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直覺
不對勁的，是蘇斯艦隊的陣型和位置。
或許，在指揮技巧上，胖子還只是個沒有接受過正規培訓，沒有理論基礎的門外漢。可是，經歷了無數槍林彈雨，總是在前線，在敵後作戰的他，卻對戰爭，有一種最清晰直觀的認識。這種認識，就是遠遠超過了一般軍事指揮官的敏銳直覺！
最瞭解胖子這種洞察力的，是拉塞爾。
在米洛克戰役結束時，已經來到勒雷的拉塞爾，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看穿自己計劃的，竟然是一個年僅二十歲左右的小小中尉作戰參謀！
在他看來，無論是神話軍團試圖奪取卡托斯峽谷，切斷勒雷反攻部隊的前後聯繫，還是後來他布下的皮爾斯信號和加查林軍大敗退的假象，能夠看穿的，至少應該是一位有著豐富作戰經驗和深厚軍事理論基礎，經歷過多次戰爭，培養了相當程度的大局觀和戰略直覺的高級將領。
可是，他沒想到，真正洞悉這一切的，卻只是個年輕的作戰參謀。
後來拉塞爾知道，能夠看穿他在米洛克戰役中的佈局，胖子憑借的，就是這種五分是天生，還有五分是在生死逃亡和戰鬥中培養出來的，近乎於本能的直覺。
他膽小的天性，和他身處的危機四伏的環境，都迫使他的這種直覺，越來越敏銳。就像是一支叢林中的麋鹿，任何一絲危險，都會讓它迅速產生警覺。
這種直覺，雖然還很原始，和一個指揮官通過無數經驗累積起來的直覺還不能相提並論，可是，這卻實實在在是一個指揮官，可遇而不可求的天賦。
正是從那一刻起，拉塞爾下定了受胖子為徒的決心。
現在，在看見蘇斯艦隊的戰鬥態勢時，胖子就覺得很不對勁。
在激烈的戰鬥中，雙方的戰術執行和戰艦的運動軌跡，應該是隨著戰局變幻而呈現自然狀態的。就像方香指揮的這場戰役，無論是匪軍的偷襲還是蘇斯運輸艦隊的掙扎，雙方所有的戰術，所有的陣型變幻，所有艦艇的規避、纏鬥、射擊、都是自然的。
那是不需要思考，下意識的反應！
可是，此刻蘇斯艦隊，在看似激烈的戰鬥中，卻明顯有著一種不正常的感覺。
如果把查克納艦隊，看做是真實戰場上，一個以生命為代價，腦子裡沒有任何雜念，只依靠本能在戰鬥的士兵，那麼，蘇斯艦隊，則更像是一名在戰爭片裡在鏡頭前表演的演員！
演員…….演員……胖子反覆地咀嚼著這個詞。他感覺到了有什麼地方不對，可是，他卻無法準確地指出來。只有腦子裡在閃過演員這個詞的時候，他覺得彷彿抓住了什麼
胖子一邊想著，手裡一邊下意識地在戰術電腦上對戰局做著同步推演。
從推演上看，查克納艦隊已經漸漸佔據了上風。
在他們的決死攻擊下，蘇斯艦隊已經損失了超過四成艦艇。這其中，查克納人本身強悍的軍事素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查克納艦隊在艦艇的先進程度上，也佔據這比較明顯的優勢。
畢竟人類社會公認的第三大國。查克納無論是經濟，科技還是工業製造水平，都領先於規模只有她五分之三大小的蘇斯帝國。多年來，查克納戰艦，就是許多國家國防工業效仿的對象。尤其是他們的[縱橫]級太空航母以及艦載[閃電隼]太空戰機，更是查克納新一代作戰平台的代表之作。
而此刻，已經是背水一戰的查克納人，已經完全打瘋了。
他們的戰列艦集群，幾乎是以每兩分鐘一次的齊射，在傾瀉著他們那恐怖的炮火。這已經是現代最先進的主炮充能的極限。一發接一發的能量炮光團，不斷地彙集成宇宙中狂暴奔騰的能量洪流，撞向蘇斯艦隊主陣。根本就不管炮芯受得住受不住。
他們的巡洋艦，已經接連兩次，穿透了蘇斯的右翼陣型。整個蘇斯艦隊的右翼，都被他們捅成了蜂窩。當然，他們為此付出的代價，是六艘混雜在蘇斯戰艦的殘骸之中漂浮的巡洋艦。
還有他們的驅逐艦和太空戰機，這些體型小速度快的艦艇，在蘇斯艦隊的主陣中，來回衝殺。那些戰機，統統都是玩命的飛行動作，不但和蘇斯戰機互相追殺，還常常穿梭於蘇斯戰艦如同漁網一般緻密的炮火光鏈中，貼在對方戰艦的外殼上開火。
胖子不用眼睛看，也知道這是張鵬程的風格。查克納打得極大氣，又分明的睚眥必報。逮住了蘇斯戰艦就追個窮途末路，非擊毀不可！這種戰術風格，和張鵬程那張四方臉配著一雙銳利鷹眼給人的感覺一模一樣。老傢伙顯然是打出了火氣！
能夠從結束躍遷被偷襲，打到和蘇斯艦隊的損失幾乎持平的程度，這幫查克納人，的確讓胖子刮目相看。
同步推演顯示，蘇斯艦隊正在緩緩的向戰敗的深淵滑落。就好像兩個人掰腕子。相持了半個鐘頭，總會有一個支持不住。這種緩慢的優勢喪失，絕對是致命的，等到臨界線一破，神仙也救不了！
一艘查克納巡洋艦斜著四十五度，自蘇斯兩艘驅逐艦身旁滑過，右舷數十門旋轉炮塔傾瀉的火力，就像是夜空中揮舞的光鞭，兩艘蘇斯驅逐艦飛快地向下游移，一邊還擊，一邊在空中彎了個半圓，向中路靠攏…….
演員……鏡頭！
一個念頭，如同一道閃電照亮了胖子的腦海。
在看到這兩艘驅逐艦的航行軌跡後，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感覺不對勁了——如同演員和鏡頭之間的配合，這些蘇斯戰艦，在刻意的走位！
是什麼原因，讓這些蘇斯戰艦，始終牢牢地釘在那片空域，和查克納戰艦來回絞殺，卻不肯更多的，範圍更大，效果更好的大範圍機動變陣？
是什麼原因，讓他們的許多戰艦，寧可和查克納硬碰硬，也不願意進行大範圍多艦艇的穿插配合？
當看見星際圖上，綠洲空域那一塊無論戰鬥多麼激烈，始終是一塊空白的區域時，胖子立刻就明白了。
這裡，是三條躍遷通道的起點或者終點。蘇斯的a1艦隊，在這個星系襲擊了斐揚艦隊，纏住了查克納艦隊，他們的其他艦隊，會袖手旁觀，或者說對此毫無知覺麼？
只要a1艦隊能夠將查克納纏住，將查克納的艦首，吸引向他們所在的位置，那麼，等到一支艦隊結束躍遷，自那一塊空白空域浮現的時候，張鵬程和他的艦隊，將大勢已去。
胖子覺得自己背上有些冷。
布下這個局的，自然是蘇斯薩勒加集團軍中，最擅長太空作戰的格爾什科夫。
這個在其個人情報的三維圖像中，顯得個子矮小，目光陰鬱，半禿著腦袋的蘇斯上將，不可能事先知道斐盟艦隊會在這個星系襲擊蘇斯運輸艦隊。那麼，現在出現在這裡的陷阱，只能證明，格爾什科夫，周密地計劃了可能發生在任何一個星系的戰鬥！
蘇斯人的總指揮是一隻老狐狸，而綠洲空域這位一直指揮著蘇斯艦隊和張鵬程纏鬥的蘇斯指揮官，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
能夠在查克納更先進的戰艦和更亡命的戰士攻擊下，堅持到現在，並且始終貫徹著整體戰術佈局。不動聲色地牢牢吸引查克納艦隊的注意力，就足以證明他的指揮功力！
怎麼辦？胖子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鼻尖都沁出了細細的汗珠。
把自己的推論告訴張鵬程是肯定的，問題是，查克納1201艦隊，怎麼才能從蘇斯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現在的蘇斯a1艦隊，雖然處於劣勢，可是，他們依然有足夠的力量將查克納艦隊拖住。查克納人拚命，或許能打到這個地步，能給他們造成很大的損失，可是，只要查克納人敢轉身逃跑，戰局形勢，立刻就會逆轉！
逃跑一旦變成潰退，那麼，蘇斯人有沒有援軍，都不重要了。
就如同飲鴆止渴，明明知道繼續打下去，會掉進敵人的陷阱，也只能打下去！這個局，不算詭秘，擺開了看，就是一個不怕你不上當的陽謀！
「長官截獲蘇斯運輸艦隊的求救信號！」天網的中央控制台前，一位參謀回頭大聲報告。
「電子干擾控制住了麼？」胖子身旁的方香，微瞇著的眼睛，如同兩片極細長的柳葉，黑如深淵的眼珠，光芒閃動，凌厲而妖冶。
「沒有傳遞出去！」說話的這位參謀，原屬於薩勒加長弓艦隊，對方香進入戰爭狀態時的變化，早已經見怪不怪。大聲回答道：「信號是我們重新排列復原的，原信號已經被完全干擾破壞！」
「知道了。」方香低下了頭，繼續操控著戰術電腦。
對蘇斯運輸艦隊的攻擊，已經進入尾聲了。她需要，很仔細很仔細地收官。多俘獲一艘戰艦，匪軍的力量，就能壯大一分！
胖子撓了撓頭皮，看看方香，又看看回過頭去的參謀，再看看自己面前電腦上的推演程序，怔怔地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