄然遠去,潛入帝丘府庫之中,為奴三年,攜琴而歸。然而,歸來之後,佳人已入深宮,只剩下孤獨的少年在彈奏著孤單的琴曲,在大荒間流浪。
再見面時,已是陰陽兩隔,人鬼殊途。
「謝謝。」蒼舒至今也不知道這個少女的名字,這個與一模一樣的少女,他至今不敢問她的名字,只怕一問之後,那縷人在眼前的思念隨風而去,化作泡沫。他接過古琴,放在了嬈微的懷裡,頓時失聲痛哭。
「蒼舒,」台階另一側的巫彭忽然緩緩道,「我能讓她跟你說一句話,你放我一條生路!」
蒼舒霍然抬頭:「好!」
「不可!」虞封瀚急忙叫道,「她如此厲害,一旦恢復了神通,我們誰也制不住她!」
「住口!」蒙降怒喝道,「我大哥苦戀十年,才見到了嬈微,莫說說一句話,便是能讓她再看他一眼,我們便是統統死在這女人手裡,又有何不可?」
虞封瀚噎了一下,還要再說,虞無極擺了擺手:「巫彭,我們言而有信,饒你不死!」
「好。」巫彭掙扎著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到嬈微身側,伸掌貼在了嬈微的頭頂,手掌緩緩上提,嬈微的頂門處,竟然波的一聲彈出兩枚一黑一赤的奇異釘子!釘子上元素力流轉,竟然是兩枚水火元素釘!
「這是封神釘。那怪物以自身的元素力凝成釘子,刺入人的大腦,釘子中水火二元素攜帶著他自身的精神力,便能控制人的行為和思想。」巫彭邊說,便將手掌慢慢提起,那水火元素釘緩緩冒出了嬈微的頭顱,在半空中急轉。
「哼,這怪物絲毫不懂精神力,只怕這種精神力邪術是你教給他的吧?」蒙降冷冷地道。
「自然。」巫彭傲然道,「天下間除了巫覡,誰又能修煉精神力!」
說來也奇,這水火元素釘拔出頭顱,嬈微的眼睛竟然恢復了正常人的神采,面部表情也恢復了少女的柔和溫婉之色。蒼舒大喜,淚水嘩嘩地淌在嬈微的臉上,哽咽道:「微兒,微兒,你看到我了麼?」
「蒼舒……」嬈微露出一抹笑容,胳膊動了動,彷彿想抬起來撫摸他的臉,「我彷彿睡了一覺,可你……怎麼變得這般蒼老了?」
蒼舒一怔,暗道難道被封神釘控制心神後居然忘了事後發生的一切麼?這樣也好,那種恐怖猶如噩夢般的經歷,讓她如何承受!
他握住嬈微的手臂,將她纖細的手指貼在自己的臉上,勉強笑道:「是啊,你只不過做了個夢而已,你看,神木琴我已經從帝丘給你帶回來啦!它就在你的懷裡,喜歡麼?」
嬈微垂下眼皮,望了望自己懷中的神木琴,忽然眼中滲出了淚水:「絕世名琴,又怎比得上絕世情郎。為了這把琴,我激你到帝丘去,一去十年,我……我早已後悔啦……」
蒼舒將頭埋在她的懷中,嗚嗚地痛苦起來。大殿中高陽部族之人,聞之無不落淚。
「好好的活著……」嬈微淚眼模糊地望著他,臉上卻帶著笑容,「蒼舒,我喜愛這個到處長滿綠草和碧水的世界,你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諸神一定會讓你好好活著的,替我……替我看護這大荒中的綠草和碧水……」
蒼舒只是嗯嗯有聲,哪裡說的出一句話。
「我……就要走啦……」嬈微咳嗽一聲,臉上現出一抹暈紅,「你終究要成為大荒中的英雄,名垂千載,一定……一定……不要忘了……讓我分擔你的榮耀……」
「嗯……」蒼舒嗚嗚痛哭,便如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雙肩聳動,渾身顫抖,這無數年的痛苦,無數年的委屈,似乎要在這一刻盡情發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