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該死的雜種
誰也不知道煙湖障礙區裡的小行星到底有多少顆。十億，百億，千億，萬億在這片星域中，這些所謂的小行星，有些，直徑上千公里，有些，卻不過是指甲蓋大小的石子。它們密密麻麻地漂浮於虛空，旋轉著，翻滾著，不時互相碰撞。
比它們更細小的塵埃和氣體，則瀰漫在它們之間，包裹著它們，遮蔽著空間。如同山林間化不去的濃霧。
寧靜被打破了。
小行星帶裡，一艘艘鋼鐵戰艦，就如同叢林中奔跑追逐的群狼，在星體之間的空隙中風馳電掣。堅硬的艦首，將無數無法規避的岩石撞開或粉碎。
黑色的戰艦在逃，鐵灰色的戰艦在追。密集的能量炮光團，就如同末日的天火流星，在行星的空隙中奔騰咆哮，無數小行星被這潮水般的光團吞噬，更大一些的，則被擊穿，粉碎。一逃一追的兩支艦隊，相距已不過八千公里了。
這並非是斐揚b15艦隊的速度慢。之所以距離越拉越近，原因很簡單——蘇斯是a級艦隊！
除了超過斐揚艦隊一倍的戰艦可供蘇斯艦隊大規模包抄迂迴以外，他們還用有在這複雜空域中最強大的作戰單位——太空航母！
「轟！」
在[黑鬱金香]號戰列艦劇烈的顫抖中，一架[皇權之劍]太空戰機飛快地掠過艦橋左舷舷窗，在空中一個翻滾，藉著一塊直徑上百米的小行星的掩護，閃避開戰艦旋轉炮塔如同光鏈般的能量光彈，躥過另一艘[狂鯊]級巡洋艦的腹部，消失不見。
龐大的指揮室已經亂做一團。中央電腦上，尖銳地警報聲響個不停。戰艦剖面圖上，受損部位飛快地閃爍著紅光，數以百計的參謀和軍官，在跌跌撞撞地來回奔忙，在抓住通訊器大聲吼叫，在發瘋般地敲打著鍵盤撥動控制開關。
薩蒙已經無法再端坐在指揮席上了。
現在的他，摘掉了帽子，衣領被扯開，緊緊抿著的嘴唇，讓他的下巴，更顯得突兀。
中控台前，損管控制系統閃爍的紅光映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
薩蒙沒想到，局面會變成這樣。現在b15艦隊，就如同一隻進了水管的老鼠，只能拚命的往前躥。什麼設伏，什麼迂迴，什麼變向，統統在身後蘇斯艦隊的追擊下，變成一個白日夢般的幻想。
艦隊的天網協調系統，已經接近癱瘓，身後的其他戰艦，只是靠平日裡的訓練養成，保持不掉隊而已。每一艘戰艦，都帶著傷，雷達系統的探測範圍，已經收縮到了極小的區域，艦艇天網系統，顯示的艦艇損失，已經超過了百分之二十！
在那些如同蒼蠅般的戰機攻擊下，相對笨拙的戰艦，在這片危機四伏的空域，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火控雷達現在的掃瞄和控制範圍，根本就不足以操控旋轉炮塔擊中在小行星帶中亂竄蘇斯太空戰艦。而人工操作，更是如同盲人打蒼蠅！
「抵達綠洲空域還需要多長時間？」薩蒙嘶聲問道。就在他問話的同時，天網顯示，又一艘驅逐艦被蘇斯艦隊擊毀。
「三分鐘！」滿頭是汗的三號導航員回答道。
「轟！」
又是一聲巨響，戰列艦舷窗外的能量罩，已經變成了淡紅色。劇烈地搖晃中，薩蒙死死地抓住身前導航員的座椅靠背，才避免了摔倒的尷尬。
索敵雷達顯示，這一次，還是那架蘇斯戰機的傑作。它如同海燕一般，穿梭在艦群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飛了回來。將一枚導彈，送到了[黑鬱金香]號的右舷。
天網副屏幕，一個個分格的旋轉炮塔視鏡畫面裡，只能看到數不清的能量炮彈從它的身後掠過，如同送行一般，追隨它飛向遠方。紅白相間的能量炮光網中，它很快變成了一個小點，如同一隻鐵灰色的蝙蝠，混進蹁躚飛舞的戰機群中，消失不見。
「將軍！」一名參謀從天網協調系統電腦前扭過頭來：「[帕爾斯]號戰列艦推進器被擊毀！」
「該死！！」薩蒙只覺得腦袋如同被人敲了一記悶棍，金星直冒。
[帕爾斯]戰列艦，是[獨角獸]級戰列艦中的a級戰列艦，從艦艇結構到武器系統，推進系統，電子系統等所有的系統配備，都遠遠高於b15其他的幾艘[獨角獸]級戰列艦，和[黑鬱金香]號作為姊妹艦一同排在艦隊的最頂端，是b15艦隊最主要的戰鬥力！
可沒想到，這艘服役才三個月的戰列艦，還沒有正經打過一仗，就交代在了這裡！對於b15艦隊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薩蒙撲到控制台前，通過戰艦光學望遠鏡，他能看到的，是打著轉的[帕爾斯]號，被戰機和太空機甲團團圍住的最後一眼。
當戰艦掠過一顆直徑兩公里的小行星，並飛快地下沉後，視線，被畫面中浮起的小行星阻隔了。
[帕爾斯]號的被俘，讓b15艦隊的損失，迅速上升了八個百分點。
「將軍閣下，還有一分半鍾抵達綠洲空域。」薩蒙的副官焦急地道：「我們必須想辦法擺脫蘇斯艦隊，他們纏得太緊了，進入綠洲空域，我們最多只能多拉開不到三千公里的距離，根本沒辦法轉身，更沒辦法進行躍遷。」
薩蒙在電腦上飛快地推演著艦隊抵達綠洲空域後所能採取的措施……
可是，無論怎麼推演，都無法擺脫現在的困境。自己腦子裡的方案一個個被否決，作戰部的參謀們每隔五分鐘制定的作戰計劃，也全都是廢物！
「怎麼才能逃掉？！」薩蒙的鼻尖已經沁出了汗珠。現在的局勢，已經超出了他的能力所能控制的範圍，讓他感覺到無力。
「不能再這樣逃了。」一名參謀神經質般猛然間站了起來：「我們已經丟失了近百分之三十的兵力。可位於艦首的主炮，還一炮未發！將軍，回身應戰吧。在障礙區裡，我們拼著受點損失，還能佔據地形優勢，還能阻擋住他們，只要等查克納艦隊…….」
薩蒙冷眼看著這位幾乎是指著鼻子斥責自己的參謀。艦隊已經到了分崩離析的關頭，生與死之間，再難跨越的天塹都能跨越，更別提區區上下之別了。b15艦隊所受的損失，此刻的處境和渺茫的前途，讓這位參謀忘記了他自己的身份。
薩蒙環顧四周，參謀們，都躲開了他的眼睛。他分明看見，他們的目光中，帶著一絲屈辱和不屑。誰都無法接受在逃亡中被敵人蠶食的事實。他們是斐揚軍人，一向驕傲慣了的斐揚軍人。多少年來，他們服役的這支軍隊，以一面雙頭獅鷲軍旗，縱橫宇宙，讓一切敵人戰慄臣服。
薩蒙忽然間笑了起來，他很想一耳光抽在眼前的參謀臉上，告訴他，這是戰爭，宇宙戰爭！
在這場戰爭中，斐揚，並不是不可戰勝的！
黑斯廷斯為什麼使出各種手段逼迫其他國家和西約拚命，斐揚為什麼只派出兩支混合集團艦隊參與東南星域的戰爭，最終眼睜睜看著東南星域丟掉，為什麼組建瑪爾斯方面軍的卡羅萊娜，只能得到一個裝甲師和一支b級艦隊做班底？
原因只有一個——斐揚，絕對不如人們想像中那麼強大。
不過，薩蒙知道，自己不能動手。
除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以外，造成現在這個局面的最大元兇，就是自己。
如果一開始，自己不是那麼患得患失的話，b15艦隊，本可以和蘇斯艦隊狠狠地碰撞一下！一支b級艦隊戰勝a級艦隊，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自己因為一個小小的爭功念頭，變得猶豫而不自信。從知道蘇斯艦隊的存在後，自己站的，不是軍人的立場。想的，就是怎麼逃脫。在看見蘇斯艦隊出現的那一瞬間，自己幾乎是下意識地下達了逃離的命令。這些參謀們不能接受這種屈辱的失敗，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切，都應該接受戰爭的洗禮，包括自私，貪婪，懦弱，妒忌，惡毒，愚蠢，自卑。薩蒙笑著想，如果這一切負面因素，不能因為戰爭的洗禮而變得高尚，那麼，就應該變得更卑劣！
自己已經無法回頭，只有繼續走下去。以自己的名義，以斐揚共和國的名義。
薩蒙凝視著星際圖上，張鵬程所說的那個坐標，回過頭來，環視著身旁的所有人。
「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這個航道，對斐揚共和國來說，太重要了。你們，有更重要的使命要去完成，而不是輕易地把命丟在這裡。我們的艦隊，是斐揚插在這裡的一面旗幟，在我們更多的艦隊湧入這裡之前，我們不能倒下！」
薩蒙的臉上，露出一絲高尚而聖潔的微笑：「哪怕下地獄，哪怕遺臭萬年，我也要完成我的使命！查克納人做出了錯誤的判斷，我要帶你們，爬出這個陷阱！」
隱身於茫茫宇宙中的二十九艘匪軍戰艦，靜靜地懸浮著。
把自己隱身於這深邃無盡的宇宙之中，彷彿和宇宙融為一體，對戰艦上的匪軍士兵來說，是一種絕妙的體驗。
戰艦的舷窗已經關閉，為了不使一絲光源擾亂光學偏導儀，能量護罩和離子推進器，也已經關閉了。戰艦隻依靠裝載的老式噴射式轉向推進器，調整著艦艇的姿態。
從遍佈艦艇的電子攝影機拍攝的畫面看來，四周，空空蕩蕩。儘管明知道其他的匪軍戰艦就在自己周圍，可是，一望無垠的星空，還是會讓人在凝視中失神……那些傢伙，還在麼，會不會真的消失了？
身後，是瀰漫的煙湖星雲。
星雲反射著遠方恆星的光芒。無數大大小小的小行星，在這片塵埃氣體中懸浮，翻滾，移動。它們遮蔽了所有的視線。誰也不知道，在這片星雲那廣闊的內部空域裡，戰鬥，究竟進行得怎麼樣了。煙湖平靜的外表下，包裹的，又是怎樣的驚濤駭浪。
「三號偵查艦還沒有到綠洲空域麼？」胖子焦躁不安地玩著電腦上的美女連連看。在屏幕的上半截，是一條路線圖，代表蘇斯運輸艦隊的綠色光標，正沿著預計的線路，一點點地向障礙區通往1851星系的通道出口駛來。
「應該快到了。」坐在胖子身旁，看著這傢伙不假思索飛快連線美女立體圖像的方香，被他超快的手法弄得眼花繚亂，著迷不已。
艦艇裡，參謀們有些在聊天，有些在做推演對抗，有些在打瞌睡。所有人都在無聊中，默契地迴避著煙湖星雲中，正在發生的那場戰鬥。
「你是怎麼做到的？」看著胖子潦草地點完最後兩個立體照片，方香實在有些忍不住了，在她看來，這些背景，衣著和相貌，膚色，髮型都極端相似的美女照片，分辨起來很困難。可胖子，卻能夠絲毫沒有停頓地找出相同的兩張照片來，這實在是太神奇了。
「什麼？」胖子有些走神：「這個？」
「是啊！」方香點了點頭：「這些照片，我光看都眼花了，你竟然能用這麼快的速度過關，有什麼訣竅沒有？」
「秘密！」胖子繼續他一慣的找死邏輯：「才不告訴你！」
「你…….」方香瞪著胖子，又好氣又好笑，這傢伙簡直就是個天生惹人發怒的混蛋。
「什麼秘密……」一旁的卡爾嗤之以鼻，對方香道：「這傢伙看三圍！」
方香一愣，臉忽然就紅了，吃吃道：「三圍那也有一樣的啊。」
「他用目光扒光了看的！具體尺寸能精確到毫釐」卡爾憤憤不平：「我就學不來！」
方香轉過頭，看見胖子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溜躂。
「去死！」
渾身起了雞皮疙瘩的方香，腳下高跟鞋對準胖子的腳就是一跺。
「冤枉…….」
「將軍，蘇斯運輸艦隊通過障礙區第三航段尾線，距離我們一萬公里，預計抵達伏擊區時間還有三分鐘分鐘。」
在胖子的哀嚎聲中，中控台前的情報聯絡官報告道。
「將軍，三號偵查艦發來信號」另一名參謀有些顫抖的聲音接踵而至：「您快看」
胖子和方香飛快地看向指揮台閃現的偵查艦共享畫面。
一看畫面，胖子只覺得一股怒氣，從心底猛然上湧，混合著血液衝上了大腦——畫面上，斐揚艦隊，正在準備躍遷，在他們身後，是蜂擁而至的蘇斯艦隊，而在他們和蘇斯艦隊之間……是剛剛結束躍遷的查克納1201艦隊！
薩蒙你這個該死的雜種！